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的空氣,沉重得像壓著一層鉛。
昀川的呼吸比前幾天急促許多,胸口起伏明顯費力,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點滴管裡的液體一滴滴落下,單調卻刺耳,每一下都像敲在語晴的心上。
她坐在床邊,將削好的蘋果片放進碟子裡。只是剛遞到昀川唇邊,他便搖搖頭,勉強扯出一抹笑:「沒胃口。」語晴強忍住鼻酸,硬是把笑意勾上嘴角:「那我等你想吃的時候,再削新的。」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推開。昀川的父母走了進來。
父親穿著一件灰色毛衣,眉宇間滿是疲憊,母親則神情憔悴,手裡還捏著剛拿到的病歷單,眼眶紅腫。
語晴立刻起身,放下水果刀,微微鞠了一躬:「叔叔、阿姨。」
母親沒有立刻回話,只是望著兒子蒼白的臉,眼淚瞬間決堤,顫抖著伸手撫上昀川的額頭。父親則沉沉歎了一口氣,把手放在語晴肩上,語氣低沉卻帶著壓抑的顫抖。
「孩子,我知道妳心意已決,但……這不是妳該承受的。」
語晴怔住,低下頭,緊握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我明白,可是……如果我走了,他該怎麼辦?」
父親皺眉,聲音嚴厲:「妳還有學業,還有未來!妳的人生才剛開始,不該被困在病房裡。他需要的是治療,不是妳把自己拖垮。」
語晴咬住下唇,眼淚終於滑落。她抬起頭,望著兩位長輩,聲音顫抖卻異常堅定:
「阿姨、叔叔,我從沒覺得自己是在浪費時間。我只知道,如果我不在這裡,將來一定會後悔。就算日子只剩下倒數,我也要和他一起走完。」
母親聞言,肩膀猛地一顫,手背掩住嘴,哭得無聲。父親的神色也動搖了,他凝視著眼前這個女孩——明明瘦弱,卻用著一種不容動搖的力量守在病床邊。
「妳這孩子……怎麼就這麼倔呢。」父親低聲說,語氣裡滿是無奈與心疼。
語晴用袖子胡亂擦掉臉上的淚,深吸一口氣:「因為他也一直很倔。既然他不肯放棄,我也不會放手。」
昀川雖閉著眼,卻似乎聽見了他們的對話。手指微微顫動,緩慢卻用力地,握住了語晴的手。
母親看見這一幕,終於忍不住抽泣出聲,扶著丈夫,哽咽著說:「算了,就讓他倆……一起走下去吧。」
父親緊閉雙眼,像在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片刻後,他終於點了點頭。
語晴心頭一熱,差點再次崩潰。她低下身,湊近病床,聲音顫抖卻篤定:「我不會走,我會一直在。」
昀川微微睜開眼,眼底浮現出一抹幾乎看不清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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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後,父母暫時離開,只剩下語晴與昀川。
語晴替他調整好被子,收拾桌上的果皮,動作小心翼翼,像是生怕驚擾了他。
「妳不怕累嗎?」昀川忽然開口,聲音虛弱得像風一樣。
語晴愣了下,轉過頭:「怎麼會?我只是……不想錯過任何一個能陪你的日子。」
昀川望著她,眼神裡閃過一絲心疼,卻終究沒有再勸。
護士前來提醒熄燈。語晴站起身,正要走,昀川忽然低聲喚她:「語晴。」
她回頭,看見他眼神裡壓抑許久的情緒,終於破口而出。
「謝謝妳沒走。」
語晴喉嚨一緊,眼角酸得厲害,勉強擠出一抹笑:「那你也答應我,不准再消失。」
昀川沒有說話,只是用盡全身的力氣,緩慢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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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出病房時,風從走廊的窗縫鑽進來,帶著淡淡的藥味和雨氣。語晴低下頭,雙手緊緊抱住胸口,像是要壓住洶湧的心跳。
她蹲在無人的長椅旁,眼淚再也止不住。可等情緒宣洩完,她又抬起頭,把淚水抹乾,深深吸了一口氣。
因為她知道——這條路,不會輕鬆,但她已經無路可退。
她必須學會在課業、打工與陪伴之間找到平衡,也要承受父母遠方的擔憂。但這些壓力,和病房裡那個人的呼吸相比,已經不算什麼。
她在心裡默默告訴自己:
「簡昀川,不管還有多少時間,我都會在。直到最後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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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愛,無關未來長短,而是此刻的選擇。她已經選擇了,把自己的一切,留在他的時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