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當天,總是最容易被取材的時刻。
因為「畢業」本身,就帶著無數難以言說的遺憾。
最後一場期末考,是名為數學的刑場。
試題卷早早發到大家手中,考試卻遲遲未正式開始。
我盯著一題計算大題陷入深思——第一題就卡關了。
那是一道改變定義域的反函數題,雖然不該出現在國中試卷上,但應該不難,我猜。
只是我算不出來。畢竟,能在夢中維持清醒的自我覺察已是罕見的天賦,還要做數學運算,未免太強人所難了。
但即使是夢境,我也不想交白卷。那是一種奇怪的自尊。
於是,我向你求助了。
我以為自己早已忘記你的面容,但當我轉過頭,看見的不是模糊的人形,而是一張清晰的臉。
我知道,那是騙人的。即使這些年來,我從未翻看照片,也刻意避免讓回憶描繪你的樣貌,我終究還是沒能忘記你當時的模樣。
一個陽光可愛的少年。
但你,這次並沒有對我笑。
你只是皺著眉頭,彷彿在說:「你怎麼又來了。」
我也感受到同樣的情緒:我怎麼又去依賴你了?
其實,我並不常在數學上請教你,因為我全科成績一向比你更優秀。
但那種「又來了」的感覺並非空穴來風——在情感生活裡,我總是找各式各樣的理由接近你,即使那些事,我自己一個人也做得來。
你沒有打算替我解題,我便轉身翻開教學講義,像個孩子賭氣般地想:你不幫我,我就自己來。真的不會,就交白卷。
帶著幾分情緒勒索的孩子氣,是我在這段關係中的常態。
明知不成熟,卻又無動於衷。
後來,仿佛我還沒準備好,考試仍未開始,先來的卻是畢業。
我收到了許多來自不同人的畢業紀念,只是那些東西毫無個人特色——也許夢根本沒打算在這裡費心雕琢。
我手裡拿著準備送給你的禮物,一個貼著「Always with you」字樣的永動儀,一直望著你的方向。
你正忙著和其他同學嬉鬧打笑,從未回頭看我一眼。
這個禮物,至今還擺在我現實的書桌上,永恆地擺動著。它從未被送出去。
班導叫我到他的辦公桌前,遞給我畢業證書。我看著窗外傾盆大雨,滿心惆悵。
「再撐兩天,雨就會停了。」班導這麼說。
但我知道,我等不到雨停。我無法在夢中待滿整整兩天。
就這樣,我又畢業了。
即使那些紀念物只是虛構,大多數人還是為我留下了一些什麼。
而你,什麼都沒留給我。
只有一道很簡單的數學題,我至今不會解。
一個改變了定義域的反函數,曾經是漂亮的鏡像對應。
直到我不再甘於「普通朋友」的定義域,一切錯位錯解。
明明,是顯而易見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