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藥吞下去之後,
情緒安靜了,但語言也靜了。
她開始懷疑,沉默的是藥,還是她自己逐漸放棄了說話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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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工會談結束後,何醫師嘗試再陪她幾週,但情緒起伏仍大,何醫師說:「我想讓妳暫時交由我的學姊婷婷醫師接手,藥物方面她經驗更豐富。」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婷婷醫師──一位總是戴著細框眼鏡、手指迅速在電腦鍵盤敲打的女醫師。
她的語速快、問話簡潔:「還有胸悶嗎?還會想哭?吃藥有副作用嗎?」
思蘊點點頭,卻不知道該回應哪一題,因為她現在的副作用,不只在身體。
婷婷醫師加重了藥量,說:「現在妳的狀況,心理治療沒有用。先讓大腦安靜下來比較重要。」
新的處方單上,藥名比過去多了三四倍,服用時間也從原本的「早晚各兩顆」,變成「早中晚三顆,睡前八顆」。
先生替她領藥時皺了皺眉:「這麼多顆,不會太強嗎?」
藥效來得很快,像一層濃霧,一層漿糊,把她的語言黏住、把她的身體放進一種假性平靜。
她的日記開始出現斷句、遺漏和空白,有時寫到一半就忘記要寫什麼。有時連最簡單的句子也打不完,就癱坐在電腦前,發呆數小時。
她嘗試回診時對婷婷醫師說:「我覺得這藥讓我變得很怪,我……」
「這是正常反應。」婷婷醫師頭也沒抬又說:「每個人對藥物都有適應期,妳要乖乖吃藥、聽話。」
她張著嘴,卻什麼也沒再說出來。
先生開始注意到她越來越沉默,不再寫信、不再看書、連女兒跌倒時,她都反應慢一拍。
「是不是藥太重了?」他試圖詢問婷婷醫師,但只得到一句:「每個人看診風格不同,我會依據病況判斷。」
思蘊在回家的車上輕聲說:「我有點想離開治療了。」
先生握住她的手:「我們再撐一下,好嗎?」
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腦子裡沒有夢。
只有空,慢慢地,一層一層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