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這會是最後一次以簡某人的身份夢見你。
「清醒夢」,指做夢者在睡眠中保持意識清醒。曾有美國心理學家基爾頓‧史都華嘗試將此技巧運用於心理治療,形容它能「讓造夢者更快樂、遠離疾病」。
自由地控制夢境,在其中獲得所欲之一切。對大多數人來說,這樣的夢境近乎完美。
但清醒著活在夢裡,其實並不快樂。
我認識一個人,在某個人生節點後,得到清醒夢的「餽贈」,從此能記住每一個夢。
他能自由地操弄夢境的走向,風起雲散,皆在掌念之間。可他並不快樂,因為現實的記憶一刻也無法淡忘。
做夢原是逃避現實的手段,後來卻成為永恆的詛咒。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忙碌著,白日結束了,他關上了燈火,在無邊無垠的黑暗之中沉默了。一天的經歷,簡短的掠過心頭,於是他合上了雙眼。
思索著,夢境形成了,他分散了精神,在陸離光怪的情節之中沉默了。過往的回憶,清晰的浮現腦海,於是他釋放了情緒。
縱情著,鬧鐘響起了,他暫停了響鈴,在周而復始的昏黃之中沉默了。頃刻的夢泡,深沉的印刻憶域,於是他嚥下了寂寥。
我知道今天一定會夢見你,也知道此刻我正在做夢。
場景有些荒誕,終究仍是校園。你在我身旁歡笑,並肩而行,正如從前。
我也明白,這一切是虛構;現實中的我們已不再相伴。
晚一點,再晚一點。
從見到你的第一瞬間起,就有一個問題被我反覆拖延,只求能再多相處片刻,哪怕是假的也好。
終於,我聽見隔壁房間傳來活動聲——那是清醒夢終局的提醒。
「我們以後還會再見面嗎?」這句話,是我壓抑了一整個夢境的心聲。
因為我知道,今天是七月的最後一天——一個應當離別的日子。
我問的是那個經常會面的「夢境中的你」,也是多年未聯繫的「現實中的你」。
只是一點一廂情願:也許「現實中的你」今天也夢見了我。
「你也知道,我只是你單方面的臆想,依照腦海的留戀創造出的 NPC。『現實的我』和『夢中的我』並無關聯。你和『現實的我』以後也不會再見面了。」
這是你在夢裡的回答,只回了一半。其餘我早知,只是想借你之口說出最殘忍的真相。
答案的另一半是:我要付出代價,拋下某一部分的自己。
我將不再記得夢中的「我們」,也不再記得過去的「我們」。
會有人留下,繼續清醒地活在夢境裡守候那些回憶,但這個人不會再伴我同行。
自此,我會成為一個不完整的人。
不過,這世界本就少有所謂「完整的人」。
人們在成長的途中,都會拋棄一部分自我,或多或少,或簡或繁。
拋棄傲慢,成為智者。
拋棄怯弱,成為勇者。
拋棄主見,成為從者。
拋棄迷思,成為明者。
拋棄行動,成為觀者。
拋棄慵懶,成為能者。
拋棄良知,成為惡者。
拋棄理性,成為昏者……
我不確定將來會成為何者。
此刻,我就只是一個學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