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似乎有點嘈雜聲,不知道有沒有聽到我的聲音,但也不妨礙那邊的人開口詢問「您好,這裡是能代市立綜合醫院,請問您是花曲久司先生的家屬嗎?」聽起來是一個很溫柔的年輕女性的聲音。
我聽到是醫院打來的電話,驚訝的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我是,請問我......」我回道。
「請問我的父親怎麼了嗎?」我頓了頓才又道。
那邊聽了我的聲音,似乎聽出我是小孩,停頓了一下才輕聲道「很遺憾的通知您,花曲久司先生於今日晚上九點三十八分確認死亡,死因為車禍導致的顱內出血,請家屬盡快到能代市立綜合醫院領回花曲先生的遺體,並盡快安排相關程序,請您節哀。」
我的腦袋瞬間一片空白,也反應不過來要說什麼,電話那頭的人好像也習慣了這樣的反應,沉默了一下就掛斷了電話。
我兩隻手捧著座機電話放在耳朵旁邊,手臂跟肩膀縮著,背也微微彎曲,頭低低的,雙眼直直盯著木頭材質的地板,反應不過來,也不知道要做什麼反應,整個人僵在原地,只感覺好像很不真實。
我在原地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一陣敲門聲響起來才把頭轉到門的方向,我依舊覺得很不真實,只是本能地把電話緩緩放回座機上,又輕又慢的走到門邊,緊張的捏著手掌壯著膽子用力的問了聲「誰?」不過這個聲音在別人聽起來應該也頂多只是普通大小的音量而已。
「是我。」我認出了這個聲音,把門打開,果然是隔壁的早川爺爺。
早川爺爺八十六歲了,平常都會去公園散步,雖然老了,但人很健康,臉上總是帶著微笑,看到鄰居都會溫和的打招呼,他知道我家的狀況,因為爸爸總是睡醒就喝酒,除了晚上會回來吃飯睡覺教訓我,其他時候幾乎看不到人,我也總是有一餐沒一餐的過日子,早上去丟垃圾的時候常常會遇到早川爺爺,長此以往的就熟起來了,他也知道我總是一吃頓餓一頓的,常常會送食物給我吃,一次送一些,說這樣好藏起來,餓了就可以拿出來吃一點,墊墊肚子,在我心裡早川爺爺早就像是我親爺爺一般的存在了。
「小遙,你爸爸還沒回來嗎?我這眼皮從傍晚就一直跳不停,晚上心裡總有點不安心,剛剛一直沒看到你爸爸回家,應該沒出什麼事吧?」早川用爺爺溫柔又擔憂的眼神看著我,聲音一如往常的溫和,只是這次明顯帶有一點不安。
我聽完爺爺說的話,靜靜地沒回話,也說不出話,雙腳慢慢向爺爺站著的方向移動,二話不說就靠在爺爺身上抓著爺爺的衣服抱著就眼淚就開始止不住地往外流出來,我想忍住哭聲,但眼淚跟聲音都不受控制的溢了出來。
早川爺爺擔心又有點無措的拍著我的背安撫著我,等我緩過來才把我帶到客廳的沙發上坐著,給我找了水,到了一杯給我,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我慢慢喝了幾口水才把剛剛醫院給家裡打電話的事說給爺爺聽。
我對爸爸的印象基本上除了喝酒就是打我,但就在剛才接完電話之後,我的腦海裡突然閃出一幕很溫馨卻也很違和的畫面,我被一個似乎事媽媽的人抱著,但她的面貌在我的腦海裡是模糊不清的,我的手上拿著一個紅白相間,葉片式傳統幾何圖形的小風車和蘋果糖,很甜很好吃,我們都笑得很開心,爸爸站在前面面對著我們也笑得很開心,我想再仔細想清楚,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其他畫面了。
為什麼會有這樣呢?
不知道,記憶越來越模糊了,想不起來更多事情了......
爸爸的事情怎麼處理的我也沒什麼印象了,後來就被送到了孤兒院。
那是一間小小的孤兒院,費用全靠補貼和民間捐助,只有一位院長老爺爺跟一位老奶奶在經營照顧我們,他們對我們都很好,但我還是很少開口說話,早川爺爺每個月大概在月中的時候,都會來這裡看我一次,所以這裡的院長爺爺跟奶奶還有孩子們也都跟早川爺爺很熟了,早川爺爺還會帶來我喜歡吃的爺爺親自做的炸豬排給我吃,這件事便成了我每個月最期待的事,直到有一天......
「院長爺爺,這個月都已經快結束了,早川爺爺位什麼還沒來看我?」我失落的道。
「小遙啊,你......」院長爺爺剛從大門外拿了什麼進來,低著頭神色凝重地看了看手裡的東西,又緩緩抬頭看著我猶豫又神情沉重的看著我,頓了一下,好像在做什麼重大決定的深吸一口氣,又一個字一個字的道「你...要去你早川爺爺家裡見早川爺爺最後一面嗎?」
我微微一愣,又露出茫然的表情,呆呆地看著院長爺爺,片刻後,我稍微低了低頭,看到了院長爺爺手上拿的東西,為了確認我沒看錯,我仔細地看了很久,我希望只是我看錯了,但天總是不遂人願,院長爺爺手上的東西就是訃聞,我漸漸反應過來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隔天,我請院長爺爺載我去參加早川爺爺的喪禮,見早川爺爺最後一面,那天我哭了很久,院長爺爺也拍著我的背心疼地安慰了我很久,那晚回到孤兒院後,我什麼也沒吃,直接回房間縮在被窩裡,奶奶忙完後進到房間裡拍著我的背,唱著搖籃曲,哄著我睡,哄了很久,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才漸漸睡著了。
那陣子我難過了很久,不想完也不想吃,但為了不讓院長爺爺跟奶奶擔心我每餐還是會多少吃一點,不過孤兒院裡的大家都對我很好,那年夏天院長爺爺跟奶奶帶著我們去了夏日祭典,煙花大會,同樣的地方,同樣的蘋果糖,院長爺爺跟我說「吃點甜的就不會那麼難過了」,這句話我記了很久,那陣子因為難過,我常常會哭到眼睛紅腫,我有點怕被別人看著,奶奶就給我買了一個可愛的狐狸面具,奶奶溫柔的對我說「如果不想給別人看到自己哭過後的紅腫眼睛,那久把面具帶在臉上,別人就看不到了。」這句話我也記了很久,連帶著蘋果糖和面具跟院長爺爺和奶奶。
後來我被一對看起來很年輕的夫妻收養了,我捨不得院長爺爺跟奶奶,但他們承諾我每個月都會給我寫信,也把孤兒院的地址寫在紙上給了我,跟我說也可以寫信過來,養父養母對我也很好,他們總是很寵溺的看著我,面帶微笑的跟我說「妳要是想院長爺爺跟奶奶了就跟爸爸媽媽說,爸爸媽媽有空了就帶你回來看院長爺爺跟奶奶和妳的朋友們,好嗎!」
「好......」我看了看院長爺爺跟奶奶又緩緩低下頭依依不捨地道。
碰!
我回過神來,原來是煙花開始放了,我與紗梔並肩站著,微笑地看著煙花,想著「我是不幸的,但也是幸運的,他們在黑暗中給了我點點星光,照耀了我的世界,現在,我有了很好的家人等著,有絢爛的煙花看著,身邊也有著最關心我,我也最在乎的好朋友陪著,我這輩子,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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