這趟旅程要從仁愛路旁的一個「洞」說起。就在一間不起眼的宵夜店建築底下,有個大約50公分深、雜草叢生的五角形區域,看似是一條水道,卻已經看不太到水流的痕跡,甚至還被丟棄了一些垃圾。就是這樣的存在,讓偶爾經過的我產生疑問:這個「洞」是怎麼來的?它又通往哪裡?經過大概兩個月的查訪,這些問題總算有了答案,也意外讓我發現另一條看見屏東市歷史的隱藏路徑。

「我家門前有小河」對於許多人來說大概只是兒歌的歌詞,但尤其是居住在崇蘭、瑞光路周邊等地區的屏東市民而言,這卻是他們從小到大的成長記憶。曾經以農業為主要的生產活動,「溝渠」在過去就像是屏東市的血脈,與萬年溪、殺蛇溪等主要溪流,為這塊土地上的人民帶來豐富的物產與資源。
儘管隨著都市發展,農地在市區已經不多見,像是「崇蘭舊圳」與「歸來公館圳」等溝渠,卻如同溪流一樣,成為了屏東人習以為常的風景;就連許多不起眼的巷弄內,也都還有著那些歷史的遺跡,等待重新被人發現,或是就在下一次的開發從此消失。
1945美軍繪製臺灣城市地圖。(Courtesy of the University of Texas Libraries, The University of Texas at Austin.)
屏東市的溝渠有多密集?從這張由美軍在1945年繪製的屏東市地圖就可以大概看出。相較於日本時代地圖多以黑白呈現,容易與其他標示混淆,彩色圖片上的淡藍色細線,更能夠清楚呈現出當時屏東市主要溝渠的分布狀況。簡單來說,以高度商業化的車站周邊為中心,這些溝渠連同河川以綿密的環狀路線包圍著城市,可以說是隱形的護城河。
但若是觀察其他同系列的地圖,就會發現在以農業為主要產業的台灣,許多城市當時都是呈現這樣的景觀,有著複雜的水網存在於整個城市的周圍。但屏東市特別的地方在於,或許是因為發展的速度不快,這些水網仍一定程度存在於都市的地景當中,就算已經消失的,也還可以找到一些它們曾經存在的蛛絲馬跡。

《日治二萬五千分之一地形圖》中,彎曲的「~」線(「大和町」字樣左側與下方)代表的即是溝渠,但因為黑白呈現方式很容易受到干擾。圖片來源:台灣百年歷史地圖網站
回到文章一開始的「洞」,經過地圖的比對,它其實就位在上圖「阿緱神社」字樣的右側,也就是大約「大和町」的「町」字所在位置(紅色圓圈處),在1942年仁愛路還沒有往北延伸,通往右上角的那條則是現在的大連路。順著這樣的方向,就可以知道這條渠道其實是流向地圖的右下角,並且在糖鐵鐵道橋附近流入萬年溪當中。

以現在的地圖來看,只要打開「Google Map」就會看到在萬年溪的主流外,還有一條蜿蜒向左的小支流,它穿過現在的自由路,並且一路延伸到現在的仁愛國小旁。儘管在地圖上,藍色的線條在碰觸到勝利東路以前就停止,但尤其是在雨後,還是可以看到流水一路從「龍虎宮」後方的荒地奔向勝利東路的地底,顯示這條河道依舊通暢。另外,和水流方向一致的小路,也暗示了巷弄與過往渠道之間的關係。

神秘「洞穴」的末端是仁愛國小旁的小溝渠,最終流入萬年溪。
雖然在Google 地圖上被標記為「萬年溪」,但從溝渠的結構就可以發現它應該是人造的產物,而不是單純的溪流上游。為了確定它的身世,我轉換尋訪的方向,並且在自由路「紫霄帝闕玄天上帝廟」後方停車場仍在工作的田地,發現了溝渠的蹤影;接著越過自由路在另一側公勤一街59巷旁,又找到了再更上游的水路。

儘管有相對精確的地圖引導,接下來的路線卻還是沒有那麼容易找到,僅存的線索只有在公正四街上的低矮水泥護欄,以及廣勝路尾端,崇蘭舊圳在橋下的一個舊的水閘,能夠證明過去曾經有一條平行於忠孝路的水路流過。儘管如此,也算是解開了神秘洞穴的身世,它其實就是崇蘭舊圳的另一條支流,在灌溉了東北區域的屏東市後,最終流入萬年溪當中。

儘管已經看不到水體,但公正四街上的低矮水泥護欄也間接證明曾經有水路流經此處。
雖然只是一條如今已經沒有什麼功用的水道,但解開心裡的疑惑對我來說是件很重要的事;與此同時,我也因為這樣的過程開始「看見」那些過去不曾注意的水網,並且發現屏東市許多凹凹凸凸的路面,其實都承載著同樣的記憶。
除了偶爾發現可能連地圖上都沒有紀錄的水渠遺跡,騎著腳踏車在沿著水路建造的道路上,也有一種特殊的閒情逸致,這或許也是許多人從沒有嘗試過旅遊屏東市的方式;只可惜它們不一定總是乾淨,許多都因為同時接收著污水而散發刺鼻的異味。

儘管已經不再是過去的經濟命脈,如今的水圳應該還是有它的觀光、文史,甚至是防災價值,但光是從Google地圖上紊亂的名稱標示,就可以看出它們已經長期退出公眾視野、不再受到重視的現實。尤其是對照到近幾年聲名大噪的「二峰圳」,這些都市水道的命運也更讓人覺得可惜。下次如果有機會來屏東市,或者如果本身就是屏東市民,不妨花一點時間尋找這些歷史的痕跡,或許過程中也會有意外的發現!

屏東縣土地灌溉利用圖(局部)。來源:台灣百年歷史地圖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