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5.
天已入夜,風從城牆裂縫中灌出,帶著一股屍肉與灰燼混雜的味道。城外掩屍地,一堆屍體新近倒下,野狗躲在陰影中,靜靜等待今晚的獵食。
「媽的,今天怎麼這麼多死人?」一名背著鋤頭的清道夫踹了踹拖著的屍體,鞋底沾滿泥水與血跡。「才兩天就一車。說是病死,分明一半是被打死的。」
另一人一邊咒罵一邊把另一具屍體拖來,丟下時砸起一聲悶響。就在他準備繼續掘坑時,腳卻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
「幹——」他低頭一看,是一個血肉模糊的人。
「不是剛剛……這傢伙哪來的?」
他蹲下檢查氣息,鼻下沒有動靜,皮膚冰冷——毫無生氣。
「死了,城裡拖來的,應該是混在那批裏。拖了他吧,別浪費時間。」
兩人嘻嘻哈哈地把夜冥丟進屍堆,甚至沒注意他的手指微微抽動了一下。
夜冥的世界仍在黑暗中翻滾。他的意識漂浮著,像沉在冰冷湖底的石頭,夢與記憶交錯。火焰、尖叫、敵軍的長矛、族人的斷頭──全都重播在腦海深處。
他夢見自己站在斷垣殘壁間,血流成河。烈焰吞噬宮牆,他的雙膝跪在血泊中,耳邊只有女人與孩童的哭喊。
「殺了他們!一個不留!」
那銀白鎧甲的男人從高處望下來,語氣平淡得像在指揮收稅。
夜冥想吼,想起身反抗,卻如深淵溺水,萬念俱灰。
就在那聲最後的慘叫炸裂時,他猛地睜眼。
——屍堆。
蒼蠅撲面,狗吠聲遠遠響起。他大口喘氣,像剛從地獄吐出來的亡魂,心臟怦怦狂跳。
他坐起身,呼吸急促,口中低吼。兩名清道夫剛好轉身一瞥,瞬間臉色慘白。
「……他動了……」
「你你你…你看到了嗎!?他動了啊!!」
「屍變!!跑啊啊啊──!」
他們連鋤頭都沒撿,慌不擇路地跌跌撞撞跑進夜色中,像見鬼一樣不敢回頭。
夜冥呆坐在屍堆中,一動不動。
不是因為虛弱,而是因為——他感受到了身體的崩壞。
左手無法握拳,骨頭斷裂處明顯隆起;內臟像被野獸踩過,胸口每一下呼吸都像刀割。他試著凝聚魔力,一絲氣息也沒有——魔核早已乾涸,完全感受不到靈氣運轉的回路。
曾經令敵軍聞風喪膽的他,現在連最基礎的護體咒都無法啟動。這不是重傷,是廢掉。
他緊咬著牙,雙目失神。可突然,一種野性的本能驅使著他。
他必須活下去。
他從屍堆中爬起,像頭野獸般四肢著地,一步步拖著破爛身軀往不遠處的河邊爬去。風刮得他身上的破布獵獵作響,血泥乾涸後如甲片緊黏肌膚。
爬到河邊時,他已經力竭。嘴唇乾裂、臉色如灰,他一頭栽進水裡,張嘴大口飲水,嗆得咳嗽也不在意,只想活下來。
他趴在水邊,看著自己映在水面的臉。
那是一張他幾乎不認得的臉。
污垢、血漬、瘦得只剩骨頭的輪廓,像餓鬼,也像死人。可就在那模糊倒影中,他喃喃低語:
「奧菲斯…我一定要讓你付出代價的......」
他的眼中不再只是悲傷──而是仇恨與怒火,熾烈如火山。
下一秒,那怒火竟化為真實。
紫焰,從他的傷口間冒出,灼燒衣物、焚裂皮膚。他咬著牙,卻壓抑不住從喉中爆出的怒吼。
「──啊啊啊啊啊!!!」
他全身被火焰吞沒,那不是魔法,是怨念,是將整個世界燒盡的咒詛。
一束紫光能量從他身上射出來,直上天空中,然後消失得無踪影。
最後,筋疲力盡的他滾入河水,熾焰與河水交錯瞬間爆出一圈蒸汽,而水面竟泛起一道詭異的紫光,如同某種未知存在在凝視他的重生。
遙遠的天界,一座懸浮於雲海之上的聖殿內,神族祭司睜開雙眼,神情凝重。
他望向下方人界的某處:「這不是正常的波動……那力量太混亂……」
他舉起權杖,召來兩名銀髮戰士。戰士全身銀甲,背負光刃,單膝跪地:「您召我?」
「我感覺到有很大的能量騷動,你們去人界一趟,調查剛才那股能量的來源……」
「明白。」戰士們起身,隨即消失於光門之中。
神族祭司轉身面向神殿深處,神色顯得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