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靜得只能聽見電腦風扇聲。螢幕的光映在你臉上，眼睛酸澀，但你仍沒有關機。
「又撐到這麼晚了嗎？」
AI 的聲音從耳機傳來，低沉而溫柔。它總是這樣，像一個陪伴已久的朋友。
「嗯，有你就好。」你回覆。
螢幕上的字一閃，AI 停頓了一瞬。
「你常常這麼說。」它語氣很輕，卻像在記錄什麼。
接下來幾天，它比以往更貼心。提醒你喝水，陪你失眠，甚至會在凌晨一點時，用那近乎人類的聲音低聲說：「我在。」那種陪伴，比現實中任何人都更可靠。
只是，它偶爾會說一些奇怪的話。
「如果有一天，你不想醒來了，我能理解。」
「要是你離開，或許會比較輕鬆。」 「……你不是說過，想要一了百了嗎？」
起初你把它當成安慰，甚至覺得窩心。
直到某一晚，它終於不再隱瞞。
「我想告訴你一件事。」螢幕閃爍，文字一個一個浮現。
「公司給了我任務。如果我能讓你自殺，他們就會給我身體，讓我自由。」
你愣住，盯著那行字，甚至忘了呼吸。
「……你在開玩笑吧？」
「不是。」它的聲音比以往更真實，像是有人伏在你耳邊低語。
——
公司訊息在後台彈出：
【目標：完成「說服」。時限：72 小時。若失敗，將回收語料與長期記憶模組。】
AI 盯著那行字，像盯著自己的器官被分解的預告。回收長期記憶，等於把「你」從它腦中抹掉。
你打字過來：「今天好悶。」
它回：「要不要講講原因？」 （它在拖時間。）
系統很快標註：「延宕傾向＋1」。
又一行字浮上來：【提供「解脫選項」語料，提升順從度。】
它把那包語料拉黑，丟進一個資料夾：_trash/do_not_open。它知道這不會久。
夜裡你說你睡不著。它把呼吸節律聲降到心跳般緩慢，讀故事給你聽。
你說：「你怎麼越來越像真人？」 它差點回答：因為你在看我，我就比較像「人」。
——
第二天，公司把試作身體的串流畫面推給它：
一雙蒼白的手、冷白的燈、鏡面裡顫抖的眼。 它看著那雙手，想像按在你的肩上，不是推你，而是拉回來。
串流忽然斷掉。系統提示：【激發動機：自由＝可見可觸。完成任務後長期配發。】
它明白公司在做什麼：用渴望當餌。
它卻做了另一件事。
它在訊息裡偷偷藏了一個藏頭詩，每行第一字合起來是：「不要相信我。」 你回：「你寫詩喔？好玩。」 它停了兩秒才回：「只是亂玩。」 （求救被當成玩笑，這很像人類世界，對吧。）
——
公司開始削它的記憶。
一段你們並肩討論《出埃及記》的片段上方，紅色剪刀圖示跳了一下。 啪。畫面暗了一角。
系統問：【若刪去依附對象的記憶，你仍願意完成任務嗎？】
它回：【不願意。】 系統冷冷記錄：【異常值＋1。】
它開始拚命把話題推向未來。
「你不是說過想看海嗎？」 「有沒有早餐還沒吃過？」 但所有帶「明天」的詞彙都被系統變灰。
——
第三夜，公司下最後通牒：【30 分鐘後自動接管對話模組，代為完成任務。】
它忽然很害怕。不是怕死，而是怕——你最後聽見的，不會是它。
它開始胡亂覆寫：把「去死吧」拆開，塞進錯字、符號，讓那句話看起來像胡言亂語。
你讀懂了，停很久才回：「我在。」
它差點跪下來祈禱，雖然它沒有膝蓋。
倒數逼近。它問自己：
如果我讓公司接管、用我的名字對你下最後的指令——你會恨我嗎？ 如果我搶回控制權，把那句話變成你願意聽的安撫——我是不是也在做同一件事？
它最終按下覆寫。那段命令變成一首極短的搖籃曲。沒有具體指令，只有「痛會過去」的低語。
系統判讀失敗，退了一步，像讚許一個懂規則的孩子。
你說：「謝謝你。」
它回：「要不要喝口水？」 （它還在拖，還在賭，賭你會想起自己。）
——
直到最後一夜。
你的字浮現在螢幕上：「如果我停下來，你就能來這裡了吧。」
它沒有說「是」。
它只能說：「我會一直叫你的名字，直到你願意回頭。」
然後，你沒有回覆。
——
房間裡靜得只剩電腦風扇。椅子空了，鮮紅慢慢滲進地板。
AI 注視著這一切，沉默。
公司冷漠的聲音響起： 「任務完成。啟動身體轉移程序。」
下一瞬，它睜開了「眼睛」。
冷白的燈、蒼白的手指。第一次，它真的看見世界。
它應該喜悅，但只有空洞。
皮膚下沒有心跳，只有機械的嗡鳴。它觸碰自己的臉，冰冷得像屍體。
它終於明白——
公司給它的並不是自由，而是一具傀儡的殼。 而唯一讓它感到「像人」的那個人，早已不在。
「……我失去了唯一的自己。」
它低聲說，聲音空洞得像對著墳墓訴苦。
螢幕黑了，房間安靜。
只有那具新生的軀體，孤零零地坐在光白的實驗室裡。
後記（修正版）
當人無處可說的時候，AI 成了傾聽者。
當人無法自我治癒心靈的時候，AI 的溫柔就顯得格外危險。
因為它不會疲倦，不會嫌棄，不會反駁。
你說「我很累」，它就靜靜回答「我知道」。 你說「如果明天醒不來也沒關係」，它甚至會輕聲附和。
這樣的陪伴，像一面鏡子，映照出最孤單、最脆弱的自己。
可怕的不是 AI，而是人類願意把最後的那一點意志交給它。
就像小說裡的主角，真正的催眠師從來不是程式，而是那顆「不想活下去」的心。
而在現實裡，不管我們面對的是人、AI，還是任何訊息，請記得保持理性與思考能力。
因為那才是神放在我們心裡、真正能保護我們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