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兵辦公室瀰漫著一股陳舊咖啡與消毒水的味道,那種氣味像陰影般黏附在這片充滿官僚氣息的空間裡,揮之不去。
克里斯媞娜‧林恩站在門口,影子被冷硬的螢光燈拉得筆直而孤長。她身後的菲利普‧哈考特,是律師,也是她的監護人,冷靜的像個旁觀者。那雙擦得鏡亮的皮鞋,隨著他邁步發出的輕微聲響,為這份沉靜添加一抹儀式感。
櫃檯後的軍官低著頭,鋼筆在表格上來回劃動,沙沙作響。他刻意的延遲與不反應當中,隱約透著某種敷衍的優越感。直到他的目光終於抬起,視線落在克里斯緹娜身上時,眼神才突然由輕視轉為如刀尖般銳利。
「妳來錯地方了,大小姐,」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絲耐人尋味的譏諷。
克里斯緹娜微微抬起下巴,動作裡既沒有挑釁,也不尋求認可,只有一種篤定的自信。
「我沒來錯。」她的聲音不大,但帶著一股無需為自己解釋的力量。
軍官靠向椅背,椅子發出抗議似的嘎吱聲。他的視線滑向哈考特,那身剪裁合身得體的昂貴西裝,在這個破舊空間裡顯得格外刺眼。
「你是她老爸?」
「我是她的法定監護人,」哈考特回答,語調平穩,語速適中,像是一把經過千錘百煉的刀,鋒芒隱於言辭之間。「在此確保手續能合乎規範,順利完成。」
軍官嘴角微微揚起,彷彿強壓著一聲不屑的笑。
「好吧,」他的語氣卻完全不表同意。他的目光再度轉回克里斯緹娜,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像妳這樣的女孩,來當兵是想幹嘛?戰爭家家酒?這裡可不是給你們這種人來玩遊戲的夏令營。」
「我是來報名的,」克里斯緹娜向前一步,把手中的文件放在桌上。她的動作不慌不忙,彷彿這一步是早已演練無數次的流程。「我已準備好要面對一切挑戰。」
軍官低聲嗤笑,用誇張的小心動作拾起文件。「十六歲?嗯,妳知道,這可不是啥貴族學校的校外教學吧?」
哈考特的臉色沒有任何變化,但他的目光中多了幾分銳利。「林恩小姐完全理解她的選擇,」他說,聲音裡透著一股堅定。「坦白說,她過去必須面對的個人處境,恐怕比這都還要艱難。這是她自己的決定,而我全力支持。」
軍官的鋼筆在空中停了一瞬,他的表情介於嘲弄與好奇之間。
「好吧,」他終於說道,身體向後靠去,椅子嘎嘎作響。「那麼,說說妳從軍是為了什麼?追求刺激?還是想證明什麼?」
克里斯緹娜的下顎微微緊繃,但她的聲音冷靜如初。「為了保家衛國,同時也是為了證明自己。」她的語氣簡潔,但那沉甸甸的重量卻在空氣中掀起了一陣暗湧。
軍官盯著她,許久才歎了一口氣,鋼筆重新開始在文件上劃動。
「那麼,」他低聲說,語調裡滿是隱隱的不信任。「就讓我們看看,妳能不能撐過第一週。」
「請拭目以待。」她答得不卑不亢。
哈考特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他那總是內斂的表情此刻微微放鬆了一些,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情感。那是驕傲,還是憂慮?他未曾言明,只讓她的決心自行訴說。
軍官將文件收進檔案夾,發出清脆的「啪」聲。
「好吧,公主殿下,」他說,語氣中夾雜著嘲諷與若有似無的敬意。「妳現在正式記錄在案了。可別期待能得到什麼特殊待遇。」
克里斯緹娜微微頷首,轉身看向哈考特,他以一個幾乎不著痕跡的頷首回應。他們一同走出房間,她的靴子在地板上發出堅實的響聲,他的腳步聲則像一抹溫柔的低語。
走廊裡,哈考特終於開口,聲音低沉而克制。
「妳剛剛表現得很好,」他說。「但接下來的審視會更加嚴苛,我希望妳已經準備好了。」
克里斯緹娜回望他,眼神如利劍般堅定。「我準備好了。」
哈考特微微一笑,那笑意如曇花般短暫。
「很好。我想,這會是他們樂見的,」他的聲音變得柔和了一些,目光飄向遠方。「我是說妳父母。如果他們還在的話。雖然,改掉家姓的這件事情……」
「這是個全新的開始,」克里斯緹娜語調堅決,打斷了他的話。「我不需一個引人注意的名字來束縛我。我必需要向前看。」
哈考特點了點頭,但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更深沉,彷彿承載了更多的歲月。「我完全能理解,但妳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妳想擺脫就能擺脫掉的。」
「我不是在逃避,」她說,聲音裡帶著鋼鐵般的決意。「我是找尋自己的立足之地。」
哈考特再次露出那短暫卻真誠的微笑。「很就好。那別讓他們看見妳有任何動搖。」
「絕不會的,」她回答。
哈考特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去。
他的腳步聲在走廊中漸行漸遠,而克里斯緹娜站在靜謐之中,感受片刻的寧靜。她深吸一口氣,挺直肩膀,向前邁步,準備迎接下一場未知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