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沉入地脈的陳品宜意識未滅,與銅環殘片共生成「地脈之錨」,其存在扭曲時空法則。
張介安體內殘留的銅鏽成為接收她訊號的天線,而阿清的共感能力是解讀訊號的密碼。
台灣未解懸案背後,藏著利用地脈漏洞製造「時間偽人」的古老組織——他們正企圖奪回銅環,重啟煉獄。第一章:銅屑、銹斑與甦醒的錨
結案記者會的鎂光燈,亮得像是要灼穿人的視網膜。
張介安拄著那根熟悉的手杖,站在臨時搭建的發言台後。台下是黑壓壓的人頭、密集的鏡頭,還有無數道或探究、或同情、或帶著隱秘興奮的目光。空氣裡瀰漫著空調的冷氣、皮革座椅的味道,以及一種緊繃的、等待著某種戲劇性情節上演的期待感。他清了清有些乾澀的喉嚨,強迫自己將視線聚焦在準備好的講稿上,忽略左腿深處傳來的、陰雨天特有的鈍痛。
「…慈惠案牽連之廣、手段之殘忍、時間跨度之長,在台灣犯罪史上極為罕見…」他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出,平靜、克制,帶著記者特有的敘事感,卻也掩不住那份沉甸甸的疲憊。「…相關犯罪集團已遭到司法徹底瓦解,所有涉案人員…」
話音未落。
喀噠!
一聲輕微卻異常清晰的機械聲響,在嘈雜的會場背景音中,如同冰錐般刺入張介安的耳膜。那聲音…來自他左前方第三排靠走道的位置。一個穿著灰色連帽衫、戴著口罩的男人。他低著頭,帽簷壓得很低,雙手看似隨意地放在膝蓋上。但就在剛才,張介安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了那人右手小指一個極其不自然的、向內彎折的動作,伴隨著那聲細微的「喀噠」聲。
那不是正常人的關節活動。更像…某種精密的機械構造在復位。
一股寒意瞬間從張介安的脊椎底部竄升,直衝頭頂。他幾乎是本能地,握緊了手中的發言稿,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腦海中,瞬間閃過北投廢棄磚窯廠地下溶洞裡,那七根泵送著暗紅流體的金屬巨柱,閃過巨大銅胎表面痛苦扭曲的人臉浮雕…還有那個被“祂”佔據、額頭浮現深綠銅環的阿清!
這感覺…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張記者?張記者?」旁邊主持人的低聲提醒將他猛地拉回現實。台下已經有細微的騷動,記者們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停頓和瞬間變化的臉色。
張介安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勉強擠出一個職業化的笑容,語速加快:「…所有涉案人員必將受到法律嚴懲。本案的告破,是對歷史的交代,更是對所有無辜受害者的告慰。謝謝大家。」他匆匆結束發言,甚至沒等主持人接話,便微微欠身,拄著手杖,步伐略顯急促地轉身走向後台。
心臟在胸腔裡狂跳,撞擊著肋骨。那個「喀噠」聲,像魔咒一樣在他腦海中迴盪。灰衣人…小指…機械感…難道是…某種模仿人類的…「偽裝物」?慈惠案背後,還有沒被挖出來的根?!
「介安,怎麼了?臉色這麼差?」李國強從後台通道迎上來,這位經歷了生死考驗的刑警隊長,如今眉宇間也添了幾分滄桑,但眼神依舊銳利如鷹。他立刻察覺了張介安的異常。
「李隊,」張介安壓低聲音,語速極快,將剛才的發現和那種毛骨悚然的直覺快速說了一遍,「…第三排左側走道,灰色連帽衫,戴口罩,右手小指有問題!立刻控制住他!」
李國強臉色一凜,沒有絲毫猶豫,對著隱藏在會場各處的便衣打了個隱蔽的手勢。幾道身影如同獵豹般,悄無聲息地從不同方向朝目標位置包抄過去。
然而,就在便衣即將合圍的瞬間!
那個灰衣人彷彿腦後長眼,猛地從座位上彈了起來!動作迅捷得不像人類,帶著一種機械般的僵硬和爆發力!他沒有選擇衝向出口,而是如同鬼魅般,直直地、蠻橫地撞向了…旁邊無辜的記者人群!
「啊——!」「讓開!」「抓住他!」
驚叫聲、怒吼聲、椅子翻倒聲瞬間炸開!會場秩序大亂!灰衣人利用人群的混亂作為掩護,像一條滑溜的泥鰍,在狹窄的座位間隙中急速穿梭,目標明確——會場側面一扇標著「員工通道」的防火門!
「站住!」一名靠得最近的便衣警員怒吼著撲了上去,伸手去抓對方的肩膀。
灰衣人頭也不回,右手臂以一個違反人體工學的角度猛地向後一揮!
「砰!」一聲悶響!
那警員如同被高速行駛的汽車撞上,整個人倒飛出去,撞翻一排座椅,當場昏厥!而灰衣人的右手衣袖在揮動中向上捲起了一瞬!
張介安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
他看到了!那根本不是人類的手臂!在灰衣人右手小臂靠近肘關節的位置,皮膚下…赫然鑲嵌著一圈深綠色的、佈滿細密銹蝕紋路的…金屬環!那金屬的質感、那深綠的銅鏽…與他在磚窯廠密室裡找到的拘束環碎片、與鍾振濤那把黃銅鑰匙上的銹跡…如出一轍!
「銅環!他身上有銅環!」張介安失聲喊道!
這一聲喊,如同點燃了炸藥桶的引信!灰衣人猛地撞開防火門,衝進了漆黑的通道!李國強帶著剩下的便衣,拔槍怒吼著追了進去!
張介安拄著手杖,不顧腿傷,也踉蹌著衝到門邊。通道內光線昏暗,只聽到前方急促的腳步聲和呵斥聲。他剛探頭進去——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伴隨著刺眼的火光,猛地從通道深處傳來!灼熱的氣浪夾雜著濃煙和粉塵,如同巨浪般從通道內洶湧撲出!
張介安被巨大的衝擊力狠狠掀飛出去,重重摔在會場的地毯上!耳中嗡嗡作響,眼前金星亂冒,濃煙嗆得他劇烈咳嗽。混亂中,他隱約聽到李國強憤怒到極點的咆哮從煙塵中傳來:「操!自爆了!找!給我找碎片!一點渣都不能放過!」
自爆…碎片…
張介安掙扎著坐起身,心沉到了谷底。線索…又斷了?而且是以如此慘烈、如此非人的方式!
台北市立聯合醫院仁愛院區,熟悉的消毒水味道此刻聞起來卻帶著一股令人窒息的鐵鏽味。
張介安坐在阿清的病床邊,額角的擦傷已經簡單處理過,但爆炸衝擊帶來的耳鳴和眩暈感仍未完全消退。他看著病床上安靜睡著的男孩,阿清的小臉在睡夢中依舊微微皺著眉頭,彷彿承受著無形的壓力。
慈惠案雖然告破,但阿清作為關鍵倖存者,身心創傷極深。他變得更加沉默寡言,經常在半夜驚醒,渾身冷汗。心理治療的進展緩慢。張介安幾乎每天都來,有時只是安靜地坐著,有時會讀些溫和的童話。對他而言,照顧阿清,是對品宜承諾的延續,也是支撐自己不被巨大悲慟壓垮的支柱之一。
「…姐姐…下面…好黑…」阿清在睡夢中發出一聲模糊的囈語,小小的身體不安地扭動了一下。「…環…在發抖…有…有人在挖…」
張介安猛地一凜!「挖」?誰在挖?挖什麼?難道是…天坑那邊?!
他立刻俯身,輕聲呼喚:「阿清?阿清?你夢到什麼了?誰在挖?」
阿清沒有醒,呼吸反而變得更加急促,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小拳頭緊緊攥著被單。「…好多手…鐵的手…在抓環…好吵…姐姐…痛…」
「環」!又是環!姐姐痛?!
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張介安的心臟!難道品宜在地脈下的狀態…正在被干擾?甚至…被攻擊?!那個自爆的灰衣人…他們背後的組織…目標不僅僅是殘留的銅環碎片?他們還想染指品宜?!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李國強一臉凝重地走了進來,他手上戴著乳膠手套,拿著一個透明的物證袋。袋子裡,赫然是一小塊扭曲的、邊緣焦黑的深綠色金屬碎片!碎片上,沾著一點暗紅色的、類似凝固血液的組織。
「會場通道的現場清理出來的。」李國強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股壓抑的怒火和難以置信的凝重,「就找到這麼一點。技術組初步分析…這東西的成分…簡直匪夷所思!」
他將物證袋遞到張介安面前,指著碎片斷口處:「看這裡的紋理和金屬分層。外層是普通的鈦合金,但內層…內層嵌入的這個核心…」他深吸一口氣,「…和你從磚窯廠帶回的那塊拘束環碎片,同位素衰變曲線吻合度超過99%!更邪門的是,沾在上面的這點‘血’…」他頓了頓,眼神銳利如刀,「…DNA檢測結果顯示,它屬於一個在戶政系統裡…登記已經死亡超過十五年的人!」
張介安倒抽一口涼氣!死人的DNA?鑲嵌著古老銅環碎片的機械義肢?!偽裝成人類、力量駭人、還能自爆的…怪物?!
這已經超出了慈惠案的範疇!這是一個全新的、更加恐怖和詭譎的漩渦!而這個漩渦的中心,似乎依舊牢牢鎖定在那些散落的銅環之上!甚至…鎖定在沉入地脈的陳品宜身上!
「他們在找環…」張介安的聲音乾澀無比,「所有的環…包括…」他看了一眼病床上不安的阿清,「…包括品宜可能寄託的那個!」
「還有更糟的。」李國強從公文包裡又拿出一份文件,是一份剛剛出爐的現場毒理和環境檢測報告。「爆炸殘留物裡,除了常規炸藥成分,還檢出了超高濃度的…放射性銫137和釙210!這他媽是髒彈級別的玩意兒!而且,」他指著報告上的一行數據,「爆炸中心點的空氣樣本裡,檢測到了極其微量的…時空曲率異常波動殘留!雖然儀器差點爆表才捕捉到一點點,但科學顧問組那邊已經炸鍋了!他們說…這種波動,理論上只可能出現在極高能量扭曲時空的瞬間!」
時空曲率異常?!
張介安的腦海中如同閃電劃過!慈惠堂後山的封門牆…銅胎邪陣爆發時撕裂空間的力量…還有他被拋回1943年的經歷…難道…那個灰衣人自爆的目的,不僅僅是毀滅證據?他是在…利用這種極端的爆炸能量…嘗試打開某種…時空通道?!或者…進行某種定位?!
「他們在試圖接觸地脈!」張介安猛地站了起來,手杖“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卻渾然不覺,臉色蒼白如紙,「用這種極端的能量衝擊…去撼動、去定位品宜所在的那個銅環節點!阿清感應到的‘有人在挖’,不是用手!是用炸彈!用這種時空能量在‘挖’!」
一股冰冷的恐懼瞬間淹沒了他。品宜…她現在怎麼樣了?那純淨的意識,在承受著怎樣的衝擊和痛苦?
「李隊!」張介安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迫,「立刻申請最高級別的保護!阿清不能留在這裡!還有…」他死死盯著那塊物證碎片,「…查!用盡一切手段!查那個死了十五年的DNA主人!查他生前所有的社會關係、就醫記錄、尤其是…有沒有接受過任何可疑的機械義肢植入手術!這條線,絕對沒斷!」
就在這時!
「啊——!!!」病床上的阿清突然發出一聲淒厲至極的慘叫!他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雙眼圓睜,瞳孔深處不再是驚恐,而是燃燒著一種近乎實質的、深綠色的痛苦光芒!他小小的身體劇烈地痙攣著,雙手死死抱住頭顱,彷彿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面鑽出來!
「痛!頭好痛!環…環裂開了!姐姐…姐姐在流血——!!!」他尖叫著,聲音尖銳得刺破耳膜,眼淚混著鼻涕洶湧而出,小小的身體因為劇痛而蜷縮成一團!
「阿清!」張介安和李國強臉色大變,撲到床邊試圖按住他。
就在張介安的手觸碰到阿清滾燙額頭的瞬間——
嗡——!!!
一股冰冷、狂暴、充滿無盡怨恨與求救意念的精神衝擊,如同高壓電般,毫無預兆地、狠狠地順著接觸點,貫入了張介安的腦海!
無數破碎、扭曲、令人窒息的畫面在他眼前瘋狂閃現:
無邊無際的、粘稠冰冷的墨色水流(陰眼之潭)…
水流深處,一個巨大的、深埋地底的、佈滿古老銅鏽的環形結構正在劇烈震顫!環體表面,那溫暖的、代表陳品宜意識的微弱白光,此刻正被無數道從外部刺入的、閃爍著不祥猩紅光芒的能量尖錐瘋狂攻擊!光點明滅不定,如同風中殘燭!
環的中心,無盡的黑暗深淵中,隱約傳來陳品宜痛苦到極致的、無聲的靈魂嘶吼!
而在環形結構的外部虛空中,無數雙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巨大的、如同工程機械般的鐵灰色“手”,正從虛無中伸出,帶著毀滅性的力量,狠狠地撕扯、挖掘著包裹銅環的岩層和地脈能量屏障!每一次撕扯,都伴隨著環體的劇烈震顫和白光的黯淡!
一個充滿惡意、非男非女、如同金屬摩擦的冰冷意念,在混亂的畫面中迴盪:「…錨點…捕獲…時序矯正…」
畫面戛然而止!
張介安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氣,踉蹌後退,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上,大口喘息,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的衣服。他的心臟如同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
那不是幻覺!是品宜的求救!是透過阿清這個特殊的“橋樑”,透過自己體內殘留的銅鏽共鳴,傳遞過來的、來自地脈深淵的絕望景象!
有人在用難以想像的科技和能量,暴力攻擊並試圖捕獲那個承載著陳品宜意識的地脈銅環!他們稱它為…「錨點」!目的是…「時序矯正」?!
「品宜…」張介安的聲音破碎不堪,帶著無盡的恐懼和憤怒。他抬起頭,看向同樣被這突發狀況驚呆的李國強,眼中佈滿了血絲,一字一句,如同從牙縫裡擠出來:
「他們…找到她了。」
窗外,台北的夜空,不知何時已烏雲密佈。沉悶的雷聲滾過天際,彷彿預示著一場更加狂暴、更加詭譎的風雨,即將撕裂這座剛剛獲得片刻喘息的城市。
而深埋於地脈之下的鏽蝕之環,發出的哀鳴與求救,穿透了厚重的岩層,只在兩個與她命運相連的男人心中,激起了滔天的巨浪與不顧一切的決絕。

第二章:裂環、偽骸與時間的竊賊
第一節:深淵的漣漪
阿清淒厲的慘叫聲彷彿還殘留在冰冷的病房空氣中,餘音震顫著牆壁。那聲飽含著非人痛苦的尖叫,不僅撕裂了夜晚的寧靜,更像一把無形的鑿子,狠狠楔入了張介安和李國強的神經。
「阿清!」張介安顧不上自己腦海中翻江倒海的恐怖畫面與精神衝擊帶來的劇烈眩暈,強忍著嘔吐感,撲回床邊。男孩小小的身體像被無形電流擊穿,猛烈地抽搐著,雙手死死摳著自己的太陽穴,指甲幾乎要陷入皮肉。他雙眼圓睜,瞳孔深處那抹不祥的深綠色光芒如同鬼火般跳躍,充滿了純粹的痛苦與無助的驚駭。淚水、鼻涕和嘴角不受控制流下的涎水混在一起,糊滿了慘白的小臉。
「環…裂開了!裂開了!姐姐…好多血…黑色的血…」阿清的聲音嘶啞變調,語無倫次,每一個字都像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帶著瀕死的絕望。
「按住他!小心別讓他傷到自己!」李國強反應極快,魁梧的身體壓上,用巧勁控制住阿清瘋狂掙扎的上半身,同時朝門外怒吼:「醫生!護士!快來!」
走廊裡響起急促的奔跑聲。張介安則緊緊握住阿清冰冷顫抖的小手,他能感覺到一股微弱卻混亂的電流,正順著男孩的皮膚不斷竄動,那是殘餘的精神衝擊,也是深淵錨點傳遞過來的痛苦漣漪。他閉上眼,強迫自己回憶剛才那如同噩夢般強行灌入腦海的景象:墨色深潭、震顫哀鳴的鏽蝕巨環、被猩紅能量尖錐瘋狂穿刺的微弱白光、深淵中無聲的靈魂嘶吼、還有那些從虛無中伸出的、冰冷巨大的機械鐵手…以及那冰冷的金屬意念:「錨點…捕獲…時序矯正…」
每一個細節都帶著刺骨的寒意和令人窒息的緊迫感。
品宜!她在承受著難以想像的痛苦!那些鐵手,那些能量尖錐,正在撕碎保護她的屏障,攻擊她寄託的銅環!
醫護人員衝了進來,鎮靜劑被迅速注射。藥物的力量如同溫柔卻不容抗拒的潮水,暫時淹沒了阿清意識中狂亂的風暴。他劇烈的抽搐漸漸平息,緊繃的身體軟了下來,但那雙眼睛依舊空洞地睜著,瞳孔深處的綠芒雖黯淡下去,卻並未完全消失,像兩點絕望的餘燼。他不再尖叫,只剩下斷斷續續、如同夢囈般的低泣:「姐姐…別怕…別怕…阿清在…環…好痛…」
病房內一片狼藉。護士們快速而有條理地處理著,更換被汗水和淚水浸濕的床單,監測生命體徵。主治醫師眉頭緊鎖,翻看著阿清最新的腦波圖譜,上面原本就異常的波形此刻變得更加混亂尖銳,如同颱風過境的海面。
「張先生,李先生,」醫生語氣凝重,「阿清的情況非常不穩定。他大腦皮層的異常放電活動指數在剛才瞬間飆升到危險值,遠超普通癲癇或創傷後應激障礙的範疇。這…這更像某種…未知的強烈能量衝擊直接作用於中樞神經系統。我們需要立刻進行更深入的隔離檢查和二十四小時嚴密監護,普通病房的環境和設備無法應對這種…突發狀況。」他的措辭謹慎,但眼神裡透著明顯的困惑和隱憂。
「隔離?」李國強沉聲問,銳利的目光掃過醫生手中的圖譜,那些瘋狂跳動的線條讓他心頭更加沉重。
「是的,專門的隔離觀察室,配備更強效的鎮靜方案和神經活動抑制裝置。」醫生點頭,「我們必須優先保證他的生理安全,防止這種劇烈的神經風暴對他造成永久性損傷。」
張介安看著病床上陷入藥力昏睡、卻依舊眉頭緊鎖、不時抽噎一下的阿清,心如刀絞。隔離…像對待一個危險的怪物。但醫生的話沒錯,剛才那場景,若非親眼所見,誰能相信?阿清的身體和精神,已經成為了地脈深淵風暴的脆弱前哨站。
「好,拜託你們了,一切以阿清的安全為重。」張介安的聲音沙啞,帶著深深的疲憊和無力感。
「李隊,」他轉向李國強,眼神重新凝聚起鋼鐵般的意志,「這裡交給醫生。我們需要立刻行動!那個物證碎片,還有那份報告!」他指向李國強進來時拿著的物證袋和毒理報告。
李國強會意,兩人迅速退出病房,留下醫護人員忙碌。走廊的燈光慘白,映著兩張同樣凝重如鐵的臉。
李國強再次舉起那個透明物證袋。焦黑的深綠色金屬碎片在燈光下顯得更加詭異,邊緣扭曲猙獰,沾附的暗紅色組織如同凝固的污跡。「技術組連夜趕工,」他聲音壓得極低,確保只有張介安能聽到,「外層鈦合金是標準軍用級,但內層核心…」他指著斷口處那圈細密的、帶著獨特銅綠鏽蝕紋理的結構,「同位素檢測結果,與你找回的那塊拘束環碎片高度同源。這不是仿造,是直接利用古老銅環的碎片作為某種…能量核心或者控制中樞!」
「那點‘血’呢?」張介安追問,心臟懸到了嗓子眼。
「更邪門!」李國強眼中寒光閃爍,「DNA數據庫比對結果出來了。屬於一個叫‘林啟明’的男人,戶籍資料顯示…他十五年前就因為一場工廠鍋爐爆炸事故被認定死亡,屍骨無存,只有一些殘留的衣物和無法辨認的生物組織。當年結案報告寫的是意外!」
「死了十五年的人…」張介安喃喃道,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他的DNA出現在一個鑲嵌著古老銅環碎片的機械義肢上…這個義肢屬於一個力量非人、能自爆、爆炸還帶著強放射性和時空扭曲殘留的…怪物!」他看向李國強,「李隊,這絕不是巧合!那個林啟明,當年的‘死亡’絕對有問題!那個工廠事故…」
「我已經讓信得過的人去調當年的全部卷宗,尤其是事故現場勘驗記錄和所有相關人員的檔案。」李國強立刻接口,刑警的本能讓他嗅到了濃烈的陰謀氣息,「還有,技術組在爆炸殘留的放射性塵埃裡,分離出了一些極微量的、非天然存在的金屬元素,初步判斷可能與那種製造‘偽人’的技術有關。另外,」他拿出那份毒理報告,翻到關鍵一頁,「時空曲率異常波動的殘留數據,雖然微弱,但科學顧問組那邊反覆確認了。他們推測,那種自爆產生的極端能量瞬間,可能在某種‘銅環核心’的引導下,形成了一個極其短暫、極不穩定的微型‘時空褶皺’。這可能是一種…定位信標,或者…一次定向的能量脈衝發射!」
「定向…發射?」張介安腦海中再次浮現那些巨大的機械鐵手從虛無中伸出的畫面,「發射到地脈深處?為了撼動甚至定位那個錨點?」他的拳頭不自覺地握緊,指關節發出輕響,「品宜…」
「所以,」李國強總結道,語氣斬釘截鐵,「線索兩條:一是那個死了十五年的林啟明,順藤摸瓜,查他當年的社會關係、就醫記錄、有沒有失蹤前後的可疑接觸,尤其是和任何涉及機械、生物科技甚至…邪門歪道的組織有無聯繫!二是爆炸殘留物的成分溯源,追查那些特殊金屬元素和放射性物質的來源!這需要跨部門協作,我立刻向上面申請成立專案組,代號…」他頓了頓,想到張介安轉述的那個冰冷意念,「就叫‘捕錨’!」
「好!」張介安重重點頭,「阿清這邊,我會守著。另外,」他眼神銳利,「李隊,申請最高級別保護的同時,能否調用一些…非官方的監測設備?比如,能探測微弱地磁異常或者低頻能量波動的?我擔心醫院,甚至整個台北的地脈能量場,都因為深淵錨點被攻擊而變得不穩定,阿清就像一個敏感的接收天線,隨時可能再次被波及!」
李國強深深看了張介安一眼,明白他的意思。慈惠案後,他們都清楚這個世界存在著科學儀器難以完全捕捉的維度。「我來想辦法。你…自己也要小心。」他拍了拍張介安的肩膀,感受到對方身體的緊繃和體內那難以言喻的沉重,「品宜傳遞的信息…對你衝擊很大。別硬撐。」
張介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苦笑:「放心,我還不能倒下。」他體內殘留的銅鏽,此刻正傳來一陣陣細微的、如同針刺般的灼熱感,彷彿是地脈深處那鏽蝕巨環持續不斷的哀鳴,透過無形的絲線,一下下敲打著他的靈魂。
第二節:偽骸溯源
台北市刑偵大隊物證實驗室,燈火通明,空氣中瀰漫著消毒水和金屬加熱後的微焦氣味。時間已過午夜,但這裡依舊忙碌。
鑑識科的王主任,一個頭髮花白、戴著厚厚眼鏡的老專家,正小心翼翼地操縱著精密的電子顯微鏡和等離子光譜儀,分析著那塊得來不易的焦黑碎片。李國強站在一旁,雙手抱胸,眉頭緊鎖,像一座沉默的山,散發著無形的壓力。
「李隊,你看這裡。」王主任指著電腦屏幕上放大到微觀層次的斷口圖像。畫面中,鈦合金外殼與深綠色的銅環核心結合處,呈現出一種奇異的狀態。「兩種金屬並非簡單的機械嵌合或焊接。看這些交錯的、如同生物神經網絡般的細微導線…」他調出另一張偽彩色圖像,顯示出無數極細的、散發著黯淡銀藍色光芒的絲狀物,密密麻麻地纏繞、滲透在兩種金屬的界面區域,甚至深入核心內部。「這是一種…生物金屬神經接口!技術非常超前!它不僅僅是傳導能量或信號,更像是讓這塊古老的銅環碎片…‘活’了過來,成為那個機械義肢真正的‘大腦’和‘心臟’!」
「生物金屬神經接口?」李國強湊近屏幕,那些細密的銀藍絲線讓他想到某種邪異的寄生蟲,「能查到來源嗎?」
「難!」王主任搖頭,「這種材料的分子結構非常特殊,數據庫裡沒有匹配項。而且,」他切換畫面,顯示出碎片上沾附的那點暗紅色組織的掃描圖,「林啟明的DNA沒錯,但這些組織細胞…很奇怪。細胞核結構有明顯的人工修飾痕跡,線粒體活性異常低下,卻蘊含著極高的生物電位…這不像活體組織,更像是…某種經過高度改造、專門用於與這種生物金屬接口接駁的…‘培養基’或者‘生物緩衝層’!」
「也就是說,」李國強眼神冰冷,「那個灰衣人,所謂的‘偽人’,它的機械義肢核心是古老的銅環碎片,碎片通過這種邪門的生物金屬神經接口,連接在一塊用死人DNA改造過的‘活體組織’上,再驅動整個機械軀體?!」
「可以這麼理解。」王主任臉色發白,顯然也被這超越常識的技術震撼了,「這不是現有的任何生物機械技術路線!更像是…某種禁忌的鍊金術和頂尖科技的粗暴結合!目的就是為了利用銅環碎片本身的某種…特質?」
「承載意識?扭曲時空?」李國強低聲道,想起張介安描述的銅胎邪陣和地脈錨點。
「恐怕是的。」王主任嘆了口氣,「還有爆炸殘留物分析。放射性銫137和釙210的純度極高,絕非普通髒彈能比。它們的混合比例很詭異,像是在刻意模擬某種…特定的能量頻譜。至於那些微量特殊金屬,初步判斷是一種高熵合金的納米級殘留,具有極強的時空場穩定作用…科學顧問組那邊推測,這種合金可能是用來短暫‘加固’那個自爆產生的微型時空褶皺,確保能量脈衝能定向傳輸到目標位置。」
就在這時,一個年輕的刑警拿著一份剛打印出來的檔案,急匆匆走進實驗室:「李隊!林啟明當年的卷宗調出來了!還有他家屬和主要社會關係的初步排查!」
李國強精神一振:「說!」
「林啟明,死亡時三十八歲。十五年前,他是‘宏鑫精密機械加工廠’的技術骨幹。事故發生在廠區的舊鍋爐房。官方報告稱,他在夜間獨自檢修老舊蒸汽管道時,管道因壓力閥失效發生劇烈爆炸,現場溫度極高,遺體…基本碳化,僅憑殘留的工作證和少量帶有他DNA的燒焦組織確認身份。」
「獨自檢修?夜間?」李國強立刻抓住疑點,「鍋爐房檢修為什麼只有一個技術骨幹去?廠裡的值班記錄呢?事故前的監控呢?」
「卷宗裡記錄,」年輕刑警翻著檔案,「當晚廠區監控系統‘恰好’大範圍故障。值班記錄…只有一個門衛,聲稱看到林啟明晚上九點左右進入廠區,說是臨時接到加班通知。通知來源…無法查證,據說是電話通知,但號碼是空號。事故調查很倉促,定性為設備老化和管理疏忽導致的意外,工廠賠了一筆錢就了結了。」
「哼,‘恰好’!」李國強冷哼一聲,「家屬那邊呢?有什麼異常?」
「林啟明生前未婚,父母早亡,只有一個姐姐林秀娟。當年她對弟弟的死因有過懷疑,覺得弟弟死前一段時間行為有些古怪,經常深夜外出,神神秘秘,問他什麼也不說,只說在‘做大事’。但當時沒有證據,加上工廠賠償到位,她一個普通婦女,鬧了一陣也就接受了。我們的人剛剛接觸過她,提起往事,她情緒還是很激動,反覆說她弟弟老實本分,不可能惹上什麼仇家。不過…」刑警頓了頓,「她提到一個細節,說弟弟死前大概半年,有一次她幫弟弟收拾屋子,在衣櫃深處發現了一個很舊的、巴掌大小的黃銅盒子,上面刻著一些看不懂的花紋,像是很古老的東西。她問弟弟是什麼,林啟明當時非常緊張,一把搶過去,說是在舊貨市場淘的工藝品,讓她別亂動。事故後,她整理遺物,那個盒子不見了。」
「黃銅盒子?古老花紋?」李國強和旁邊的王主任對視一眼,都想到了銅環!「能讓她回憶更具體的花紋樣式嗎?」
「已經請畫像專家過去了,正在努力復原。」
「好!」李國強眼中精光一閃,「重點查宏鑫廠!特別是十五年前的管理層、保安部門,還有當時和林啟明走得近的工友!那個鍋爐房事故現場,哪怕被清理過一百遍,也要給我重新勘察!另外,查林啟明死前半年所有的通訊記錄、銀行流水、就醫記錄!尤其是…有沒有去過骨科、神經外科或者任何涉及義肢、生物技術的診所、實驗室!哪怕是最不起眼的線索!」
他轉向王主任,指著那塊碎片:「王老,拜託你繼續深挖這東西!特別是那種生物金屬接口和改造組織,看能不能找到任何指向性的生物標記或者工藝特徵!還有,爆炸模擬的那個特定能量頻譜,讓科學組全力分析,看看它到底指向什麼地方,或者…什麼‘東西’!」
「捕錨」行動,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開始在時間的迷霧中,朝著十五年前的死亡陰影和深埋地下的冰冷環形錨點,張開了它無形的網。
第三節:隔離病房的共鳴
仁愛院區深處,神經內科特殊隔離觀察室。厚重的鉛合金門隔絕了大部分外界聲響,空氣循環系統發出單調的嗡鳴。牆壁和天花板都覆蓋著柔軟的吸音材料,燈光也被調節成溫暖而不刺眼的昏黃色。
阿清躺在特製的病床上,身上連接著更多、更精密的監測探頭。鎮靜劑讓他陷入深度睡眠,但即使在睡夢中,那小小的眉頭依舊緊鎖著,蒼白的臉頰上殘留著乾涸的淚痕。床邊的儀器屏幕上,腦電波圖形雖然不像之前那般瘋狂尖銳,但起伏的波幅依舊比正常值高出許多,呈現出一種持續性的、低頻的紊亂,如同被持續干擾的信號。
張介安靜靜地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手裡拿著一本童話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他的左手輕輕覆蓋在阿清微涼的手背上,並非僅僅是安慰。體內殘留的銅鏽,像被喚醒的沉睡火山,持續不斷地傳來陣陣灼熱的刺痛感,這痛感與他腦海中反覆閃現的深淵景象——震顫的巨環、猩紅的能量尖錐、瘋狂撕扯的機械鐵手——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共鳴。他能“感覺”到,來自地脈深處的衝擊波並未停止,只是變得更加隱秘、更加持續,如同鈍刀子割肉,一點點磨損著品宜寄託的那個環形錨點。
護士輕輕推門進來,記錄生命體徵。張介安低聲詢問阿清的情況。
「生命體徵暫時穩定,但腦部活動依舊高度活躍,尤其是邊緣系統和顳葉深處的一些區域,」護士翻著記錄板,聲音壓得很低,帶著專業性的困惑,「這不像普通的夢境活動,更像…持續接收著某種強烈的、無法解析的外部刺激。我們給他用了目前最溫和的神經穩定劑,也只能稍微壓制,無法根除這種異常放電。張先生,您確定他之前沒有接觸過強輻射源或者…特殊的電磁環境嗎?」護士的眼神帶著探詢。
張介安只能含糊地搖頭:「沒有,他之前一直很…普通。」心裡卻清楚,阿清接觸的,是比任何已知輻射或電磁場都要詭異的時空漣漪。他體內的共感能力,就是解讀這漣漪的密碼。
護士離開後,病房內恢復了壓抑的安靜。張介安閉上眼,努力平復呼吸,試圖將精神集中在與阿清接觸的手掌上。那微弱的電流感和男孩紊亂的腦波,像是一條通往深淵的、極不穩定的精神絲線。他需要更清晰的訊息!品宜到底怎麼樣了?那些攻擊來自何方?時序矯正…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放空思緒,不再抗拒體內銅鏽的灼痛,反而試圖將自己的一點點意念,順著這疼痛的脈絡,透過與阿清接觸的點,小心翼翼地“探”過去。這是一種極其危險的嘗試,如同在懸崖邊緣行走,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深淵的混亂徹底吞噬。
起初是無邊的嘈雜噪音,如同億萬隻蟲豸在耳邊嘶鳴。緊接著是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彷彿置身萬米深海。漸漸地,一些破碎的、扭曲的感知片段開始浮現:
· 冰冷的觸碰: 無數金屬質感的、帶著鋒利稜角的“東西”(鐵手?)在粗暴地刮擦、撞擊著某個巨大而堅硬的表面(地脈岩層?銅環外壁?),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
· 能量的尖嘯: 尖銳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能量波動(猩紅尖錐?),帶著惡毒的破壞意志,反覆穿刺著一層溫暖卻搖搖欲墜的屏障(品宜的意識之光?)。
· 微弱的漣漪: 在這片混亂與惡意的中心,一個極其微弱、幾乎被淹沒的溫暖“漣漪”在艱難地擴散著。漣漪中飽含著痛苦、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堅韌的、不肯熄滅的守護意志(品宜!)。這漣漪觸碰到張介安探出的意念時,猛地一顫,傳遞出一絲清晰的、帶著驚喜和無盡擔憂的意念:「介安…危險…離開…他們…在錨定…時間…」意念隨即被更狂暴的攻擊打斷,消散在混亂中。
· 非人的低語: 混亂的背景噪音深處,隱約傳來斷斷續續、非男非女、如同金屬摩擦的冰冷低語:「…錨點…共振…頻率鎖定…」「…時序…擾動源…清除…」「…偽骸…投放…坐標校準…」
「偽骸…」張介安猛地睜開眼,額頭已布滿冷汗,心臟狂跳。剛才感知到的“偽骸”一詞,與那灰衣人自爆怪物何其相似!而“投放坐標校準”,難道是指利用自爆產生的時空褶皺來定位?「時序擾動源清除」…他們要清除的擾動源是什麼?是品宜?還是…因為品宜的存在而改變的某些“時間線”?
就在他驚疑不定之時,床上的阿清突然發出一聲極其微弱的呻吟。監護儀器上的腦波圖瞬間出現一個劇烈的尖峰!與此同時,隔離病房內柔和的燈光猛地閃爍起來,光線變得忽明忽暗,發出滋滋的電流聲!房間角落裡一盆綠植的葉片,無風自動,劇烈地顫抖起來!空氣中瀰漫開一股極其淡薄、卻無法忽視的…類似於暴雨前泥土翻開的腥氣和金屬生鏽混合的怪異味道!
張介安體內銅鏽的灼痛感驟然加劇!他猛地抬頭看向阿清。男孩並未醒來,但緊閉的眼皮之下,眼珠在瘋狂地轉動!更詭異的是,他額頭原本光潔的皮膚下,一個極其淡薄、近乎透明的深綠色環狀虛影,若隱若現!那虛影極不穩定,邊緣如同信號不良般劇烈波動著!
「不好!」張介安臉色大變。這不是普通的噩夢!是地脈深處的攻擊能量,透過錨點與阿清之間的精神連接,發生了強烈的反向滲透!阿清的身體和精神,正在成為兩個維度能量交鋒的脆弱戰場!
他毫不猶豫地按下床頭的緊急呼叫按鈕,同時撲到床邊,雙手緊緊握住阿清顫抖的雙手,將自己的額頭抵在男孩滾燙的額頭上。他閉上眼,不再試圖探尋信息,而是凝聚起全部的意志力,如同構築一道精神堤壩,將自己作為一個緩衝體,努力去隔絕、去疏導那洶湧而來的、混雜著攻擊性能量和品宜痛苦意志的狂潮!
「阿清,別怕!我在!穩住!別讓它進來!」他低吼著,聲音因為精神的極度緊繃而嘶啞變調。體內的銅鏽灼痛達到了頂點,彷彿有燒紅的鐵絲在血管裡流動,但他死死咬著牙,將這股源自同源的痛楚,轉化為對抗深淵衝擊的力量!
嗡——!
一股無形的精神風暴在小小的隔離病房內激烈碰撞。儀器發出刺耳的警報聲,屏幕上的數據瘋狂跳動!燈光閃爍得更快了,那盆綠植的一片葉子甚至憑空出現了一道焦痕!空氣中的腥鏽味濃郁得讓人作嘔。
醫生和護士衝了進來,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只見張介安緊貼著阿清,身體劇烈地顫抖著,臉色慘白如紙,冷汗如同小溪般從額頭淌下,但他握住阿清的手卻穩如磐石,彷彿焊在了一起。
「快!加強鎮靜!神經抑制劑最大安全劑量!」主治醫師反應過來,厲聲指揮。
強效藥物再次注入阿清的血管。同時,張介安感到那股狂暴的衝擊力如同潮水般開始緩緩退去。阿清額頭那淡綠色的環狀虛影迅速黯淡、消失。儀器的警報聲逐漸平息,閃爍的燈光也恢復了穩定。空氣中那股怪異的味道慢慢消散。
張介安脫力般地鬆開手,整個人如同虛脫,踉蹌後退,靠著冰冷的牆壁才勉強站穩,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腔如同風箱般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全身針刺般的疼痛。
「張先生!您怎麼樣?」護士擔憂地扶住他。
「我…沒事…」張介安擺擺手,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他看向病床,阿清的腦波終於趨於平緩,雖然依舊高於正常,但那股狂暴的紊亂消失了。男孩的眉頭似乎也鬆開了一些。
暫時…壓制住了。但張介安的心,卻沉得更深。剛才那短暫的風暴,讓他更真切地感受到了深淵攻擊的恐怖力量。若非他體內銅鏽的同源感應和他不顧一切的阻擋,阿清脆弱的精神很可能在剛才就被徹底撕裂!
那些“鐵手”和“尖錐”背後的操縱者…他們的力量和技術,遠超想像!而他們對品宜所在的錨點,志在必得!
「時序擾動源清除」…「偽骸投放」…
張介安抹去臉上的冷汗,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冰冷。他必須更快!在下一波更猛烈的攻擊到來之前,找到線索,找到反擊的辦法!他拿起手機,手指因為脫力和殘留的疼痛而微微顫抖,撥通了李國強的號碼。
「李隊…」他的聲音嘶啞,「阿清這邊…剛經歷了一次能量反衝…很危險…我得到一些…新的詞…‘偽骸投放’…‘時序擾動源清除’…林啟明那邊…必須加快!」
第四節:鑄造偽骸之巢
台北的夜幕下,城市的霓虹在潮濕的空氣中暈染開迷離的光團。然而,在遠離繁華市區、靠近基隆河一處廢棄工業區的邊緣,一棟外表毫不起眼、掛著「永續資源回收處理有限公司」牌子的巨大倉庫,卻在深夜依舊亮著慘白的光。
倉庫內部,與其說是回收站,不如說是一座充滿未來與腐朽混雜氣息的邪異工廠。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機油味、臭氧味、還有一種若有若無的…防腐劑和消毒水混合的怪異氣息。
巨大的空間被分割成不同的區域。一側堆積著如山的廢舊金屬、電子垃圾和報廢的醫療器械,鏽跡斑斑,如同怪物的骸骨堆。另一側則截然不同,是高度潔淨的無塵車間,牆壁和天花板閃爍著幽藍色的消毒光。穿著密封防護服、戴著呼吸面罩的人影在其中無聲地穿梭忙碌,操作著精密的儀器。
工廠的核心區域,是一個圓形的深坑。坑壁由閃爍著金屬冷光的特殊合金鑄成,上面刻滿了複雜而古老的、與銅環紋飾風格類似的幾何符號。坑底並非實體,而是一層不斷翻滾、散發著幽綠色光芒的、如同液態能量般的物質。無數粗大的、包裹著絕緣材料的纜線從坑壁延伸出來,連接著周圍數十個巨大的圓柱形培養艙。
這些培養艙由強化玻璃構成,裡面充滿了淡綠色的、散發著微弱生物螢光的營養液。每一個艙體內,都懸浮著一具…尚未完成的軀體!
有的軀體只有金屬骨架,精密複雜的關節和傳動結構裸露在外,閃爍著冷硬的銀灰色光澤;有的則覆蓋著一層慘白、沒有毛孔的人造皮膚,皮膚下隱約可見蠕動的、銀藍色的生物金屬神經網絡;還有的,軀幹部分已經組裝完成,但頭顱的位置卻空空如也,或者只安裝著一個閃爍著紅光的、多鏡頭的機械感應器。所有軀體的右臂位置,都預留著一個標準接口,顯然是為了安裝那種鑲嵌著銅環核心的機械義肢。
這就是「偽骸」的生產線!冰冷、高效、非人!
在深坑正上方,懸浮著一個由全息光束構成的複雜控制台。一個穿著黑色長袍、身形高瘦的男人站在控制台前。他沒有戴面罩,露出的臉龐異常蒼白,顴骨高聳,眼窩深陷,一雙眼睛是罕見的、近乎透明的淺灰色,裡面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只有絕對的冰冷和計算。他的手指在虛擬光屏上快速滑動,調取著數據。屏幕一角,正顯示著仁愛醫院隔離病房外走廊的實時監控畫面(顯然,組織的滲透無孔不入),畫面裡,張介安正虛弱地靠在牆上打電話。
「‘介質體’(阿清)的精神屏障強度超出預期。‘橋樑’(張介安)體內的‘天線’(銅鏽)活性正在增強,形成了有效干擾。」黑袍男人開口,聲音如同兩塊冰塊摩擦,毫無起伏。他說的是一種混合了古語和技術術語的奇特語言。
「尊者,」控制台下方,一個穿著銀灰色工程師制服、同樣面色蒼白的中年男人恭敬地垂首匯報,「‘塵埃’(灰衣人自爆殘留物)回收分析已完成。定向能量脈衝成功抵達‘深淵之錨’外層屏障,坐標鎖定誤差小於0.0007弧秒。屏障共振頻率數據已更新至主控核心。但…」他頓了一下,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遲疑,「脈衝強度不足以貫穿屏障,反而引發了錨點意識體(陳品宜)的劇烈反抗和…某種未知的時空漣漪反饋。‘鐵手’(挖掘裝置)的第七、第九單元在反饋衝擊中出現結構性損傷,修復需要時間。」
「預料之中。」被稱為「尊者」的黑袍男人語氣平淡,「‘錨’與‘環’同源,又與‘介質體’深度鏈接,具備一定的自衛本能。反抗和反饋,正是我們需要的數據。‘鐵手’的損耗,在可接受範圍。」他的目光掃過屏幕上張介安的身影,「真正的變數,是這個‘橋樑’。他的存在,強化了‘介質體’的穩定性,並可能成為錨點對外傳遞信息的額外通道。他體內的‘天線’殘留,是一個…需要優先處理的干擾源。」
「是否啟動‘清掃者’?目標‘橋樑’?」工程師低聲問。
「不。」尊者否決,「‘橋樑’與‘介質體’鏈接過深,貿然清除可能引發鏈式崩潰,損壞珍貴的‘介質體’。而且,」他那雙淺灰色的眼睛微微瞇起,閃過一絲極其隱晦的數據流般的光芒,「他或許…還有其他用途。暫時監視,限制其行動能力即可。當前優先級:加速‘偽骸’生產,完成下一階段‘時序矯正’準備。‘種子’(林啟明式樣的改造組織)儲備如何?」
「第三批‘種子’已進入成熟期,共計十二單位。記憶烙印和基礎指令灌輸已完成,隨時可與‘核心’(銅環碎片)及‘軀殼’(機械義肢/偽骸)進行接駁。」工程師回答。
「很好。」尊者頷首,手指在光屏上劃過,調出一個複雜的星圖與地脈能量流疊加的模型,模型中心,一個深綠色的環形標記(地脈之錨)正被無數紅色的能量線纏繞、衝擊。「根據‘塵埃’傳回的坐標和頻率數據,重新校準下一次‘定向脈衝’的能量譜。目標:在屏障共振峰值點,進行短時高強度聚焦轟擊,製造足以容納‘偽骸’通過的微型時空裂隙。下一具‘偽骸’,將不再是自毀的‘探針’,而是…進入深淵錨點的‘先鋒’。」
他的目光投向下方深坑中翻滾的幽綠色能量液,以及那些在培養艙中靜靜懸浮的、形態各異的未完成軀殼。
「時間的竊流必須被矯正。‘錨’的存在,是最大的擾動源。奪回‘環’,抹除‘錨’,重啟…煉獄之門。」尊者的聲音依舊冰冷,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如同神諭般的狂熱。
幽綠的光芒映照著他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如同來自地獄的判官。工廠深處,機械運轉的低沉轟鳴,培養液氣泡上升的輕微咕嘟聲,以及那些尚未甦醒的偽骸在艙體中無意識的輕微顫動,交織成一曲冰冷而詭異的、通往深淵的序曲。
第五節:銹蝕的記憶與星圖之謎
宏鑫精密機械加工廠的舊址,如今已被一片新建的商業住宅區取代,只有邊緣殘留的一小段佈滿苔蘚的紅磚圍牆,還隱約透著當年的工業痕跡。十五年的時光,足以抹去絕大多數表面的線索。
李國強站在圍牆邊,腳下踩著鬆軟的泥土,眉頭擰成了疙瘩。身邊幾個技術刑警正用探地雷達和便攜式光譜儀掃描著這片區域,尤其是當年鍋爐房大致所在的方位。
「李隊,地下三到五米有明顯的金屬反應殘留,但非常分散,應該是當年爆炸後清理不徹底的碎片。」一個技術員報告,「土壤樣本檢測到了微量的重金屬污染和…殘留的碳化有機物痕跡,符合高溫爆炸特徵。但沒發現放射性殘留或其他特殊能量波動。」這結果讓李國強有些失望。看來當年的清理雖然倉促,但爆炸本身似乎並未涉及像灰衣人自爆那樣的詭異成分。
「林啟明的姐姐林秀娟那邊有進展嗎?」他轉向負責家屬調查的刑警。
「有!」年輕刑警立刻拿出幾張畫像專家根據林秀娟描述復原的圖紙,「這是她回憶的那個黃銅盒子上的花紋。專家分析,這種紋飾風格非常古老,混合了部分平埔族的幾何圖騰和…漢代青銅器上常見的雲雷紋變體,中心這個扭曲的環形圖案是核心。」圖紙上,一個巴掌大的方盒,盒蓋中心刻著一個線條扭曲、佈滿細密點狀鏽蝕紋的深綠色圓環,環內外環繞著繁複的幾何線條。
李國強和王主任傳看過碎片照片的眼睛同時一亮!這環形圖案,與銅環碎片上的紋飾風格高度相似!「盒子呢?真的一點線索都沒有?」
「林秀娟說弟弟死後就不見了。我們排查了當年負責清理遺物的社區人員和可能接觸過林家物品的人,暫時沒發現。」刑警有些無奈,「不過,林秀娟提供了一條新線索。她說弟弟死前大概三個月,有一次喝醉了回家,嘴裡一直念叨著什麼‘鑰匙’…‘門’…‘時間不對’…還說什麼‘他們答應我了,只要找到那把鑰匙,就能改寫…就能重來…’。當時她以為弟弟是工作壓力大說胡話,沒在意。」
「鑰匙?門?時間不對?改寫重來?」李國強咀嚼著這些詞,心頭疑雲更重。這和張介安轉述的「時序矯正」似乎存在某種關聯!「查!林啟明死前三個月的所有行蹤!尤其是他去過哪些圖書館、檔案館、古董店,或者…接觸過什麼奇怪的人!重點找‘鑰匙’相關的線索!」
就在這時,李國強的手機響起,是王主任從物證實驗室打來的,語氣帶著難以抑制的激動:「李隊!重大發現!我們在灰衣人自爆殘留的那點特殊金屬納米微粒裡,發現了排列模式!它們不是隨機散佈的!在超高倍電子顯微鏡下,這些微粒的空間分佈,形成了一種極其複雜、但明顯有規律的…三維點陣圖!」
「點陣圖?什麼意思?」李國強心頭一跳。
「像是…星圖!」王主任聲音發顫,「我們把微粒的三維坐標數據導入天文數據庫進行模糊匹配,初步比對結果顯示…它與獵戶座腰帶三星(參宿一、參宿二、參宿三)以及周圍幾顆特定恆星的相對位置,在特定時間點(指向十五年前林啟明死亡前後!)的投影圖,吻合度達到87%!更關鍵的是,數據庫匹配還發現,這個星圖投影的中心‘空白’區域,對應的天球坐標,恰好…指向台灣本島的中央山脈某個特定區域!」
「星圖?中央山脈?」李國強腦海中如同閃過一道霹靂!慈惠堂後山的天坑!地脈異常點!陳品宜沉入的地方!「爆炸殘留物裡藏著指向錨點位置的星圖?!」
「不僅如此!」王主任繼續拋出震撼彈,「我們分析了微粒點陣圖的‘編碼’方式。裡面還疊加了一層極其隱蔽的時間標記!指向的就是…林啟明死亡的那個晚上!這個自爆,不僅是為了毀滅證據和發送能量脈衝,它殘留的金屬微粒本身,就是一份用納米科技‘雕刻’的、包含空間坐標和時間戳的…定位報告!報告的接收者…很可能就是利用這份報告來校準下一次攻擊!」
線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星圖」和「時間戳」這根線猛地串聯起來!
林啟明十五年前接觸到神秘的銅環相關物品(黃銅盒子),可能知曉了某些秘密(鑰匙、門、改寫時間),並因此被滅口。他的DNA被用於製造偽人。偽人自爆後,其殘骸中隱藏的納米星圖,精確指向了地脈錨點的位置和林啟明死亡的時間點。這一切,都與那個古老組織的「時序矯正」計劃緊密相連!
「王老,立刻把星圖數據和時間標記發給我!還有中央山脈的具體坐標!」李國強對著電話低吼,眼中燃燒著獵人鎖定目標的光芒。他轉向身邊的下屬:「通知專案組所有人!目標:中央山脈!重點排查坐標區域所有地質異常點、廢棄設施、以及…十五年前那個時間點前後發生的任何怪事!快!」
他抬頭望向城市之外,連綿起伏、在夜色中如同巨獸脊背般的中央山脈輪廓。風暴的核心,不在城市,而在那看似靜謐的山林深處。品宜所在的深淵錨點,正面臨著更精確、更猛烈的打擊威脅!而林啟明的死亡之謎,或許就是解開這一切扭曲時間的鑰匙!
第六節:風暴前夕的微光
隔離病房的門輕輕關上,將外界的嘈雜徹底隔絕。張介安靠著牆壁滑坐在地,精疲力盡,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肺部的灼痛和肌肉的痠軟。剛才那場精神層面的短兵相接,消耗遠超他的想像。體內銅鏽的灼熱感雖然減弱,卻轉化成一種深沉的、持續的鈍痛,彷彿那鏽蝕已深入骨髓,與他的神經融為一體。額頭抵著冰涼的牆壁,冷汗浸濕了鬢角。
手機震動起來,是李國強。張介安幾乎是用盡全力才抬起手接通。
「介安,阿清怎麼樣?」李國強的聲音透著急切。
「暫時…穩住了。」張介安的聲音嘶啞得厲害,「但…代價很大。我這邊…得到一些模糊的信息…攻擊在持續…他們稱品宜所在的錨點為‘時序擾動源’…要清除…下一次攻擊,可能會嘗試…直接投放‘偽骸’進入地脈…」他簡要複述了感知到的關鍵詞和景象。
「我們這邊也有重大突破!」李國強語速極快,將林啟明黃銅盒子、醉話線索,尤其是自爆殘留微粒隱藏星圖和時間戳指向中央山脈錨點和林啟明死亡時間的發現說了出來。「坐標已經鎖定!我正帶人連夜趕往中央山脈!那個地方,很可能就是他們下一次行動的目標,也是我們阻止他們的關鍵!」
中央山脈…天坑所在…
張介安精神一振,掙扎著想站起來:「我…跟你們去!」
「不行!」李國強斷然拒絕,「你現在狀態太差!而且阿清這邊離不開你!你是唯一能穩住他、隔絕深淵衝擊的人!你留在醫院,守好阿清,就是守住品宜傳遞信息的通道!也是保護阿清自己!」他頓了頓,語氣放緩但更顯凝重,「另外,我懷疑那個組織對你的監視無處不在。剛才隔離病房的異常,他們很可能已經知道了。你留在醫院相對封閉的環境,有我們的人暗中保護,反而安全。一旦你離開醫院這個‘堡壘’,暴露在開闊地帶…太危險!」
張介安沉默。他知道李國強說得對。剛才隔離病房的風暴,動靜不小。那些如同幽靈般無孔不入的敵人,必然有所察覺。自己現在虛弱的狀態,不僅幫不上忙,反而可能成為累贅。而阿清…他看向病床上昏睡的男孩,那張蒼白的小臉讓他的心揪緊。阿清是橋樑,是密碼,也是敵人可能的下一個目標。
「…好。」他艱難地吐出這個字,「李隊,小心!那些偽骸…絕非普通敵人!還有…那個星圖指向的時間點,林啟明死亡的時候…那裡一定發生過什麼關鍵的事情!或許…是他們計劃的開端?」
「明白!保持聯絡!醫院這邊我已經增派了最精幹的便衣,都是信得過的老夥計,由老吳帶隊。有任何異常,立刻通知他們和我!」李國強說完,匆匆掛斷電話,顯然已經在行動的路上。
電話掛斷,病房內恢復死寂。只有儀器規律的滴答聲和阿清輕微的呼吸聲。張介安靠著牆,閉上眼睛,試圖調勻呼吸,積攢一點力氣。體內的鈍痛和精神的極度疲憊如同沉重的枷鎖。
就在意識有些模糊之際,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溫暖波動,如同春日溪流中一片落下的花瓣,輕輕觸碰了他的感知。
這波動…來自阿清!
張介安猛地睜開眼,看向病床。阿清依舊沉睡,但緊鎖的眉頭似乎舒展了一些。那股波動並非通過接觸傳來,而是直接縈繞在張介安的心神之中,帶著品宜獨有的、溫柔而堅韌的氣息!
波動中沒有具體的畫面,只有一種純粹的意念:
「…別怕…環…未裂…光…猶在…」
「…舊痛…是鑰匙…」
「…星落之時…門…在…骸中…」
意念斷斷續續,如同信號不良的電波,卻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環未裂,光猶在」——品宜在告訴他,她還在堅持!「舊痛是鑰匙」?舊痛…是指林啟明當年的死亡?還是…張介安下意識地撫摸著自己受傷的左腿,那裡的舊傷在陰雨天和情緒劇烈波動時總會隱隱作痛…「星落之時,門在骸中」?星落…是指星圖指向的那個時間點(林啟明死亡之夜)?門…骸…偽骸?!
張介安的腦筋飛速轉動。品宜在極度痛苦和被圍攻的狀態下,依舊拼盡全力傳遞出這關鍵的信息!她在指引方向!林啟明的死亡舊案是關鍵的鑰匙(舊痛是鑰匙)!而敵人下一次投放偽骸進入地脈的通道(門),其秘密或弱點,很可能就藏在偽骸本身之中(門在骸中)!而行動的時間點,就是星圖標記的那個「星落之時」——十五年前的同一個夜晚!
他掙扎著站起來,踉蹌走到床邊,看著阿清沉睡的臉龐,輕聲卻堅定地說:「品宜,聽到了。堅持住!我們…一定會找到那扇‘門’!」
他拿起手機,再次撥通,這次是打給守在醫院的老吳,李國強留下的行動組長。
「吳哥,麻煩你兩件事:第一,幫我找一份十五年前,宏鑫工廠爆炸案當晚的天氣記錄和…天文觀測報告,如果有當晚的星空照片更好!第二,」他深吸一口氣,目光銳利如刀,「我需要‘捕錨’專案組目前掌握的、關於那個灰衣人偽骸的所有分析資料!尤其是它生物組織與金屬核心的接駁方式,以及爆炸後殘留微粒的詳細分佈結構圖!越詳細越好!」
品宜用最後的力量送來的訊息,是穿透深淵黑暗的一縷微光,也是反擊的號角。鑰匙與門,星落與骸骨…解開這謎題的線索,或許就藏在過去的死亡與冰冷的科技殘骸之中。
風暴的中心正在中央山脈匯聚,而醫院的隔離病房裡,另一場無聲的戰爭與解謎,也悄然拉開序幕。時間,從未如此緊迫。

第三章:星骸之門、銹骨歸途
第一節:中央山脈的迴響
中央山脈的夜,遠比城市來得深沉、純粹。沒有霓虹的污染,漫天星斗如同碎鑽灑落在墨藍色的天鵝絨上,清冷的光輝勾勒出群巒起伏的輪廓,靜謐中蘊藏著亙古的蒼涼。然而,在這份亙古的靜謐之下,一股無形的暗流正在奔湧,攪動著常人無法感知的維度。
李國強帶領的“捕錨”行動小隊,如同融入夜色的獵豹,沿著崎嶇隱蔽的山徑快速推進。目標坐標位於一處人跡罕至的支脈深谷,距離當年慈惠堂後山的天坑直線距離約二十公里,地圖上標註為“鷹愁澗”。根據地質部門的初步資料,這裡存在一個小型的地熱異常點,地下岩層結構複雜,有多處天然溶洞系統。
「保持靜默!紅外、震動、電磁信號全頻譜偵測開啟!注意腳下,可能有未探明的坑洞!」李國強壓低的聲音通過骨傳導耳機傳遞給小隊成員。每個人都穿著特製的輕量化山地作戰服,配備著融合了最新科技與針對性改裝的裝備。除了常規武器,他們還攜帶著能探測微弱地磁異常、低頻聲波乃至時空曲率擾動的特製感應器。空氣中瀰漫著泥土、腐葉和一種淡淡的硫磺氣息。
越靠近目標坐標,李國強心頭那股不祥的預感就越發沉重。並非來自視覺或聽覺的威脅,而是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如同空氣的密度正在悄然增加,皮膚上傳來細微的、令人汗毛倒豎的麻癢感。手腕上的特製腕錶,指針正在輕微地、不規則地顫動,指向一個標註為“Λ”的異常刻度。
「隊長,三點鐘方向,三百米處,熱源異常!」負責熱成像的隊員低聲報告,「數量…三!體溫偏低,移動軌跡…僵硬,不符合人體運動學!」
「隱蔽!準備接觸!」李國強立刻打出戰術手勢,小隊成員瞬間散開,依託岩石和灌木隱蔽起來,槍口無聲地指向目標方向。
透過夜視儀和熱成像的疊加視野,三個模糊的身影出現在山澗邊緣的亂石灘上。它們的移動確實異常,關節的彎曲角度顯得生硬,步伐沉重卻帶著一種機械的精準。熱成像顯示它們的核心溫度遠低於正常人體,只有胸腔和頭部位置有較為集中的熱源。其中一個身影的右臂輪廓,明顯比左臂粗壯,呈現出非自然的金屬質感!
「偽骸!」李國強心頭一凜。果然來了!而且不止一個!它們出現在這裡,絕非偶然!它們是來守護即將發生的「行動」,還是…行動本身的一部分?
「目標未配備明顯武器,但右臂結構異常,判定為高威脅!」觀察員迅速分析。
「嘗試非致命接觸!一組左翼包抄,二組右翼牽制,狙擊手鎖定右臂關節!」李國強果斷下令。他需要活口,至少需要它們身上的部件來印證張介安的情報——“門在骸中”!
行動迅捷而無聲。兩組隊員如同幽靈般從側翼滑出,利用地形快速接近。就在距離目標不足五十米時!
嗡——!!!
一股無形的、極其尖銳的次聲波毫無預兆地從三個偽骸的方向爆發出來!這聲音超越了人耳聽覺的極限,卻像無數根冰冷的鋼針,狠狠扎進所有人的大腦深處!
「呃啊!」「頭…頭要炸了!」幾名靠得最近的隊員瞬間臉色慘白,痛苦地捂住頭部,身體搖晃,幾乎失去平衡!手中的武器差點脫落!這種次聲攻擊直接作用於中樞神經,防不勝防!
幾乎同時,那三個偽骸猛地轉過身!它們的“頭部”並非人臉,而是覆蓋著光滑黑色面罩的半球體,面罩中央亮起兩點猩紅的光芒!鎖定了暴露的隊員!
右臂抬起!那異常粗壯的機械臂前端並非手掌,而是驟然裂開,露出一個黑洞洞的、閃爍著幽藍電弧的發射口!沒有火光,沒有巨響,三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帶著高頻震顫的藍白色能量束瞬間射出!
「能量武器!規避!」李國強嘶吼!
噗!噗!噗!
能量束擊打在岩石上,堅硬的石頭如同被無形巨錘砸中,瞬間崩裂、粉碎,留下碗口大的焦黑坑洞!邊緣的石質呈現出高溫熔融又急速冷卻的琉璃狀!一名隊員閃避稍慢,能量束擦過他的戰術背心側面,特製的防彈纖維瞬間碳化斷裂,皮膚傳來劇烈的灼痛!
「開火!自由射擊!打它們的關節和頭部感應器!」李國強率先扣動扳機!特製的穿甲彈呼嘯而出!
噠噠噠!砰!砰!
槍聲瞬間撕裂了山澗的寧靜!子彈打在偽骸身上,發出沉悶的金屬撞擊聲和跳彈的火星!它們的外殼顯然極為堅硬!但精準的射擊還是有效果!一發狙擊槍子彈成功命中其中一具偽骸的右肩關節連接處!
鏗鏘!
刺耳的金屬斷裂聲響起!那偽骸的整個右臂連同發射口被硬生生打斷,掉落在亂石中,斷口處閃爍著劈啪的電火花!偽骸的身體猛地一頓,平衡似乎受到影響!
「有效!攻擊關節!」隊員們精神一振,火力更加集中!
然而,剩餘的兩具偽骸反應極快!它們不再使用能量武器,而是憑藉著超乎常人的力量和速度,頂著彈雨,如同蠻牛般衝向最近的隊員!沉重的機械腳步踩碎岩石,發出轟隆聲!那被打斷手臂的偽骸,則用僅存的左手抓起一塊磨盤大的石頭,狠狠砸向狙擊手的方向!
近身格鬥瞬間爆發!偽骸的力量和抗擊打能力恐怖異常!一名隊員的軍刺刺中其胸腹,卻只留下淺淺的劃痕,反而被對方一記毫無花哨的直拳擊中胸腹,整個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飛出去,撞在樹幹上,口中噴出鮮血!另一名隊員試圖用電擊槍癱瘓目標,高壓電流在偽骸體表亂竄,卻只讓它的動作出現了一瞬間的遲滯,猩紅的電子眼閃爍了幾下,隨即恢復正常!
「該死!它們對物理和電擊有極強抗性!」李國強目眥欲裂,一邊開火壓制,一邊快速思考對策。張介安傳來的“門在骸中”…弱點到底在哪裡?!
就在戰況膠著、小隊陷入苦戰之際!
轟隆隆——!!!
整個鷹愁澗猛地劇烈震動起來!不是地震,更像是某種巨大的能量從地底深處爆發!山壁上的碎石簌簌落下!李國強手腕上的異常指針瞬間飆升到紅色警戒區!
緊接著,在坐標核心區域——一片相對平坦、佈滿龜裂紋的黑色岩床中央,空氣如同沸騰的水面般劇烈扭曲起來!一個肉眼可見的、直徑約三米的、散發著幽綠色光芒的漩渦憑空出現!漩渦中心深邃無比,彷彿連通著無盡的黑暗深淵!一股強大到令人靈魂顫慄的吸力從漩渦中散發出來,周圍的空氣、碎石、甚至光線都開始被拉扯、扭曲著投向其中!
「時空漩渦!他們打開了!」李國強心臟狂跳!這就是通往地脈錨點的「門」!
更讓他驚駭的是,那三具正在與隊員纏鬥的偽骸,在漩渦出現的瞬間,動作齊齊一頓!它們頭部的猩紅電子眼驟然熄滅!取而代之的,是從胸腔位置透射出來的、一種更加深沉、更加邪異的暗紅色光芒!它們彷彿收到了某種終極指令,不再理會身邊的攻擊,猛地轉身,放棄所有防禦,如同撲火的飛蛾,義無反顧地、加速衝向那個幽綠色的漩渦之門!
「攔住它們!不能讓它們進去!」李國強怒吼!他意識到,這三具偽骸,很可能就是被選中送入地脈深處、直接攻擊品宜所在錨點的「先鋒」!
子彈更加密集地傾瀉在偽骸身上,打得火星四濺,延緩著它們的速度,卻無法完全阻止!其中一具偽骸的腿部關節被集火打斷,轟然倒地,但它依舊用僅存的手臂扒著地面,拖著殘軀,執拗地向漩渦爬去!另外兩具則頂著槍林彈雨,距離漩渦邊緣越來越近!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咻——!咻——!
兩道細長的、閃爍著藍白色電弧的光束,並非來自小隊,而是從側後方更高處的山脊上,精準地射來!如同手術刀般,瞬間貫穿了那兩具即將衝入漩渦的偽骸的…後頸與脊椎連接處的某個特定位置!
滋啦——!
刺眼的電火花爆開!那兩具偽骸如同被抽掉了提線的木偶,衝刺的動作猛地僵住,暗紅色的胸腔光芒瞬間熄滅,沉重的身軀失去所有動力,轟然栽倒在地上,一動不動!連那具正在爬行的偽骸,也像是受到了某種波及,掙扎了幾下,徹底癱瘓!
李國強和小隊成員瞬間驚愕!是誰?!
他們猛地抬頭,望向光束射來的方向。只見朦朧的星光下,山脊一塊突兀的巨岩頂端,一個高瘦的黑色身影靜靜佇立。他穿著與夜色融為一體的修身作戰服,臉上覆蓋著遮擋住口鼻的戰術面罩,只露出一雙在黑暗中閃爍著冷冽光芒的眼睛。他手中端著一把造型奇特、線條流暢的長管武器,槍口還殘留著一絲能量消散的藍芒。
黑衣人!那個在慈惠案關鍵時刻提供過神秘情報、身份成謎的黑衣人!他再次出現了!而且,他似乎知道偽骸的致命弱點——位於中樞傳導核心的頸椎接駁點!
黑衣人沒有與李國強等人交流的意思,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下方陷入癱瘓的偽骸和依舊在旋轉的幽綠漩渦,身形一晃,便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巨岩之後,彷彿從未出現過。
「隊長!漩渦能量在減弱!」觀察員的驚呼將李國強拉回現實。只見那幽綠色的時空漩渦,在失去了偽骸這個“鑰匙”或“目標”後,旋轉的速度明顯放緩,邊緣開始變得模糊、不穩定,散發出的吸力也在迅速衰減。
「快!採集癱瘓偽骸的樣本!尤其是它們的核心區域!快!」李國強來不及細想黑衣人的意圖,立刻下令!張介安的情報是對的!“門在骸中”!這些偽骸本身,就是開啟和維持這扇時空之門的關鍵載體!它們的癱瘓,導致了門的不穩定!
隊員們忍著傷痛,迅速行動起來。技術人員拿出特製的切割工具,小心翼翼地試圖打開偽骸的胸腔或頭部裝甲,獲取內部結構和可能的銅環核心碎片。
然而,就在他們靠近那具最先被打斷手臂、此刻正趴在地上的偽骸時,異變再生!
那偽骸胸腔內剛剛熄滅的暗紅色光芒,如同迴光返照般猛地亮起!亮度瞬間提升到刺眼的程度!一股極其不穩定的、毀滅性的能量波動從其體內瘋狂積聚!
「不好!要自爆!退後!!!」李國強瞳孔驟縮,嘶聲大吼!
轟——!!!
比記者會通道那次更加劇烈、更加凝聚的爆炸猛然發生!刺目的白光瞬間吞噬了那具偽骸和周圍數米的範圍!狂暴的衝擊波夾雜著灼熱的金屬碎片和致命的放射性塵埃,呈環狀向四周猛烈擴散!距離最近的兩名隊員甚至來不及反應,就被狠狠地掀飛出去!
「臥倒!!!」李國強和剩餘隊員死死趴在地上,用岩石作為掩體,感受著頭頂呼嘯而過的死亡風暴和灼熱的氣浪!
爆炸來得快,去得也快。白光散去,原地只留下一個焦黑的大坑,那具偽骸已徹底化為飛灰。另外兩具被黑衣人擊癱的偽骸,雖然未被完全摧毀,但也受到波及,外殼嚴重破損變形。
「小陳!阿豪!」李國強目眥欲裂地衝向被炸飛的隊員。一人當場犧牲,另一人重傷昏迷,生命垂危!
失敗的苦澀和戰友犧牲的悲痛如同毒蛇噬咬著李國強的心臟。他們雖然阻止了偽骸進入地脈之門,摧毀了一具,獲得了兩具相對完整的殘骸,但付出的代價太過慘重!而那個幽綠色的漩渦,在爆炸的衝擊下,如同破碎的肥皂泡,徹底消失不見,只留下空氣中殘留的、令人作嘔的臭氧和輻射塵的味道。
「收集所有殘骸!帶上傷員和…犧牲的兄弟…撤!」李國強的聲音沙啞而沉重,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裡擠出來。他抬頭望向黑衣人消失的方向,眼神複雜。這個神秘人,究竟是敵是友?他為何知道偽骸的弱點?又為何在關鍵時刻出手相助,卻又立刻消失?
中央山脈的風,帶著血腥和硝煙的味道,呼嘯而過。星圖標記的“星落之時”已然過去,但這場圍繞著地脈錨點的血腥爭奪,才剛剛拉開更殘酷的序幕。品宜…她在那深淵之中,是否感知到了這場發生在地表的慘烈戰鬥?
第二節:淨化之環與意識之錨
仁愛院區,特殊隔離病房。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和鎮靜劑的氣味。阿清安靜地睡著,但監護儀器上持續偏高的腦波活動線,如同不安的心電圖,昭示著平靜表象下的洶湧暗流。張介安坐在床邊,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眼窩深陷,彷彿短短幾小時內又蒼老了幾歲。他的一隻手依舊輕輕覆蓋在阿清的手背上,指尖微微顫抖著。
體內銅鏽的共鳴,從未如此清晰而痛苦。那不是單純的灼熱,而是一種撕裂感,彷彿有無形的鉤子,正通過這無形的鏈接,一下下地撕扯著他的神經。他清晰地“感覺”到了!就在剛才,在遙遠的中央山脈深處,一股狂暴至極的能量爆發了!緊隨其後的,是地脈深處傳來的、更加劇烈的震顫和…品宜意識中爆發出的、如同靈魂被撕裂般的極致痛苦!
「呃…」張介安悶哼一聲,身體猛地前傾,額頭重重抵在冰冷的金屬床欄上,豆大的冷汗瞬間滲出。腦海中不受控制地閃過破碎的畫面:幽綠的漩渦張開巨口…冰冷的偽骸衝向深淵…巨大的機械鐵手在漩渦關閉的瞬間發出不甘的咆哮…猩紅的能量尖錐因憤怒而變得更加狂暴,狠狠穿刺著那團搖搖欲墜的溫暖白光…品宜無聲的嘶吼穿透岩層,直抵他的靈魂深處!
「介安!堅持住!」李國強的聲音帶著急促的喘息和壓抑不住的悲憤,通過加密衛星電話傳來,簡要而沉重地通報了鷹愁澗的慘烈戰況:偽骸的強悍與弱點、神秘黑衣人的干預、慘烈的自爆、隊員的犧牲、以及…兩具相對完整的偽骸殘骸正在緊急運回!
「…品宜…她怎麼樣?」李國強的聲音帶著顫抖。
「…很不好…」張介安幾乎用盡全力才擠出聲音,喉嚨裡充滿了鐵鏽般的血腥味,「攻擊…加劇了…漩渦的出現和關閉…對她衝擊很大…阿清的腦波…」他看向儀器,屏幕上原本低頻紊亂的波形,此刻正如同瀕臨爆發的火山,積蓄著令人心悸的能量峰值!
不能再等了!必須做點什麼!否則下一次衝擊到來,阿清和品宜都將萬劫不復!
「李隊…殘骸…多久能到?」張介安的聲音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
「最快四十分鐘!直接送到市刑大物證中心!王主任已經在待命!」
「好…」張介安深吸一口氣,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心,「讓王主任準備好…最頂級的生物神經接口分析設備和…腦波信號放大裝置!另外,」他看了一眼沉睡的阿清,眼中充滿了不忍卻又無比堅定,「我需要…將阿清轉移到物證中心的最高級別隔離實驗室!現在!立刻!」
「什麼?!」李國強大吃一驚,「阿清的身體狀況…」
「沒時間解釋了!這是唯一可能救品宜…也救阿清的機會!」張介安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品宜傳遞的信息…‘舊痛是鑰匙’…‘門在骸中’…還有剛才她承受攻擊時,我感應到一絲…絕望中的反向共鳴…那些偽骸的核心,那些銅環碎片,與品宜寄託的巨環同源!它們是‘門’,也是…可能的‘橋’!我們需要利用這些殘骸,利用阿清的共感,利用我體內的‘天線’…嘗試主動建立一個反向通道!一個能將品宜的意識…暫時引導出來的通道!就像…用敵人的武器,反過來打通一條生路!」
電話那頭陷入了短暫的死寂。李國強顯然被這個瘋狂而大膽的計劃震撼了。這不僅僅是技術上的冒險,更是將阿清和張介安置於難以預料的巨大風險之中!
「…你有多少把握?」李國強的聲音異常沉重。
「…沒有把握。」張介安坦誠得殘酷,「但這是絕境中唯一的希望!品宜在深淵中每多待一秒,意識被污染或磨滅的風險就多一分!阿清作為連接點,承受的壓力也遲早會崩潰!我們必須賭!在敵人下一次投放偽骸或者發動更強攻擊之前,把她拉出來!」
電話那頭傳來長長的吸氣聲。「…明白了!我立刻安排!醫院這邊,老吳會護送你們!物證中心那邊,我讓王主任清場,只留絕對核心人員!介安…」李國強的聲音頓了頓,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活著回來!你們三個…都要活著回來!」
電話掛斷。張介安緩緩放下手機,看著病床上彷彿感應到什麼、眉頭皺得更緊的阿清,輕聲低語,像是在對阿清說,又像是在對地脈深處的品宜承諾:「堅持住…我來帶妳回家…」
接下來的轉移如同作戰行動般迅疾。在經驗豐富的老吳和幾名精銳便衣的嚴密護送下,阿清連同全套維生和監護設備被小心翼翼地轉移到特製的救護車上。張介安寸步不離,一路上,他的手始終沒有離開阿清的手腕,體內銅鏽的灼痛如同警報器,感應著地脈深處愈演愈烈的風暴。
市刑大物證中心地下三層,最高級別生物隔離實驗室(BSL-4+)。這裡的防護級別堪比病毒研究所,空氣經過多層過濾,氣壓維持負壓狀態。巨大的透明觀察窗後,王主任和幾名核心技術人員早已嚴陣以待,每個人都穿著全封閉的防護服,神情凝重。
實驗室中央,兩具偽骸殘骸被放置在特製的解剖台上。它們的外殼破損嚴重,露出內部複雜的機械結構、蠕動的銀藍色生物金屬神經束,以及…胸腔位置一個被特殊透明容器保護著的、閃爍著黯淡深綠色光芒的金屬圓環碎片!那碎片上的鏽蝕紋路,與之前發現的如出一轍!
阿清被安置在旁邊一個充滿緩衝凝膠和無數探頭的生命維持艙內,各種監測線路連接在他身上。張介安則站在解剖台與生命艙之間的一個特殊平台上,平台周圍環繞著數圈複雜的、散發著微弱藍光的環形電極。
「王主任,」張介安的聲音透過內部通訊系統傳來,異常平靜,「開始吧。」
「好!」王主任深吸一口氣,「第一步,建立‘天線’與‘密碼’的強制共鳴!啟動腦波放大器,頻率鎖定阿清的異常δ-θ波段!開啟神經誘導場,強度…70%!」
嗡——!
實驗室內的低鳴聲升高。連接著阿清頭部的精密電極亮起,複雜的腦波信號被數倍放大,投射在主屏幕上。同時,平台周圍的環形電極發出柔和的藍光,形成一個籠罩張介安的低頻能量場。張介安身體猛地一顫,體內銅鏽的灼痛感瞬間被放大,如同置身於熔爐之中!他緊咬牙關,強迫自己放鬆,將精神集中,引導著這股源自自身的同源震盪,去主動“擁抱”阿清那被放大後、更加紊亂卻也更清晰的腦波。
「共鳴指數上升!45%…60%…75%…峰值85%!穩定!」技術員盯著數據流報告。
「第二步,逆向解析偽骸‘門’結構!」王主任眼神銳利,指向解剖台,「聚焦掃描1號殘骸核心銅環碎片!啟動高頻諧振探針!嘗試模擬地脈錨點頻率!」
一支細長的、尖端閃爍著微光的機械探針,精準地抵達了偽骸胸腔內那塊銅環碎片的表面。探針發出極其細微、卻蘊含特定頻率波動的能量脈衝,試圖與碎片深處的某種“記憶”產生共振。
剎那間!
那塊原本黯淡的銅環碎片,如同被注入強心針,猛地亮了起來!深綠色的光芒如同心跳般開始脈動!與此同時,旁邊2號殘骸胸腔內的碎片也產生了感應,同步脈動!兩塊碎片的光芒交相輝映,竟隱隱構成了一個殘缺的環形光影!一股冰冷、混亂、充滿破壞慾念的意志波動,順著探針的能量通道,試圖反向侵蝕實驗室的設備!
「警告!檢測到高強度異種精神污染波動!」警報聲響起!
「穩住諧振頻率!啟動精神濾波屏障!」王主任額頭見汗,大聲指揮。
關鍵時刻,張介安和阿清之間那高達85%的強制共鳴發揮了作用!張介安忍受著體內翻江倒海的劇痛和腦海中湧入的冰冷惡意,將自己的意志與阿清的腦波緊緊纏繞,形成一道堅韌的“防火牆”!同時,他將品宜那純淨、溫暖的意識特徵,如同燈塔的坐標般,透過這共鳴的通道,主動地、強烈地“投射”向那兩塊被激活的銅環碎片!
「品宜!是我們!回應我們!」張介安在心中無聲地吶喊!
奇蹟發生了!
那兩塊脈動的銅環碎片,在接收到這股源自同源的、帶著深切呼喚的溫暖波動時,猛地一顫!深綠色的光芒中,竟突兀地閃現出一絲微弱的、近乎透明的乳白色光暈!冰冷混亂的意志波動彷彿遇到了剋星,被短暫地壓制下去!碎片構成的殘缺環形光影,也變得相對穩定了一些,光影中心,似乎出現了一個極其微小、極不穩定的“點”!
「就是現在!第三步,構建‘淨化之環’!引導意識通道!」王主任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張記者!將你和阿清的全部共鳴力量,鎖定那個光點!王琳!啟動生命艙的意識牽引場!功率100%!目標:鎖定陳品宜警官的腦波特徵!」
整個實驗室的能量輸出瞬間達到頂峰!刺耳的嗡鳴聲充斥著每個人的耳膜!阿清生命艙周圍亮起刺目的白光,形成一個強大的能量漩渦!張介安平台上的環形電極藍光大盛,將他與阿清緊密相連的共鳴力量,如同聚焦的激光束,狠狠地“刺”向偽骸殘骸上空、那兩塊碎片構成的殘缺環形光影中心的不穩定光點!
張介安感覺自己的靈魂彷彿要被這股力量撕成兩半!無盡的痛苦從體內和腦海深處同時爆發!但他死死撐著,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抓住她!把她從深淵裡拉出來!
地脈深處,陰眼之潭。
陳品宜的意識已瀕臨潰散。猩紅的能量尖錐如同跗骨之蛆,瘋狂蠶食著她僅存的光亮。巨環的震顫達到極限,裂紋如同蛛網般蔓延。無盡的黑暗和冰冷的機械低語幾乎要將她徹底吞沒。
就在意識之火即將熄滅的絕望邊緣!
一點微光!一點無比熟悉、帶著張介安和阿清氣息的溫暖微光,如同穿透無盡黑暗的流星,驟然出現在她即將沉淪的感知中!緊接著,一股強大而溫柔的牽引力量,如同母親的手,牢牢地抓住了她即將消散的意識核心!這力量透過巨環的裂紋滲透進來,帶著堅定的呼喚:「品宜!抓住!回來!」
是她們!介安!阿清!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對生命和摯愛的無比眷戀,爆發出最後的力量!陳品宜殘存的意識,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不再抵抗深淵的撕扯,而是將全部殘存的力量,凝聚成一束純粹的意念之光,順著那溫暖的牽引通道,奮力地、不顧一切地向上衝去!
轟——!!!
實驗室內,刺目的白光和藍光瞬間交織、爆發!巨大的能量衝擊讓整個地下空間都為之一震!觀察窗的特種玻璃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偽骸殘骸上的兩塊銅環碎片如同超新星爆發般亮到極致,然後“啪”地一聲,同時碎裂成無數黯淡的粉末!
連接阿清的生命艙內,監護儀器發出尖銳的長鳴!所有的生命體徵數據在瞬間飆升到極限,又在下一秒如同斷崖般跌落!阿清小小的身體劇烈抽搐了一下,隨即徹底癱軟下去!
「阿清!」張介安心膽俱裂!
但就在這時!
生命艙旁邊,一個原本空置的、連接著無數線路的特製平台——這是王主任緊急準備的、用來承載可能引導出的純粹意識數據的“空白容器”——突然亮了起來!
柔和、純淨、溫暖的乳白色光芒,如同初生的朝陽,從平台中心緩緩擴散開來!光芒中,無數細微的、跳躍的數據流如同精靈般飛舞、匯聚!一個模糊的、由純粹光粒子構成的女性輪廓,在光芒中心艱難地、卻又無比堅定地凝聚、顯現!
輪廓逐漸清晰,眉眼、鼻唇…雖然略顯透明和虛幻,但那熟悉的線條、那溫柔中帶著堅毅的氣質…
是陳品宜!
她的意識體,如同浴火重生的鳳凰,在淨化之環的力量和至親至愛的呼喚下,終於衝破了地脈的深淵,暫時棲息在了這由尖端科技構築的避風港中!
光芒漸漸穩定。那由光粒子構成的身影靜靜地懸浮在平台上,雙眸緊閉,長長的睫毛在光暈中投下細密的陰影,彷彿沉睡。一股難以言喻的、純淨而強大的精神波動,如同溫暖的潮汐,輕輕拂過實驗室中每一個人的心靈,帶著劫後餘生的虛弱,卻又蘊含著無盡的安寧與希望。
成功了!
張介安看著那熟悉的身影,身體一軟,幾乎要癱倒在地,卻被旁邊的技術人員扶住。無盡的狂喜、後怕、失而復得的巨大衝擊,讓他喉嚨哽咽,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有滾燙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洶湧而出。
王主任和技術人員們也激動得渾身顫抖,隔著防護面罩,都能看到他們眼中的淚光。這不僅僅是科技的勝利,更是人性與信念穿透了地獄深淵的奇蹟!
然而,狂喜過後,冰冷的現實立刻擺在面前。
「阿清的生命體徵極度微弱!進入深度昏迷!」監護阿清的技術員焦急地報告。
「陳警官的意識體…能量波動極不穩定!依附平台的數據流有崩潰跡象!需要立刻注入穩定能量並構建精神錨點!」負責意識平台的技術員也發出警告。
「實驗室能源輸出超載97%!多個系統瀕臨崩潰!」警報聲再次響起。
短暫的勝利曙光下,是更加嚴峻的考驗。品宜的意識剛剛脫離深淵,脆弱無比;阿清為了建立通道,付出了難以想像的代價,生死未卜;實驗室設備超負荷運轉,隨時可能崩潰。
張介安抹去眼淚,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看向平台上那虛幻卻真實存在的愛人身影,又看向生命艙中臉色慘白如紙的阿清。戰鬥還遠未結束。現在,他必須守護住這來之不易的希望火種。
「王主任!不惜一切代價,穩定品宜的意識體!啟動備用能源!用我的生物電信號!我體內有銅鏽殘留,與她同源,或許能作為臨時的精神錨點!」張介安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全力搶救阿清!用最好的藥!最頂級的設備!」
他蹣跚著走到意識體平台前,看著那張在光暈中無比安詳的睡顏,顫抖著伸出手。雖然無法真正觸碰,但當他的指尖靠近那光粒子構成的輪廓時,一股熟悉的、溫暖的精神漣漪輕輕盪漾開來,如同無聲的回應。
品宜…歡迎回來。
這一次,換我來守護妳。
第三節:歸位與銹骨柔情
物證中心地下實驗室的燈光從刺目的爆發狀態,切換成柔和的、維持最低能耗的幽藍色。空氣中殘留著臭氧和能量過載的焦糊味,但更濃郁的,是一種劫後餘生的疲憊與小心翼翼守護希望的緊張。
陳品宜的光粒子意識體懸浮在平台上,輪廓比最初清晰了許多,但依舊呈現半透明狀,邊緣不時有細微的數據流逸散,如同風中殘燭,顯示出極度的不穩定。連接平台的儀器屏幕,代表意識穩定度的曲線如同過山車般劇烈波動,警報的黃燈始終沒有完全熄滅。
阿清躺在生命艙內,臉色依舊蒼白,但原本瀕臨直線的心電圖,在強效藥物和神經修復因子的作用下,終於恢復了微弱的起伏。他陷入深度昏迷,如同精疲力竭的雛鳥,需要漫長的時間來修復過度透支的精神與身體。
張介安坐在平台與生命艙之間的一張椅子上,臉色同樣蒼白,左手腕上連接著一根特製的生物電極導線,導線另一端接入意識體平台的穩定系統。他體內的銅鏽殘留,此刻正被儀器小心地抽取著微弱的生物電信號,轉化為一種同源的“精神錨點”能量,源源不斷地注入陳品宜的意識體,幫助她對抗消散的趨勢。
這過程對他而言同樣是巨大的負擔。每一次能量的抽取,都伴隨著體內深處的鈍痛和虛弱感,如同生命在被一絲絲抽走。但他坐得筆直,眼神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平台上那個虛幻的身影,彷彿只要看著她,就能汲取無窮的力量。
時間在寂靜中流淌。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幾個世紀。
平台上,陳品宜緊閉的眼睫,如同蝶翼般,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張介安的心臟猛地一跳,幾乎停止了呼吸。
緊接著,那雙緊閉的眼眸,緩緩地、艱難地睜開了。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清澈依舊,卻如同蒙塵的星辰,帶著穿越無盡黑暗的迷茫與深深的疲憊。瞳孔深處,不再是純粹的黑色,而是流轉著一層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乳白色光暈,那是純粹意識能量的體現。她的目光先是空洞地落在實驗室冰冷的穹頂上,彷彿在辨認著陌生的環境,然後,帶著一絲不確定和小心翼翼的探尋,緩緩地、緩緩地轉動,最終,定格在了張介安的身上。
四目相對。
沒有驚天動地的呼喊,沒有痛哭流涕的相擁。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
張介安看到,那雙熟悉眼眸中的迷茫如同晨霧般迅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震顫、失而復得的巨大狂喜、以及深不見底的、如同海嘯般洶湧的悲傷與心疼!她的嘴唇微微顫動著,似乎想說什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那由光粒子構成的虛幻身軀,因為劇烈的情緒波動而泛起陣陣漣漪,邊緣的數據流逸散得更加明顯。
「品宜…」張介安的聲音乾澀而沙啞,如同砂紙摩擦,卻蘊含著足以融化鋼鐵的溫柔與哽咽。他下意識地向前傾身,想要觸碰她,卻又硬生生止住。現在的她,脆弱得如同一個肥皂泡,任何實體的接觸都可能帶來無法預料的後果。
「…介…安…」一個極其微弱、如同風中絲線般的精神意念,直接傳入了張介安的腦海。這聲音不再是通過阿清轉譯,而是直接源自她的意識核心!帶著無盡的虛弱,卻無比清晰、無比真實!
「是我!是我!品宜!妳回來了!妳真的回來了!」張介安再也控制不住,滾燙的淚水洶湧而出,順著他憔悴的臉頰滑落。千言萬語堵在喉嚨,最終只化作一遍遍重複的呼喚和無聲的淚水。
陳品宜的“目光”貪婪地描摹著張介安的臉龐,那明顯的消瘦、深陷的眼窩、鬢角新增的霜色…每一處痕跡都像刀子般割在她的心上。她“看”到了他手腕上連接的導線,感受到了那股從他體內傳來的、帶著同源氣息的微弱卻堅韌的能量支撐。是他…是他用自己作為橋樑,作為錨點,將她從無盡的深淵地獄中拉了回來!
無盡的痛楚和難以言喻的愛意在她意識中翻湧,幾乎要將這剛剛凝聚的形體再次衝散。她強迫自己穩定下來,意念再次傳遞,帶著急切:「阿清…阿清呢?他…怎麼樣了?」她記得那孩子撕心裂肺的痛呼,記得他為了建立通道而承受的恐怖壓力!
張介安立刻側身,讓開視線,指向旁邊的生命艙。「在那裡…他…他為了救妳,透支了太多…現在昏迷著…但生命體徵穩住了…醫生說需要時間…」
陳品宜的“目光”投向生命艙。看到阿清那張毫無血色、沉睡中依舊皺著眉頭的小臉時,一股巨大的、混合著無邊愧疚和母性本能的心痛瞬間淹沒了她!光粒子的身軀劇烈波動起來!「阿清…對不起…對不起…是姐姐…連累了你…」無聲的意念充滿了自責與哀傷。
「不!不是妳的錯!」張介安立刻用堅定的意念回應,試圖安撫她,「是那些混蛋!是那個組織!阿清他…他比我們想像的都要堅強!他一定會醒過來的!我們一起等他!」
就在這時,實驗室的氣密門滑開。李國強和王主任走了進來。李國強身上還帶著山間的塵土和硝煙味,臉上難掩疲憊,眼中佈滿血絲,但當他看到平台上那個由光粒子構成的、熟悉的身影時,這個鐵打的漢子,眼圈瞬間就紅了。
「品…品宜?」他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陳品宜的“目光”轉向李國強,意念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李隊…」有劫後餘生的感慨,有對戰友的關切,更有對自己此刻狀態的茫然。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李國強重重地點頭,聲音哽咽,千言萬語化作最樸實的問候。他走到生命艙邊,看著昏迷的阿清,拳頭緊握,又看向張介安手腕上的導線和蒼白的臉色,眼中充滿了擔憂和敬佩。
「陳警官,」王主任的聲音透過通訊器傳來,帶著科學家的冷靜與激動,「您的意識體目前處於高度不穩定狀態,依附平台是權宜之計。我們需要盡快為您找到一個更穩定的載體,或者…」他頓了頓,看向那兩具偽骸殘骸,「…逆向利用這項技術。」
陳品宜的意念轉向王主任,帶著探詢:「王主任…那些…偽骸?」
王主任立刻簡要匯報了鷹愁澗的戰鬥、偽骸的弱點(頸椎中樞接駁點)、它們作為“門”的關鍵作用,以及獲取殘骸的過程和慘重代價。
聽完匯報,陳品宜的意識波動變得劇烈起來。憤怒、悲傷、對犧牲戰友的痛惜、以及對那個古老組織刻骨的仇恨,在她純淨的光粒子身軀中交織。片刻的沉默後,一股清晰、冷靜、帶著刑警特有的專業素養的意念傳遞出來:
「它們的核心…銅環碎片…與地脈錨點同源…是鑰匙…也是通道…」
「攻擊模式…能量武器…次聲波…力量與防禦極強…弱點在…頸椎與中樞核心的物理和能量傳導節點…」
「組織…目的…時序矯正…奪回所有環…抹除錨點…重啟煉獄之門…」
她將自己在地脈深淵中感知到的碎片化信息,結合王主任的技術分析,迅速提煉、整合,形成了關鍵的情報!這份情報,來自“敵人”內部,來自地脈核心,其價值無可估量!
李國強和王主任精神大振!「太好了!品宜,妳提供的信息至關重要!」李國強眼中閃爍著復仇的火焰和鬥志。
陳品宜的意念卻轉向了張介安,帶著深深的憂慮:「介安…你…在消耗自己…停下…」
張介安搖搖頭,露出一抹虛弱的微笑,意念堅定地回應:「我撐得住。妳現在需要這個錨點。王主任他們在找辦法。」他頓了頓,看向那兩具殘骸,「品宜,妳剛才提到‘逆向利用’…妳的意思是…」
陳品宜的“目光”也投向偽骸殘骸。她的意識體靠近其中一具殘骸(被黑衣人擊中頸椎癱瘓的那具),似乎在仔細“感應”著什麼。片刻後,一個大膽而驚人的意念傳遞給所有人:
「這具軀殼…中樞核心已被破壞…但基礎的生物金屬神經網絡和能量迴路…部分完好…」
「它…曾經是‘門’…或許…經過‘淨化’…可以成為暫時的…‘容器’?」
「我的意識…與銅環同源…或許…能嘗試…暫時‘入駐’?就像…暫時修復一扇破損的門,讓主人得以通過…」
利用淨化後的偽骸軀體,作為陳品宜意識的臨時容器?!
這個想法太過匪夷所思!讓一個剛剛從深淵歸來的純淨靈魂,進入一具由敵人製造的、冰冷詭異的機械軀體?風險難以預料!
王主任陷入了沉思,手指在虛擬鍵盤上飛快敲打,調取著偽骸殘骸的掃描數據和陳品宜意識體的波動頻譜,進行著瘋狂的模擬計算。
李國強眉頭緊鎖,看向張介安。
張介安迎著陳品宜“望”來的目光。那目光中,沒有恐懼,只有一種為了守護而甘願冒險的堅決,以及…一絲對重返“人間”、哪怕是以這種方式重返的渴望。他讀懂了。她不僅僅是為了自己能有個臨時的依憑,更是為了能更快地站起來,保護阿清,對抗組織,為死去的戰友討回公道!這是她身為刑警刻入骨髓的責任感!
「…王主任,可行性有多少?」張介安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問道。
「理論上…存在可能!」王主任的聲音帶著科學狂熱的興奮,「偽骸的核心驅動(銅環碎片)已被摧毀或移除,其原有的指令系統崩潰。陳警官的意識與銅環同源,具有天然的‘權限’。如果我們能徹底清除殘留的精神污染,逆向重寫底層的生物神經接口協議,將其設定為被動接收模式…再將陳警官的意識數據流,通過張記者您作為同源橋樑進行引導注入…」他語速越來越快,「…成功的關鍵在於‘淨化’的徹底性,以及意識注入過程的穩定性和同步率!」
「需要多久?」李國強沉聲問。
「給我…六小時!不,四小時!我需要重構神經接口的防火牆,編寫臨時接收協議,還需要張記者全力配合進行生物信號同步引導!」王主任眼中閃爍著拼盡一切的光芒。
「那就做!」李國強拍板,目光掃過陳品宜和張介安,「品宜,妳確定要冒這個險?」
陳品宜的光粒子身影散發出堅定的意念:「這是…最快的辦法…也是…戰鬥的需要…我願意嘗試。」
張介安緊緊握住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壓抑著內心的巨大擔憂。他知道,這一步踏出,品宜將以一種非人的姿態歸來。但他更知道,阻止她,就是否定她作為戰士的靈魂。「我陪著妳。」他用意念傳遞過去,只有這三個字,卻重若千鈞。
接下來的時間,實驗室進入了爭分奪秒的攻堅戰。王主任帶領團隊如同精密儀器般運轉,對那具選定的偽骸殘骸進行著“淨化手術”——用高頻能量場灼燒殘留的精神污染烙印,用特製的納米級“格式化”程序重寫生物金屬神經網絡的底層協議。張介安則被連接上更多探頭,儀器小心地調節著從他體內抽取的生物電信號強度,為即將到來的意識引導做準備。
陳品宜的意識體懸浮在一旁,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如同等待涅槃的鳳凰。
當王主任終於發出「準備就緒!」的指令時,實驗室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那具偽骸殘骸被安置在一個特製的力場平台上,胸腔位置的核心區域被清空,預留出一個複雜的接口矩陣。它的頭部面罩被打開,露出裡面精密的感應器和空蕩蕩的顱腔結構。經過“淨化”,它冰冷的外殼上依舊佈滿戰鬥的傷痕,卻不再散發邪異,反而有種洗盡鉛華的、等待重鑄的沉寂。
「張記者,陳警官,開始意識同步引導!過程會非常痛苦,請務必保持精神鏈接的穩定!」王主任的聲音凝重無比。
張介安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將全部精神集中在與平台上陳品宜意識體的連接上。體內的銅鏽如同被點燃,劇烈的灼痛再次襲來,但他將這痛楚轉化為連接的紐帶。
「品宜…準備好了嗎?」他用意念詢問。
「嗯。」陳品宜的回應簡短而堅定。
「引導開始!能量輸出!3…2…1…注入!」
嗡——!!!
一股強大的、純粹的能量流,混合著張介安體內抽取的生物電信號和陳品宜主動釋放的意識數據流,如同奔騰的星河,順著特製的導管,狠狠地灌入偽骸胸腔的接口矩陣!
偽骸殘破的軀體猛地劇烈震顫起來!金屬骨架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銀藍色的生物神經網絡如同被點亮的電路,瞬間爆發出刺目的光芒!空蕩的顱腔內,無數細微的光粒子開始瘋狂匯聚!
張介安感覺自己的靈魂彷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撕扯著,意識如同風暴中的小船,劇烈的眩暈和撕裂感幾乎要將他吞噬!他死死咬著牙,嘴角滲出血絲,所有的意志力都用來維持那條通往偽骸的、承載著品宜意識的生命通道!
陳品宜的感受更為直接而恐怖。如同將自己的靈魂強行擠入一個冰冷、狹窄、充滿了陌生機械迴響的鐵棺材!無數冰冷的數據流、殘留的機械記憶碎片衝擊著她純粹的意識!排斥感、窒息感、無邊的孤寂感如同潮水般湧來!但她牢記著自己的目標,牢記著介安的付出和阿清的等待,將所有的痛苦和恐懼,化為一聲源自靈魂深處的吶喊:
「以我之念!鑄此銹骨!此身即盾!此軀即刃!」
轟——!!!
偽骸的雙目感應器(原本猩紅的位置),驟然亮起!不再是冰冷邪惡的紅光,而是…如同黎明破曉般溫暖、堅定、燃燒著不屈意志的——金紅色光芒!
劇烈的震顫停止了。偽骸(或許現在該稱之為“陳品宜”)緩緩地、略顯僵硬地,從力場平台上坐了起來。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這雙由冰冷合金和生物神經構成的“手”,手指有些笨拙地屈伸了一下。金屬關節發出細微的摩擦聲。她抬起手,輕輕撫摸過胸前裝甲的裂痕,觸感冰冷而陌生。然後,她抬起頭,那雙閃爍著金紅色光芒的“眼睛”,透過觀察窗,看向外面。
她的目光,第一個鎖定的,依舊是張介安。
張介安早已癱坐在椅子上,渾身被汗水浸透,虛脫得連手指都無法動彈。但當他看到那雙金紅色的眼眸,感受到那熟悉卻又帶著金屬質感的靈魂波動時,所有的痛苦和虛弱彷彿都消失了。他扯動嘴角,想笑,淚水卻再次模糊了視線。
陳品宜(在新軀體內)試圖開口說話,卻只發出一陣意義不明的、帶著金屬摩擦感的電流嘶啞聲。她頓了頓,似乎有些不適應。但下一刻,一個清晰、冷靜、帶著她獨有音色特質、卻又略顯機械質感的合成女聲,透過軀體的發聲裝置,清晰地迴盪在實驗室中:
「…通訊…測試…」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調整,金紅色的電子眼微微閃爍。
「…張介安記者…李國強隊長…王主任…」
她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最後落在昏迷的阿清身上,那機械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人性化的、難以掩飾的溫柔與堅定:
「…陳品宜…請求歸隊。」
「接下來的戰鬥…我將以這副‘銹骨’之軀…與各位並肩…直至終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