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躲在紙箱裡面。 膠帶用完了。 我只好拼命地扯緊四面的紙板,好讓自己能不被看見。 只要一分鐘就好。 我哀求著。 但是人們不斷拍打著紙箱,想將我從裡面帶出來,試圖用光明「拯救我」。 它們搖晃紙箱,催促著我,又用美工刀隔開縫隙,在紙箱上戳洞。 外頭的光芒,是如此強硬地照進這小小的紙箱裡面,又是如此無情地剝奪我在黑暗裡的自由呼吸。 我縮起身子,試圖掩上那些喧囂奪目的光線,讓這裡回歸悲傷與深沉,但卻徒勞無功。 我又感到窒息了,再一次地。 更糟的是,我聽見紙箱外的人們,正不斷說服我離開紙箱。 他們是這樣說的: 「紙箱不是你該待的地方,你有更廣闊的世界!」 「我們愛你,快出來,讓我們看看你的樣子。」 「沒有人會喜歡紙箱,你也不會喜歡。」 我知道他們沒有惡意,相反地,他們很喜歡我。 但這份喜歡,對我來說⋯⋯過於沉重,過於孤單。 因為我知道,他們要的⋯⋯從來都不是這個躲在紙箱裡的我。 他們真正愛的⋯⋯是紙箱外面那一個。 我哭了,因為心好痛,好孤單。 沒有人真的愛紙箱裡的我。 沒有人。 一直都沒有人! 沒有人⋯⋯知道我喜歡的是紙箱裡面的安靜,喜歡這種能夠擁抱自己悲傷的時刻。 我掉了好多眼淚。 但是就連這些眼淚,也是不能被看見的啊! 因為紙箱外的⋯⋯只能是最好的自己。 「⋯⋯。」 人們成功了。 我看見紙箱上方的刀片,他們割斷我用來封閉箱子的膠帶,只為了滿足他們對我的期待。 我又要再一次地,把這些悲傷壓抑在心底。 一想到這裡,我就陷入了強烈的恐懼與心慌。 就在他們即將打開紙箱的時候。 有個女孩憤怒地呵斥了他們,甚至拍走了那些手。 我永遠記得她說了什麼。 「嘿,滾開,別打擾他!」 她抱起紙箱,小聲地對我說了一句話。 「可能會有點顛簸,忍耐一下。」 她帶著我逃走了。 「為什麼?」 「為什麼能知道?」 「⋯⋯。」 我心中有好多疑問,但是⋯⋯我真的好想哭。 她帶我逃到一個隱蔽的倉庫,這裡沒有人。
我真的好開心。 「你還好嗎?」
「我沒事。」 「我這就幫你把紙箱封好。」 她沒有說太多話,只是拉開膠帶,黏貼,讓我那透光的紙箱,重新回歸黑暗。 我哭的好傷心,但同時⋯⋯也好安心。 「沒事的,我在這裡。」 「你可以哭,我不會笑你,這樣哭出來很好。」 「⋯⋯。」 「為什麼⋯⋯。」 「為什麼會知道我喜歡待在紙箱裡面?」 我終於問出了心底的疑問。 女孩沉默了一會兒。 她笑了。 「因為我也喜歡紙箱裡的黑暗。」 「我看得出來你也喜歡,所以我來了。」 「我想用這種方式,守護這樣的你,留給你黑暗的空間。」 「可是這樣⋯⋯妳會被那群人當作瘋子。」 「那就跟你一起在紙箱裡,做一個快樂的瘋子吧!」 好奇怪,她的話語,竟然我的心突然輕鬆了好多。 雖然我還在掉著眼淚。 但這些眼淚⋯⋯不再悲傷了。 因為她看見我了。 還拼命想接住這樣的我。 「會繼續看見的。」 她抱緊了紙箱。 這一刻,我意識到這句話有多特別。 因為這會是我生命中,那唯一拂過冰封之地的溫暖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