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畫師,在空曠少人的殿堂中搭起架子,慢慢臨摹壁上的古畫。
「大概是要化去以后所有的時間了。」
一個人在架子上,已經顯得很小很瘦弱,若是與那宏闊輝煌的壁畫相比,就更覺渺小如滄海一粟。并沒人來問他,為何要這樣做,就連看門的老人,也只是受了他的賄賂,才放了他進來。
可這個畫師,并沒有受到什么人的委托,更不會因為這臨摹而得到金錢的回報。
寒冷的大堂里,只有他一個人,慢慢爬上爬下,慢慢摹畫。并不因如此巨大的工程而感到氣餒,也不會為了趕快完成,甩去負擔,就草草了事。他的生命和時間混在一起,不緊不慢,只是因為這里的畫打動了他,他就有了這樣臨摹的心愿。
「你是要畫多久。」
看門人都忍不住問上一句,因為這個給他錢的人,過得比自己還要寒酸窘迫,這讓他必須問上一句,才能讓自己有理由接受下個月的收入。
「能畫多久,就畫多久吧。」
「能畫完嗎?」看門人并不認為這個人,有了足夠的勇氣和決心,便能實現這個目的。
「或許吧,也可能。」畫師并沒有停下手中的筆。
「那又什么用呢。」
「誰知道,也許沒用。」
「唉,我是不懂的。」
「我也不懂啊。」畫師最后是這樣說的。
那還是最動蕩的年代,這里因為什么原因被遺忘了,才有了這樣的安靜。
但畫師確實沒有畫完。
誰能想到,他的生命比這些壁畫還要久,就在他回去買食物和顏料的一天夜里,這里忽然起了火。
看門人雖然驚醒,逃了性命,可也找不到誰來一起撲火。
燒了一天一夜的大火,在畫師回來的那天熄滅了,只有裊裊的煙,還有零星的火,在雪花中不肯散去。
畫師將所有買來的食物,都送給了看門人,顏料則又帶了回去。看門人說:可以留在這里,等天好了,再來取。畫師將沉重的布袋背到肩上,說:「總比來時要好。」
兩個人誰都沒有提,就在眼前的那座燒毀的寺廟,以及根本看不見的壁畫。
「你還會來嗎?」
畫師說:「你也還會在這嗎?」
「我?」看門人苦笑起來:「我該回去要一份其他的工作了。」
「我也是。」
在雪下得越發緊密的時候,兩個人一起走到車站,畫師會搭車去南方,看門人則只坐到半途,那里有一所鄉公所。
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下落,給我講這個故事的人,也只是在鄉公所遇到了看門人的孫子,才知道曾有這樣的事。
「現在還知道那座寺廟的壁畫是什么年代的嗎?」
對面的人不好意思地說:「也許是唐代。」
「怎么可能?」我心里默默說,因為這里根本不可能有那么久的老建筑。
我問:「怎么去那里?」
「你可以乘車去,在娘娘廟下車。」
「娘娘廟?」
「是的。那里又新修了一座廟,就在原來的地方,很新,也很大,聽說香火也很旺盛,最能保有婚姻運。」
「是嗎?」我想了想,又問:「那畫師臨摹的畫,還有留下來的嗎?」
「一起燒了,我是這樣聽說的。」
「畫師還有別的消息嗎?他叫什么?」
「大概是死了吧,沒聽說過,不過有人說一位叫作梅的大師曾在我們這里游歷,也許是他,也說不定。」
「原來一切是這樣。」
「就是這樣。」
我們彼此舉杯,結束了對話。
而窗外的雪,大概和從前一樣,慢慢下得越發密起來,漸漸讓整片天地,都回復成曾經有過的模樣。
「能夠在這樣的雪中飲酒,也是快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