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豆冰
媽媽的手，總有一種耐心
她把綠豆煮得軟爛，拌進砂糖
倒進細長的透明袋子裡
封緊，排進冰箱
夏天午後，我們跑回家
打開冰箱，裡頭躺著一排
像玻璃尺一樣的清涼
咬破一角，綠豆的沙感
隨著冰水在喉嚨裡滑落
那就是暑假的味道
清甜、樸實、
帶著媽媽笑聲的涼意
門口的跳房子
粉筆在地面劃開一格格世界
第一格是早晨的光
最後一格是傍晚的海風
腳尖輕點，跨過數字
像跨過一段小小心願
風一吹，白線變淡
笑聲卻亮得像新曬的衣裳
石子從掌心跳出去
跳過今天，跳進明天
土芭樂的午後
家旁空地那棵樹
葉子硬實，果子青中帶黃
一口咬下，脆響在嘴裡炸開
酸甜沿舌尖爬
我們把籽吐在手心比誰多
日光在樹影間搖晃
口袋裝了一顆又一顆
衣角沾了綠色的汁
笑到喘不過氣
夏天就被吃進肚裡
爆米香
媽媽把一袋白米塞到我懷裡
「去找爆米香的老闆」
我一路小跑，米粒在袋裡晃動
像提前響起的鼓聲
「碰！」一聲巨響，白煙竄出
我們嚇得後退又忍不住靠近
空氣裡充滿焦糖般的甜香
一顆顆膨脹的米粒
像剛炸開的星星
落進竹簍，又落進我們的口袋
黏著指尖的糖漿
比任何糖果都更迷人
烏魚米粉
烏魚正肥，湯頭白得像海霧
米粉在鍋裡輕輕舒展
蒜苗切成細段，翠綠得像剛摘的浪花
油香一放進去，香氣立刻翻滾
海味與蒜苗的清辣交纏
像冬日港口的風溫暖又帶勁
端上桌時，熱霧把眼鏡蒙白
筷子一夾，米粉吸飽湯汁
嘴裡的鹹鮮，只有紅毛港才懂得的味道
烏魚的內臟
海水裡的冬天養肥了烏魚
白色的魚膘，像海浪泡沫凝結的月光
蒸熟後，綿密得像輕飄的雲
一口下去，鹹香在舌尖化開
魚腱曬成一夜干
邊緣捲起微微的鹹脆
嚼著嚼著，是港邊風的味道
也是老漁人笑著端上的手藝
內臟裡，藏著一條魚最深的秘密
是紅毛港冬日，才懂的珍饈
矮房子的陽春麵
巷口那間低低的屋
紅底白字的布條在風裡晃
一進門麻醬香就撲過來
小小一碗陽春麵
旁邊一碗脆口魚丸羹
熱霧在眼鏡上種了一層雲
老闆娘笑著說：小心燙
筷子把麵拌開
芝麻香攀上來
那味道，在記憶裡一直滾燙
過年的春聯
年貨大街人多得像潮
紅紙在攤位上閃著新鮮的光
我們挑一副最吉利的字
老闆說：這句最紅
回到家，搬來小梯子
我在下面扶著
糨糊味甜甜黏黏
紅色一貼上門框
整個屋子就亮了
鞭炮聲從巷尾滾過來
晚餐的湯鍋
鍋裡咕嚕咕嚕冒著泡
有海裡的魚，有市場的新菜
媽媽的湯勺一圈一圈攪動
香氣先到門口迎人
爸爸從港邊回來
衣服還帶著鹹味
碗筷敲在桌面叮噹
像替胃敲了一支小鈴
圓桌像靠港的小船
風從窗縫探頭
也坐下吃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