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巨變臨頭
清晨的院子還帶著露水的氣息,東邊的天空泛著魚肚白。博學赤著腳,在院裡追著幾隻小雞跑得滿頭大汗,一不小心跌進了泥裡,爬起來時渾身灰土,笑得比哭還響。
博雅搬著小木桶,一步一步小心地往水缸裡倒水,眉眼間已有幾分小大人的樣子。博文在屋檐下哭鬧著要抱,高玉清只得一手提水、一手把孩子扛在胯上,忙得腳不沾地。
廊下的竹椅上,許曼雲靜靜坐著,手裡拿著繡花帕子,眼神跟隨著三個孩子轉,嘴角有笑意。雖然臉色依舊蒼白,但那一刻,她看上去心安而知足。
就在這樣的尋常早晨,院門忽然被砸得震天響。
「開門!奉命拿人!」
聲音如同一盆冷水,澆得眾人心頭一顫。高玉清嚇得手一抖,水桶重重落在地上,水花濺了一身。
門被推開,幾名穿軍裝的士兵闖進來,帶頭的一人冷聲喝道:「梁正何在!」
書房裡傳來椅子摩擦的聲音。梁正衣冠整齊地走出來,神色鎮定,目光凌厲。
「我便是。」
「奉上命,梁正妄議國事,危言惑眾,即刻押解審訊!」
士兵一邊說,一邊翻進書房,從案上抓起幾張策論,冷笑道:「果然是禍端之語!」
博學嚇得縮到姐姐身後,博雅死死拉著弟弟的手。博文哭聲更大了,高玉清慌忙抱緊,渾身顫抖。
梁正臉色不改,只朗聲道:「讀書人直言,何罪之有!」
那士兵冷哼一聲,揮手示意手下將他綁起。
「等等!」許曼雲踉蹌著站起來,聲音顫抖卻清晰,「我丈夫只是耿直,從無他心!」
帶頭的士兵冷笑一聲:「夫婦一體,怎能置身事外?此等言論,內宅之婦焉會不知?一併帶走!」
兩名兵丁立刻上前,粗暴地攫住許曼雲的手臂。她身子本就羸弱,被這麼一扯,差點跌倒,卻仍努力挺直腰背。
「娘!」博雅尖叫著撲上來抱住她的大腿,被兵丁硬生生拉開。博學也哭著要衝過去,被一掌推倒在地。博文哭到聲音嘶啞,高玉清抱得死緊,渾身顫抖。
在推搡的混亂裡,許曼雲竭力掙出一隻手,死死抓住高玉清的手,急切卻清楚地說:「高姐,孩子交給你!院後的菜地,別讓它荒了!」
眼淚模糊了許曼雲的視線,話還沒說完,便被粗暴地推上囚車。
「爹!娘!」孩子們的哭喊聲在院裡炸開。
車輪碾過青石板,聲音沉重而刺耳,逐漸遠去。
院子裡,一切像忽然空了。
三個孩子哭喊著「娘——」,聲音刺破雲霄。高玉清抱著最小的,拉著另外兩個,呆呆立在院門口,身子抖得像篩子。
等聲音漸漸遠去,院子裡只剩下孩子斷斷續續的哭聲。風從牆角吹過,帶起幾片落葉,拍在地上,響得格外清脆。
高玉清眼淚終於潰堤,順著臉頰大滴大滴滑落。她低頭看著懷裡的孩子們,心口像被壓上了千斤巨石。
「太太……我答應你……」
她咬著牙,哭聲壓得極低,幾乎要埋進嗓子裡。
梁家沒有被抄。房子還在,書屋、院子和那片菜地都還在。可沒有了梁正的講學與許曼雲的持家,家裡的經濟來源立刻斷絕。屋裡剩下的一些銀元,被高玉清小心鎖進櫃子裡,一分一厘都不敢亂動。
孩子們圍在她身邊,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高玉清用顫抖的聲音安撫著,像是對孩子們說,也像是對自己說:「別怕……太太說過的,菜地不能荒……我們還能活下去……」
青石板上還殘留著士兵粗靴踩過的痕跡,卻與這片小小的院子格格不入。梁家的一切,從這一日開始,徹底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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