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冤家與今生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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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診斷

有時候,前世戀人並不一定是美好的記憶,它也有可能是一場災難。

「我們前世一定是戀人,要不然我不會對妳一見鍾情。」

顧蕙媜就是因這句話,和大她七歲的江謙龢迅速墜入愛河,且在一個月後,嫁給自己就職的貨運公司少東,她從一個公司文員,一躍成為公司少奶奶,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羨煞了多少人。

然而,第三年,公公過世,丈夫接掌貨運公司,婆婆悲傷過度,常年臥病在床,雖然雇了菲傭,但她每天都要抽空去老家探望。

日子一過就是四年,顧蕙媜已是三十三歲,外表依然光鮮亮麗,但內心卻已千瘡百孔,江謙龢從婚前的甜蜜情人,逐漸轉變為如今的冰面丈夫,她曾試圖扭轉這種變化,但是江謙龢總以公司繁忙為理由,早出晚歸,甚至常跑高雄分公司,且一去就是一兩個月,她就算是滿腔柔情似花盛開,也會被無情的歲月摧殘成枯枝敗葉。


淡水的雨,總是來得又急又長。細細密密,像是誰在天上輕輕撒下的網,把人心一寸寸困住。

顧蕙媜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已是傍晚。雨還在下,街燈一盞盞亮起,路面上的積水折射著刺眼的光。她一手撐著傘,一手把病歷夾緊緊抱在懷裡,整個人仿佛被濕冷的空氣壓得透不過氣。

「子宮內膜異位症,四期。」醫生推了推眼鏡,語氣平靜得像在討論天氣:「手術治療後懷孕機率仍然很低,妳要有心理準備。」

她才三十三歲,醫生的宣判如同晴天霹靂,她的子宮再也留不住孩子。

心口一陣陣發緊,她幾乎跌跌撞撞地走到停車場,坐進車裡,雙手掩住臉,許久都不敢動,腦子一片空白。

雨點敲打在車頂的聲音像是無數細小的嘲笑,提醒著她的殘缺不全。

顧蕙媜掏出手機,指尖在丈夫江謙龢的名字上方懸停許久,最終還是放下了。她太瞭解這個男人,現在打過去,他只會用那種公事公辦的語氣說「等我回去再說」,然後繼續埋首於他的貨運報表中。

他們結婚七年,聚少離多。她平時去高中教歷史課,回家就要照顧年邁的婆婆,守著他們那間看似堅固卻形同墳墓的家。

車窗上的雨水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就像她模糊的未來。她想起上禮拜婆婆的問話:「你們什麼時候生孩子?阿謙都四十歲了,妳要讓他直接做阿公是不是?」她只能苦笑著搪塞過去,心裡卻隱隱作痛。


其實早在婚姻第三年的時候,她就察覺到他心不在焉。手機裡偶爾出現陌生的名字,晚歸的理由也越來越敷衍。她不是沒懷疑過,可是每一次開口,他只是冷漠地看著她,沒有爭辯,也沒有解釋。那種冷淡的沉默,比任何話語都傷人。

他究竟還愛不愛她?

她從來沒有答案。

雨刷器機械地擺動著,她發動車子,緩緩駛出醫院。後視鏡裡:「婦產科」三個字漸漸遠去,看著別的女人都有人攙扶或陪伴,她的鼻間一酸,眼淚滾滾滑落下來。

回到家,空蕩蕩的公寓冷得像冰窖。她脫下濕外套,習慣性地查看手機 —— 沒有江謙的未接來電,只有一條簡短的訊息:「今晚加班,不回去了。」

她盯著那行字,突然覺得很可笑。她的人生正在崩塌,但他甚至不知道,或者說,根本不在乎。

顧蕙媜走進浴室,熱水沖刷著身體,卻怎麼也暖活不起來。鏡子裡的自己面色蒼白,眼下是掩不住的青黑。她撫摸著平坦的小腹,想像裡面可能永遠不會有的生命。

「沒關係的。」她對鏡中的自己說:「沒有孩子,日子照樣能過。」但是眼淚還是混著熱水流下。


那天夜裡,出乎意料地,江謙龢從高雄趕回來。風雨交加的夜,他推門進來,帶著一身潮氣,西裝外套掛滿雨水。

「怎麼沒開暖氣?」他淡淡地問,甚至沒有看她一眼,徑直走向衣櫃換衣服。

顧蕙媜坐在床邊,看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他的側臉在檯燈下顯得格外冷硬,眉頭習慣性地皺著,像是永遠有什麼煩心事。她突然意識到,她已經記不清上次看到他的笑容是什麼時候了。

「醫生說,我可能很難再有孩子了。」她直接開口,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驚訝。

江謙龢的動作頓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轉過身來,語氣像是安慰

一個鬧脾氣的孩子:「別想太多,醫生的話也不一定……」

「可是你不是一直想要個孩子嗎?」她抬頭看他:「你媽上個月還在催我們……」

他走過來,伸手輕輕拍了拍她裸露的肩膀,那一瞬間,她竟起了一陣雞皮疙瘩,並不是因為他的手指冰冷,而是他那種「事不關己」的態度。

「先睡吧!明天再說。」他關掉檯燈,背對著她躺下,很快呼吸就變得均勻。

顧蕙媜在黑暗中睜著眼睛,聽著窗外的雨聲和身邊人的呼吸。她知道,這不是她想要的回應,但她也知道,這可能就是她能得到的全部了。


第二章 舊識

一個月後,顧蕙媜在校門口遇見了蘇翊衡。

那是一個陰鬱的下午,她剛結束高中家長會,疲憊地走向停車場。

一想到自己這個不可能成為家長的老師,在一群家長中間,顯得像個異類,她就無來由的心裡發堵。

雨剛停,空氣中瀰漫著泥土和植物的氣息。

「顧蕙媜?」

她轉身,看到一個穿著深藍色襯衫的男人站在幾步之外,臉上帶著爽朗的微笑。

「真的是妳。」男人走近幾步:「還記得我嗎?蘇翊衡,大學同學。」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蘇翊衡,當年文學院的才子,校刊主編,那個曾經在圖書館陪她熬夜複習的男孩。也是她大學四年,藏在心底無人知曉的暗戀對象。

「蘇翊衡?」她驚訝地瞪大眼睛。

他比大學時成熟許多,眼角有了細紋,但笑容依舊溫暖。他們站在校門口寒暄,聊起近況。原來蘇翊衡開了一家獨立書店,就在淡水河邊。

「有空來坐坐。」他遞給她一張質樸的米色名片:「店裡常有小型講座,下週六有個關於滬尾地方史的,妳應該會感興趣。」

顧蕙媜接過名片,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一陣微妙的電流竄過心頭。她急忙收回手,把名片塞進包裡。

「我會考慮的,謝謝。」

回家的路上,她腦海裡全是蘇翊衡的身影。大學時,他總是坐在圖書館靠窗的位子,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投下條紋狀的光影。她曾經多麼期待每天那短暫的相遇,哪怕只是點頭微笑。

現在回想起來,那是多麼美好的感情,青澀而純粹的不帶一絲雜質,就像初春的陽光,只會溫暖肌膚,不燙傷人。


週六早晨,顧蕙媜對著衣櫃猶豫了很久。她告訴自己只是去聽講座,但還是換了三套衣服才出門。江謙龢這週末去上海出差,甚至沒告訴她具體回來的時間。

書店比想像中更美,老房子改建的兩層樓,木質地板踩上去發出輕微的吱呀聲,空氣中飄著咖啡和紙張的香氣。蘇翊衡站在小講臺前,正和幾位讀者聊天。

「妳來了。」看到她進門,他眼睛一亮,快步走來:「我還擔心妳找不到地方。」

「你忘了我是淡水在地的?」她微笑,突然有些緊張:「人比我想像的多。」

「都是老朋友捧場。」他引她到前排坐下:「講座後別急著走,我請妳喝咖啡。」

兩個小時的講座過得飛快,蘇翊衡講述滬尾歷史時眼中閃爍的光芒,讓顧蕙媜想起他大學時在辯論場上的風采。那時候的他就是這樣,談起熱愛的事物時,整個人都在閃閃發光。

講座結束後,人群漸漸散去。蘇翊衡端來兩杯手沖咖啡,在她對面坐下。

「妳這些年過得怎樣?一直都在淡水嗎?」他問,聲音溫柔。

顧蕙媜攪動著咖啡,不知如何回答。她該說自己嫁入豪門富戶,過著

人人稱羨的生活?還是該說她每晚獨自入睡,丈夫的手機永遠密碼鎖定?

「還不錯。」她最終說:「教書挺適合我的。」

蘇翊衡敏銳地察覺到她的閃躲,但沒有追問。「妳看起來很累的樣子。」他輕聲說:「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

那一句體貼的關心,像是點破了她心裡最深的秘密。顧蕙媜握著杯子的手微微發抖,熱氣模糊了她的視線。

「我……」她開口,卻發現喉嚨緊得說不出話。

「沒關係。」蘇翊衡的手輕輕覆上她的:「不想說就不說。但記住,我的書店永遠歡迎妳。」

他的手掌溫暖乾燥,與江謙龢總是冰冷的指尖截然不同。顧蕙媜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但她只是點點頭,擠出一個微笑。

「謝謝你,翊衡。」


那天之後,顧蕙媜開始頻繁造訪書店。有時帶著作業去批改,有時只是坐在角落看書備課。蘇翊衡總是在忙,但從不忘記給她倒杯茶或咖啡。他們聊書、聊電影,聊大學時的趣事,唯獨不聊各自的感情生活。

這成為顧蕙媜生活中唯一的慰藉,在書店的那些下午,她可以暫時忘記醫院的診斷,忘記江謙龢的冷漠,忘記那個可能永遠不會有孩子的未來。

直到某個週五的傍晚,江謙龢罕見地提前回家,發現她不在家。

「妳去哪裡了?」當她推門進屋時,他坐在客廳沙發上,臉色陰沉得可怕。

「書店。」她坦然回答:「聽講座。」

「什麼講座需要每週都去?」江謙龢起身說道:「我聽媽媽說,妳這段日子去看她的時間都縮短了。」

顧蕙媜暗自嘆了一口氣,照顧婆婆七年,她自認是個盡心盡力的媳婦,但婆婆終究不是親娘,在兒子面前說她壞話,她只能認了。

見她沒有反駁或解釋的意思,江謙龢的眉頭一皺,正想再問,卻聞到一股味道,湊近她身上聞了聞。

「你幹嘛?」顧蕙媜退了一步。

江謙龢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妳身上有煙味。」

顧蕙媜掙脫開來:「書店有人抽煙而已。江謙龢,你弄疼我了。」

他鬆開手,但眼神依然銳利:「我舅媽下週回國,我在酒店包廂為她接風,到時候妳別遲到。」

「我知道。」她轉身走向臥室,心跳如雷。那一刻,她意識到江謙龢不是關心她的去向,而是在檢查他的所有物是否還在掌控之中。

第二天清晨,江謙龢又早早出門了。顧蕙媜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她的婚姻早已名存實亡,而她,正在一點點死去。


第三章 裂痕

接風宴在圓山大飯店舉行,顧蕙媜穿了一件藕荷色的旗袍,是江謙龢上個月從上海帶回來的禮物 —— 他總是這樣,用物質填補缺席。旗袍很合身,襯得她膚色如玉,但鏡中的眼神卻黯淡無光。

「快點,要遲到了。」江謙龢在門口催促,手指不耐煩地敲打著百達翡麗PP。

車內沉默似冰,江謙龢專注地開車,仿佛身旁的妻子不存在。顧蕙媜望著窗外飛逝的街景,想起昨天在蘇翊衡書店讀到的一句話:「有些婚姻不是兩個人的結合,而是兩個人的平行存在。」

宴會廳金碧輝煌,江家的親戚們已經到齊。舅媽一見到顧蕙媜就拉住她的手:「蕙媜啊!什麼時候生孩子?阿謙是獨生子,妳可要加油啊!」

顧蕙媜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刺在她身上。她勉強笑了笑,還未來得及回答,江謙龢就插話道:「舅媽,這事不急,我們最近都忙。」

丈夫的及時解圍讓她感到意外,但隨後聽到他低聲對表弟說:「女人就是麻煩,生個孩子都拖拖拉拉。」那語氣中的輕蔑像一盆冰水澆在她頭上。

宴會進行到一半,江謙龢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螢幕,臉色微變,快步走向陽臺。透過玻璃門,顧蕙媜看到他背對著大廳,肩膀緊繃,通話時的表情是她許久未見的溫柔,而那溫柔卻是她婚前曾經專有,如今卻給了不知名的誰?

十分鐘後他回來:「公司有事,我得先走。」他對母親說,甚至沒看顧蕙媜一眼。

顧蕙媜安靜地吃完剩下的菜肴,味同嚼蠟。宴會結束後,她婉拒了舅媽送她回家的提議,獨自叫了計程車,先將婆婆送回老家安頓好之後,再原車回家。

回到空蕩蕩的公寓,她發現江謙龢的手機忘在了家裏。

「明明先回家一趟,為何不順路載我們?」顧蕙媜疑惑的看了一眼手機,就回主臥室梳洗。

她發現浴室地面有點潮濕,可見江謙龢使用過了。

「不是說公司有急事嗎?怎麼還有時間回家洗澡。」她越想越不對勁,就返身走回客廳,黑鈦金 iPhone 靜靜躺在茶几上,像一顆等待引爆的炸彈。

她不該看的,她知道。但那個念頭一旦產生,就像野草般瘋長。

密碼是他們結婚紀念日 —— 江謙龢懶得記太多數字。解鎖的瞬間,她心跳如鼓。 WhatsApp 的聊天列表頂端是一個叫「Lina」的聯繫人。最後一條消息是一小時前發出的:「等你,老地方。」

顧蕙媜點開對話框,手指顫抖得幾乎拿不住手機。

往上滑動,每一條資訊都像刀子紮進心裏。

「想妳身上的香味。」 —— 這是江謙龢發的。

「你老婆不會發現吧?」 —— 那個叫 Lina 的女人問。

「她?像條死魚一樣,根本不懂男人需要什麼。」

最後一張照片讓顧蕙媜徹底崩潰 —— 江謙龢赤裸上身躺在酒店床上,時間是上個月他去「上海出差」的那周。

她突然想起那天他回來時,脖子上有一處淡淡的紅痕。「蚊子咬的。」他當時這麼說。

顧蕙媜機械地鎖上手機,放回原位。她走進浴室,打開水龍頭,用冰冷的水拍打臉頰。鏡中的女人面色慘白,眼睛卻乾澀得流不出一滴淚。

那一夜,江謙龢沒有回來。顧蕙媜也沒睡,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窗外的天色由暗轉明。

清晨六點,鑰匙轉動的聲音響起。江謙龢輕手輕腳地進門,看到坐在黑暗中的她,明顯嚇了一跳。

「妳 …… 怎麼起這麼早?」他問,聲音依然冷漠,卻隱藏不住一絲慌亂。

「你的手機忘在家裏了。」顧蕙媜平靜地問:「 Lina 是誰?」

江謙龢的表情瞬間凝固,他放下公事包,慢慢走到她對面坐下:「妳偷看我的手機?」

他的語氣冷得像冰。

「回答我的問題。」她的聲音出奇地穩定。

「一個客戶。」江謙龢移開視線:「最近在談一筆大案子。」

「在床上談嗎?」

江謙龢猛地站起來:「顧蕙媜,妳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他似乎想用聲量來掩飾自己的理虧。

她終於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我知道我在說什麼。我也知道你去上海出差時住的是晶華酒店,房號是1728。我知道你昨天根本沒去公司,而是去了內湖的汽車旅館。」她頓了頓:「我還知道,你對她說我是一條『死魚』。」

江謙龢的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他張嘴想說什麼,最終卻只是冷冷地問:「所以呢?妳想怎樣?」

這句反問像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顧蕙媜所有的幻想。她站起身,走向臥室,開始收拾行李。

「妳幹什麼?」江謙龢跟進來,抓住她的手腕。

「放手。」她聲音很輕,但字字清晰。

「別鬧了。」江謙龢鬆開手,語氣緩和下來:「我承認,我是在逢場作戲,但那不代表什麼。男人在外打拼,有時候需要放鬆一下 …… 」

顧蕙媜停下動作,轉頭看他:「五年了,江謙龢。你和那個女人在一起至少五年了。」

她指著手機:「你們的聊天記錄可以追溯到我們結婚兩周年那天。」

江謙龢啞口無言,顧蕙媜繼續往行李箱裏放衣服,動作機械而果決。

「妳要去哪裡?」他問,聲音裏終於有了一絲真實的驚慌。

「回娘家。」她合上箱子:「我們需要分開一段時間。」

「就為這點事?」江謙龢突然提高了音量:「哪個成功男人不在外面玩?我供妳住豪宅,給妳買名牌,妳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妳說啊!」

顧蕙媜停下腳步,轉身看他。那一刻,她忽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陌生得可怕。

「我要的不是豪宅名牌,江謙龢。」她一字一句說道:「我要的是尊重、是忠誠,是把我的感受當一回事,而你完全沒有,我自己上醫院、自己做檢驗、自己看報告。」她強忍著淚水:「江謙龢,你知不知道我身體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他楞了一下,茫然問道:「妳不說,我怎麼知道?」

顧蕙媜覺得自己都白說了,她搖搖頭:「算了,那不重要了。」

她拖著行李箱走向門口,江謙龢沒有阻攔。但在她開門的那一刻,他冷冷地說:「顧蕙媜,妳走了就別再回來!」

她沒有回頭,帶上了門,轉身離去。


第四章 病榻

顧蕙媜在娘家住了一周,只告訴母親是和江謙龢「暫時分開冷靜一下」。母親憂心忡忡,但看她神色堅決,也沒多問。

這一周裏,江謙龢打了三次電話,每次都是命令語氣:「鬧夠了就回來。」、「我媽問起來妳怎麼說?」、「別讓人看笑話,妳立刻給我滾回來!」沒有一句道歉,沒有一絲悔意。第四天晚上,顧蕙媜獨自走在淡水河邊,不知不覺來到了蘇翊衡的書店。店內燈光溫暖,透過玻璃窗能看到幾個讀者在書架間穿梭。

她站在門外猶豫不決,突然門開了,蘇翊衡抱著一箱書走出來,差點撞上她。

「蕙媜?」他驚訝地放下箱子:「你 …… 還好嗎?」

她不知如何回答。還好嗎?她的婚姻名存實亡,健康每況愈下,人生似乎走進了死胡同。

蘇翊衡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異常:「進來喝杯茶吧!」

書店後面的小辦公室兼作茶水間,蘇翊衡泡了一壺洋甘菊茶,香氣舒緩神經。

顧蕙媜捧著杯子,感受溫暖滲入冰涼的指尖。

「想聊聊嗎?」他問,聲音輕柔得像怕驚擾什麼。

顧蕙媜搖頭,又點頭,最後歎了口氣:「我可能 …… 要離婚了。」

話一出口,她自己都震驚了,這是她第一次明確說出這個詞。

蘇翊衡沒有表現出驚訝,只是靜靜等她繼續說下去。

「他出軌了,至少五年。」她盯著茶杯:「我發現的時候,居然不覺得意外,好像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她苦笑:「最可笑的是,當我告訴他我可能無法生育時,他表現得那麼平靜 …… 現在想來,大概是因為他根本沒打算和我有孩子吧!」

「蕙媜 …… 」蘇翊衡想說什麼,卻被她的手機鈴聲打斷。

手機顯示來電是醫院,顧蕙媜接起來,臉色漸漸變得蒼白。

「好的 …… 我明白了 …… 下週一會過去 …… 謝謝。」

掛斷電話,她的手顫抖得幾乎拿不住手機。

「怎麼了?」蘇翊衡關切地問。

「上次的檢查 …… 結果有點糟糕。」她努力保持聲音平穩:「子宮內膜異位比想像還要嚴重,醫生說什麼卵巢囊腫、深層浸潤,我也聽不懂。他說 …… 需要儘快手術,否則連基本健康都會受到影響。」

蘇翊衡立刻坐到她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有什麼我能幫忙的?」

這個簡單的動作擊潰了顧蕙媜最後的防線。眼淚終於決堤而出,她哽咽著問出一個埋藏心底已久的問題:「翊衡,如果我不能生小孩,你還會覺得 …… 我值得被愛嗎?」

問題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這算什麼問題?他們只是老同學,連情人都算不上。

但蘇翊衡沒有笑她,也沒有回避。他定定看著她的眼睛,眼神清澈而堅定:「蕙媜,妳值得被愛,不是因為妳能否生育,不是因為妳是否完美,而是因為妳就是妳。」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她心中某個緊鎖的門,顧蕙媜再也控制不住,伏在他肩頭痛哭失聲。蘇翊衡輕輕拍著她的背,像安撫一個受傷的孩子。

不知過了多久,她抬起頭,發現自己把他的襯衫哭濕了一大片。「對不起 …… 」她尷尬地說。

「沒關係。」他微笑:「這邊濕透了,妳可以換另一邊哭。」

蘇翊衡作勢將左肩遞過來給她靠,顧蕙媜破涕為笑,用手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這種輕微打情罵俏的動作,讓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有點曖昧。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開始下了,輕輕敲打著玻璃,像是某種溫柔的伴奏。

「我該回去了。」顧蕙媜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十一點。

「我送妳。」蘇翊衡拿起外套和傘:「雨天不好叫車。」

他們並肩走在雨中,傘不算大,兩人的肩膀偶爾相碰。顧蕙媜突然想起大學時,有一次下大雨,蘇翊衡也是這樣送她回宿舍。那時候的她,多麼希望這條路長一點、再長一點。

「到了。」車停在母親家樓下,蘇翊衡繞到另一側為她開門:「需要我陪妳上去嗎?」

「不用了,謝謝你 …… 今晚陪我。」

他點點頭:「如果需要任何幫助,隨時聯繫我。醫院那邊也是,如果需要人陪護 …… 」

「嗯。」她微笑:「晚安。」

「晚安。」

看著他的車尾燈消失在雨幕中,顧蕙媜忽然感到一種奇怪的平靜。是的,她的婚姻可能結束了,她的健康面臨危機,但此刻,她第一次清晰地感覺到:她還活著,而且有人還在關心她。


第二天清晨,她被急促的門鈴聲吵醒。開門一看,是江謙龢,西裝筆挺,表情陰沉。

「跟我回家。」他直接命令道:「我媽下周六十大壽,全家都要出席。」

顧蕙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江謙龢,我們上次見面時,我發現了你五年的外遇,而現在你站在這裏,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命令我參加你母親的壽宴?你要不要聽聽看,你說的還是人話嗎?」

「那你還想怎樣?」江謙龢不耐煩地說:「我已經親自過來接你了,還不夠嗎?」

「不夠。」顧蕙媜搖頭:「遠遠不夠。」

「顧蕙媜!」江謙龢壓低聲音:「妳別忘了,妳爸的退休金都投資在我們公司。還有,妳媽的心臟不好,受得了女兒離婚的消息嗎?」

這赤裸裸的威脅讓顧蕙媜渾身發冷,她一直知道江謙龢在商場上的手段有點下作,卻沒想到他對自己人也能如此卑劣,或許,他早就沒當她是「自己人」了。

「你 …… 」她剛要反駁,手機又響了,還是醫院。

「顧小姐,您的檢查報告出來了,林醫生希望儘快見您,今天下午有空嗎?」

「有的,謝謝。」她掛斷電話,看向江謙龢:「我現在有事要處理。請你離開。」

「誰的電話?」江謙龢眯起眼睛,表情有點陰狠。

「醫院,我的病情惡化了,需要儘快手術。」她特別強調「惡化」二字,希望至少能喚起他一絲良心。

但江謙龢只是皺眉:「什麼手術?要多久恢復?我媽的壽宴 …… 」

這一刻,顧蕙媜徹底明白了,在這個男人眼裏,她的健康、她的感受,甚至她的死活,都抵不過他老媽的一頓飯局。

「江謙龢。」她的聲音有點尖銳:「我們離婚吧!」

他的表情瞬間凝固:「妳瘋了?就為了這點小事?」

「這不是小事。」她直視他的眼睛:「是你用七年時間,一天天磨光了我對你的所有感情。」

江謙龢的臉色變得鐵青:「我給妳一次機會,把話收回去,我可以當妳沒說過。」

「我可以再說一次,離婚吧!」

江謙龢的拳頭握得很緊,她有點怕他真的出手打人,幸好他忍住了。

「好!很好!」江謙龢冷冷轉身離去,在走出房門的那一刻,他頭也沒回的說:「想離婚,等下輩子吧!」

說完,他大步離開,腳步聲在樓道裏回蕩如悶雷。

顧蕙媜關上門,靠在門板上緩緩滑坐在地。她以為說出「離婚」兩個字會讓她崩潰,但相反的,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像是終於卸下了一個背負多年的重擔。

手機震動起來,是蘇翊衡的短信:「早安,今天天氣不錯,書店新到了一批歷史小說,要不要來看看?」

顧蕙媜看著螢幕,嘴角不自覺上揚。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一縷陽光穿透雲層,照在地板上的水漬上,折射出小小的彩虹。


第五章 雨夜

醫院的走廊永遠太亮,消毒水的氣味永遠太濃。顧蕙媜坐在診室外,手裏捏著一疊檢查報告,紙張邊緣已經被她的手指揉皺。

「顧小姐,請進來。」護士推開門,向她微笑。

林醫生是個五十多歲的女性,眼神銳利但語氣溫和。她仔細翻看檢查結果,眉頭漸漸皺起。

「情況比我們預想的嚴重。」醫生推了推眼鏡:「子宮內膜異位組織已經侵犯到膀胱和直腸。我建議儘快手術,越拖延風險越大。」

顧蕙媜握緊了椅子扶手:「手術 …… 能解決生育問題嗎?」

林醫生摘下眼鏡,輕輕歎了口氣:「首要目標是保全你的器官功能和健康。至於生孩子 …… 妳最好別抱任何希望。」

窗外的陽光突然變得刺眼,顧蕙媜機械地點點頭,聽著醫生解釋腹腔鏡手術和風險,那些醫學術語像隔著一層毛玻璃傳來,模糊不清。

「需要家屬簽字。」最後醫生說:「你丈夫能來嗎?」

「我們 …… 正在辦離婚。」顧蕙媜低聲說。

林醫生了然地點頭:「那麼,直系親屬也可以簽字,手術定在下週三,可以嗎?」

走出醫院,顧蕙媜站在臺階上,任由冷風吹散眼角的濕意。手機在包裏震動,是蘇翊衡的短信:「檢查怎麼樣?我在書店,要過來聊聊嗎?」

簡單的問候讓她鼻子一酸。這個月來,蘇翊衡成了她唯一的避風港。每當江謙龢的威脅電話讓她徹夜難眠,或是母親的擔憂眼神讓她愧疚不已,她總會不自覺地走向那家河邊的書店。

今天也不例外。

書店裏沒有其他顧客,蘇翊衡正在整理書架。看到她進門,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書,快步走來。

「怎麼樣?」他問,目光關切。

顧蕙媜搖搖頭,突然失去了言語的能力。蘇翊衡沒有追問,只是輕輕握住她的手,領她到角落的沙發坐下,然後轉身去泡茶。

熱騰騰的洋甘菊茶放在她面前,香氣舒緩神經。顧蕙媜捧著杯子,感受溫暖滲入冰涼的指尖。

「需要手術。」她終於開口:「下周三。」

蘇翊衡在她對面坐下:「嚴重嗎?」

「醫生說,如果再拖下去,可能連正常生活都會受影響。」她苦笑:「諷刺的是,江謙龢昨天還發信息說,只要我回去認錯,他可以『既往不咎』。好像出軌的人是我一樣。」

「妳告訴他病情了嗎?」

「沒有。」顧蕙媜搖頭:「說了又怎樣?他只會問『多久能恢復』、『能不能參加他媽的下個飯局』。」她模仿江謙龢的語氣,自己都覺得心寒。

蘇翊衡沉默片刻:「手術需要人陪護。如果妳不介意,我可以 …… 」

「不行。」顧蕙媜打斷他:「江謙龢已經 …… 有所懷疑。如果他知道我們見面,只會讓事情更複雜。」

「蕙媜。」蘇翊衡突然傾身向前,眼神堅定:「妳不能一個人面對這些。」

「我有媽媽 …… 」

「妳媽媽七十歲了,心臟還不好,她怎麼可能陪護?」蘇翊衡一針見血:「讓我幫妳好嗎?就當是一個老朋友。」

顧蕙媜望著他真誠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陣疲憊。

是啊!為什麼她要一直堅強?為什麼不能偶爾靠靠別人的肩膀?

「好。」她輕聲說:「謝謝你,翊衡。」

窗外,雨又開始下了。

接下來的日子像一場惡夢,顧蕙媜告訴母親要做一個「小手術」,隱瞞了嚴重性。

江謙龢沒有再聯繫她,仿佛已經從她的生活中消失。

手術前一天晚上,她接到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

「顧小姐嗎?我是 Lina 。」女人的聲音年輕甜美:「我想和妳談談江謙龢的事。」

顧蕙媜握緊手機:「我們沒什麼好談的。」

「妳不知道真相。」 Lina 急切地說:「江謙龢他跟我其實 …… 」

顧蕙媜主動切斷電話,她已經沒心情理會她想說些什麼,她自己都要上手術台了,哪還有心力去管那些狗屁倒糟的骯髒事?


手術當天早晨,蘇翊衡早早到醫院等候。他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看起來比平時嚴肅。

「緊張嗎?」他問。

顧蕙媜點點頭,事實上,她害怕得幾乎說不出話。不是怕手術,而是怕醒來後要面對的一切 —— 破碎的婚姻,心碎的媽媽,還有那個可能永遠無法實現的做母親的夢想。

「我就在這裏等妳。」蘇翊衡似乎看透她的心思,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我不會走的。」

顧蕙媜突然又想哭了,這句話擊中她的軟肋,如果手術出了意外,她的靈魂飄蕩無所歸依,這句話將成為她的錨點,即使魂魄殘缺,她也會拼死回到他身邊。

當護士推著她走向手術室時,她反復默念:有人在那裏等我 …… 他在等我。

手術持續了四個小時。當顧蕙媜在恢復室醒來時,第一個看到的是母親紅腫的雙眼。

「媽 …… 」她虛弱地呼喚。

「妳這個死囡仔!這呢大的代誌也不跟阿母講!」母親哭著用閩南語責罵她,卻緊緊握住她的手不放。

顧蕙媜環顧四周,沒有看到蘇翊衡的身影。一陣失落感湧上心頭。

「妳在找什麼?」母親敏銳地問:「那個送妳來的查圃?他去辦手續了。」

正說著,蘇翊衡推門而入,手裏拿著一疊單據。看到顧蕙媜醒了,他眼睛一亮,但很快收斂表情,禮貌地向顧母點頭致意。

「阿姨,手續都辦好了。醫生說手術很成功,但需要住院觀察一周。」

顧母打量著這個陌生男子,眼神中既有感激又有疑惑。顧蕙媜知道母親在想什麼: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是誰?他和女兒什麼關係?為什麼不是女婿在這裏?

但母親什麼也沒問,只是感謝蘇翊衡的幫忙。


住院的那一周,蘇翊衡每天都來,有時帶一袋水果,有時帶幾本書。江謙龢始終沒有出現,甚至連一個電話都沒有。顧蕙媜告訴自己不該失望,但心底某個角落還是隱隱作痛。

第五天晚上,母親在家休息,只剩蘇翊衡陪床。顧蕙媜靠在枕頭上,看著窗外淡水的夜景。

「翊衡。」她突然問:「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蘇翊衡正在削水梨的手停頓了一下:「朋友之間,需要理由嗎?」

「我們大學畢業後就失去聯繫,十幾年不見,突然重逢,然後你 …… 」她聲音漸低:「我不明白。」

蘇翊衡放下水果刀,認真地看著她:「如果我說,大學時我就喜歡妳,妳信嗎?」

顧蕙媜瞪大眼睛。

「那時候妳總是坐在圖書館靠窗的位置,陽光照在妳的頭髮上,像鍍了一層金邊。」他微笑憶往,眼神似乎穿透時間薄霧,看到很遠的過去:「但我太膽小了,直到畢業都沒敢表白。後來聽說妳結婚了,我就 …… 只能默默的祝福。」

「你後來呢?難道一直就這樣單著?」顧蕙媜一直都想問,只是沒有機會。

蘇翊衡苦笑一下:「我結過一次婚,一年就離了。」

「這麼快?」顧蕙媜脫口而出,當她意識到不妥,趕緊掩嘴。

「沒關係,我也覺得太快了。」他嘆了一口氣:「畢竟那時的我們都年輕不懂事。」

「那………你現在後悔嗎?」顧蕙媜小心探問。

他搖搖頭:「有時候,放開手也並非壞事,我聽說她又嫁人了,還生了雙胞胎………啊!………」他突然將話打住,立刻說道:「對不起!我不該提………」

顧蕙媜圍笑道:「沒事的,如果連這個都不能提,以後日子都別過了。」

兩人相視一笑。

「她過得好嗎?」顧蕙媜輕聲問。

「還好,我也很多年沒跟她連絡了。」蘇翊衡轉而面對她:

「現在我最大的心願,就是看到妳快樂起來。」他的回答簡單而真摯。

顧蕙媜不知如何回應。就在這時,病房門被猛地推開,江謙龢站在門口,西裝革履,面色陰沉。

「果然沒猜錯!」他冷笑,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我好心想來看妳,護士卻說你和『丈夫』在一起。」

蘇翊衡站起身:「江先生,這裏是醫院,請你小聲一點 …… 」

「滾開!」江謙龢一把推開他,走到病床前:「顧蕙媜,妳可真行。一邊裝清高要離婚,一邊和舊情人勾搭。難怪急著擺脫我。」

顧蕙媜氣得渾身發抖:「江謙龢!我剛剛做完手術,你居然就跑來鬧!」

「手術?什麼手術?」江謙龢皺眉,隨即不耐煩地揮手:「算了,不重要。我今天來是告訴妳,離婚可以,但妳別想分到一分錢財產。」

蘇翊衡上前一步:「江先生,請你注意言辭。蕙媜剛剛經歷大手術,需要休息。」

「哦?這麼關心我老婆?」江謙龢譏諷道:「你們上床了嗎?在這張病床上?怎樣?不怕我告你妨害家庭嗎?」

江謙龢一邊挑釁,還一邊伸指戳他胸口,蘇翊衡猛然推開他,身高比他高一個頭的蘇翊衡凶起來還是挺嚇人的,江謙龢退了一步。

顧蕙媜猛地按響呼叫鈴:「護士!保安!」

江謙龢整了整領帶:「別緊張,我這就走。但記住我的話,顧蕙媜,這場離婚,妳和他都別想好過!」

江謙龢狠狠的瞪了蘇翊衡一眼,摔門而去,留下一室寂靜。

顧蕙媜氣得渾身發抖,腹部隱隱疼痛,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下。

蘇翊衡輕輕抱住她,像安撫受驚的孩子。

「沒事了 …… 沒事了 …… 」他低聲重複。

但他們都清楚,暴風雨才剛剛開始。


第六章 新生

出院那天,淡水下著綿綿細雨。顧蕙媜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但醫生說她恢復得不錯。

「至少半年內不能勞累。」醫生叮囑:「尤其是情緒要保持穩定,妳上次情緒激動,牽引腹部肌肉,差點出大事,以後可千萬要控制好情緒,知道嗎?」

顧蕙媜只能苦笑,穩定?她的丈夫正在發動所有關係網對付她,母親天天以淚洗面,而她的存款在醫藥費和律師費的雙重夾擊下迅速見底。

「穩定」對她來說是個奢侈品。

蘇翊衡開車送她和母親回家,車內氣氛凝重,顧母終於忍不住問:「蕙媜,妳和江謙龢 …… 真的沒有挽回餘地了嗎?」

「媽。」顧蕙媜疲憊地說:「他出軌五年,我生病手術一次都沒出現,現在還威脅要讓我身敗名裂。這樣的婚姻,妳說怎麼挽回?」

「可是離婚後妳怎麼辦?社會怎麼看?還有妳爸的投資 …… 」

「阿姨。」蘇翊衡也看不下去了,他突然開口:「蕙媜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和支持。其他事情可以慢慢解決。」

顧母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顧蕙媜的心真的是涼透了,在她最需要依靠時,母親關心的竟然是父親的投資。

反倒是身為外人的蘇翊衡替她說了話,她不禁懷疑,親人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為何連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她不想苛責母親,但她從小到大,所受到的差別待遇,重男輕女所帶來的童年創傷,在她身體最脆弱的此時,全都爆發出來了。

顧蕙媜的眼淚噗漱漱落下,嚇壞了開車的蘇翊衡。

「怎麼哭了?又痛了嗎?要不要回醫院?」眼看蘇翊衡要轉彎,顧蕙媜趕緊叫停:

「沒事!我沒事!只是情緒不好,肚子疼了一下。」

「嚇了我一跳。」蘇翊衡鬆了一口氣。


總算平安沒事回到家,顧蕙媜發現門口堆滿了快遞 —— 全是江謙龢寄來的,裏面全是她的物品,從化妝品到內衣,胡亂塞在紙箱裏。最上面放著一份離婚協議書,條件苛刻到了極點:她必須放棄所有共同財產,包括她父親投資的份額。

「畜生!」顧母氣得發抖:「他明明知道你爸的退休金都投進去了,他是想逼死我們全家嗎?」

顧蕙媜麻木地翻看協議,突然在最後一頁發現一張照片 —— 她和蘇翊衡在書店門口,他正幫她撐傘。照片背面用紅筆寫著:「妳外遇的證據確鑿,法庭見!」

「他派人跟蹤我們?」顧蕙媜難以置信。

蘇翊衡接過照片,眉頭緊鎖:「看來是這樣,不過別擔心,一張照片說明不了什麼,他沒有實質證據。」

「但他有資源有人脈。」顧蕙媜絕望地說:「而我只有 …… 一身債務和病痛。」

蘇翊衡突然握住她的手:「不,妳還有我。我有個朋友開徵信社,也許他能幫我們找到江謙龢出軌的證據。」

「可是 …… 」

「相信我。」蘇翊衡眼神堅定:「這次換我來保護妳。」


接下來的日子就像血腥無情的戰場,江謙龢果然說到做到,他向法院申請了財產凍結,包括顧蕙媜名下的帳戶;他還派人去顧父退休前工作的學校散播謠言,說顧蕙媜「不守婦道」;更惡劣的是,他故意在顧蕙媜任教的高中散播謠言,致使顧蕙媜被停職調查。

顧蕙媜整夜失眠,傷口癒合緩慢。她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做了正確決定 —— 也許她該乖乖的爬回去,繼續待在那個冰冷的墳墓中,慢慢的等死,總必現在全家被槍斃的好?

就在她最無助、最絕望的時刻,蘇翊衡帶來了轉機。

「找到了!」他衝進書店後面的小辦公室,顧蕙媜正在那裏整理書目。他手裏拿著一個牛皮紙袋:「老張 —— 我徵信社的朋友 —— 找到了江謙龢和那個 Lina 外遇的鐵證。酒店記錄、親密照片,甚至 …… 他們還有一個兩歲大的兒子。」

「什麼?」顧蕙媜如遭雷擊。

「妳看這個。」蘇翊衡從紙袋取出一張出生證明:「男孩,取名江嘉磊,母親是林安娜—— 就是那個 Lina 。孩子出生時你們結婚五年。」

顧蕙媜顫抖著接過檔,眼前一片模糊。原來江謙龢早就有兒子了,難怪他對她不能生育如此冷漠。多麼諷刺,她還在為失去生育能力而自責時,他已經在外面組建了另一個家庭。

「這 …… 這能幫到我嗎?」她哽咽著問。

「當然!」蘇翊衡激動地說:「他不僅出軌,而且還重婚! —— 雖然沒正式登記,但以夫妻名義共同生活並育有子女,在法律上已經構成事實重婚。妳的律師可以用這個推翻他所有指控,還能追回妳父親的所有投資!」

顧蕙媜突然放聲大哭,把這段時間所有的委屈、憤怒和痛苦都哭了出來。蘇翊衡緊緊抱住她,任由她的淚水打濕自己的襯衫。

「結束了,蕙媜。」他輕聲安慰說:「一切的噩夢都結束了。」


確實,有了這些證據,官司形勢急轉直下。

江謙龢的律師立刻提出和解,同意返還顧父的全部投資,並分割部分共同財產。作為交換,顧蕙媜承諾不對外公開私生子一事。

簽字那天,江謙龢親自到場。他瘦了些,眼下有濃重的陰影,但依然西裝筆挺,一副精英派頭。

「妳滿意了?」他冷冷地問:「沒想到妳這麼狠,為了錢,毀了一個家。」

顧蕙媜平靜地看著這個曾經愛過的男人:「家?江謙龢,我們從來沒有過家。你給了我房子,給了物質,但從來沒有給過家應有的溫暖和忠誠。」

「少裝清高。」江謙龢譏諷道:「妳和那個姓蘇的 …… 」

「我和蘇翊衡是清白的。」顧蕙媜打斷他:「不像你和林安娜,還有你那個私生子!」

江謙龢臉色驟變:「妳不是答應了,不再提我兒子的出身 …… ?」

「只要你不再來打擾我的生活,我會遵守諾言。」顧蕙媜冷冷說道。

江謙龢咬牙切齒地說:「離開我,妳會後悔的!顧蕙媜。」

「不,我唯一後悔的,是沒有早點離開你。」顧蕙媜簽下最後一頁文件,起身離開,再也沒有回頭看一眼。


春天來臨時,離婚正式生效。顧蕙媜用離婚所得財產,在學校附近租了一間小公寓,雖然簡陋,但陽光充足。她的身體逐漸康復,醫生說她比預期恢復得更好。

「心情好,身體自然好。」林醫生笑著說:「妳看起來年輕了十歲。」

確實,顧蕙媜感覺自己重獲新生。她重新投入教學工作,偶爾去蘇翊衡的書店幫忙。他們誰都沒有提起那段噩夢般的日子,也沒有討論未來的可能性。

但每當他們的目光交會時,空氣中就有一種無聲的默契。


四月的某個週末,淡水又下起綿綿細雨。顧蕙媜撐傘走向書店,遠遠看見蘇翊衡站在門口,正在整理被風吹亂的宣傳牌。

他抬頭看見她,臉上立刻綻放笑容。那一瞬間,顧蕙媜想起大學時第一次注意到他的情景 —— 陽光透過圖書館的窗戶,照在那個安靜讀書的男孩身上,溫暖而明亮。

「在想什麼?」蘇翊衡接過她的傘,輕聲問。

「想起有人說過的一段話。」顧蕙媜微笑:「有些人錯過了,就是一生;但有些人,無論兜轉多少年,終究會在某個雨季裏,重新遇見。」

蘇翊衡凝視她的眼睛:「那麼,我們算是後者吧!」

顧蕙媜沒有回答,只是踮起腳尖,輕輕吻了他的唇。雨絲模糊了眼前的世界,卻無法遮掩她心底的清晰 —— 這一次,她不再退縮。

因為她知道,愛從來不該是勉強,更不該是冷漠。

或許江謙龢說得對,他是她前世冤家;但她更加確定,蘇翊衡是她今生摯愛。

前世如何,她管不了,她只在乎今生。


愿得一人心,白頭不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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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大海
10會員
204內容數
每次讀到一篇有趣的文章,都會有看見流星劃過夜空的喜悅,希望你也有這樣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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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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