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俠，我好心道一件事予你吧。」
風不息闔扇，扇指邱絕刃的身後牆。「中線上數第十二塊磚為一開關，按將下去，便是逃生通道。」風不息道：「只要你倆進去了，我便不再追擊。」
混蛋！王八羔子！不安好心便也罷了，竟是藏也不藏，直要辱沒人腦子。邱絕刃道：「呸，天底下哪來恁的好的事？我才不信！」
「你須得相信。」風不息道。冥燈的話能信，屎都能吃！
「因你等的人，是不會來的。」
邱絕刃長劍一抖。
邱絕刃後退一步，硬是咬牙：「你真道我會聽你胡扯嗎？」
「不。」風不息兩眼微瞇，「這甚至與季俠逃跑與否無關。」
啪！風不息開扇。
「說到底，你倆的目標，從未一致吧。」
邱絕刃一個運氣不穩，向後踉蹌一大步。梁無欲驚道：「邱兄！」
那廝怎知道的，在情報塔毀前便知了嗎？邱絕刃知冥燈情報機關神通廣大，卻沒料得他們連此事都知。
「一人欲殺師父，一人欲救師父，這樣的你們，如何同道？」
更多妖人湧上。
「季俠回來了，卻又如何？他不回來，卻又如何？你倆遲早會刀劍相向。你的拗念，他的偏執，注定不能相容。」
風不息噙笑，手上鐵扇跟著顫動，「若我是季俠……只怕恨不得你死。」
「你這混蛋——」
叮鈴！
不息鈴再響，且是大響！
方才分明已除上百妖人，可那銅鈴一響，更多妖人立時湧上，甚至比之一開始有過之而無不及。
邱絕刃緊咬牙根，面目猙獰，背心卻是冷汗涔涔，發自內心感到惡寒。而那風不息，卻甚是愉悅。
「那麼，邱俠，下決斷吧！」
妖人衝來。
「你欲信亡命之徒，抑或是保身邊同伴？」
邱絕刃出劍，可那妖人陣亦以幾十活屍之命，換得邱絕刃幾十傷口。
「你要寄望行蹤不定之人，抑或是選條更實際的道路？」
邱絕刃以劍網護梁無欲，可妖人卻如海潮般，無孔不入，防不慎防。
「你欲為沒來由的信任殺身成仁，抑或是至少這一次，選你自己？」
邱絕刃後退一大步。
近了那牆邊。
近了那機巧。
近了那通道。
「……邱兄！」梁無欲驚呼。
「這便是了。」風不息已露出笑容，似是等了一輩子。
邱絕刃面色一沉。
颯，邱絕刃長劍向身後一甩。啪嚓！劍於牆面撕出猙獰裂口，機巧盡毀，機關盡裂，不論身後有無門扉，皆再不能用了。
「什……」於梁無欲、風不息皆瞠目結舌之時，邱絕刃再出劍了。頓時之間，數十銀輪同現半空，劍勁之大，竟將幾十妖人殘肢捲上半空。
那劍輪非曇花一現，續於半空滾了數十轉、上百轉，攪斷妖人肢體與血肉。這麼狂揮猛砍，竟真給他清出了片半圓空地。
一時間，妖人倒作一片，邱絕刃近處幾無完整屍骸，斷臂斷腿相互交疊，血漫作湖，漫過眾人鞋底。
一陣靜默。
無人說話，無人出刀，便連妖人偶一呻吟，皆清晰無比。
邱絕刃佇立原地，一身衣袍已染得殷紅，他的血、妖人之血相互浸染，滴落在地，陣陣低喘更未曾止息。
邱絕刃原有選擇，可如今機巧既毀，眼下面前只餘兩條路，死在這裡，或者——殺出重圍。
風不息半晌不語，好一會兒，才重執鐵扇，啪！開了扇身，「原來如此，這便是你的決斷。」
風不息目光森冷，「你心有憂懼，卻不願真的遁逃，唯毀卻退路能斷你心中雜念。
「看似壯烈，實則白白送命。」
是不是自尋死路，那還未可知。既已無回頭路，邱絕刃便更有理由掀翻所有擋路的妖人。他寬袖一抬，朝面上胡擦亂抹一把，後呼出一口長氣。
邱絕刃睜眼，目光如炬。
「來吧，第二回合。」
「你只是在垂死掙扎罷了，真是魯莽。」風不息空揮鐵扇。
邱絕刃劍光直指敵賊，厲聲喝道：「魯莽與否，一戰方知，納命來吧！」
鈴聲再響，幾十妖人倏地挺直腰桿，仰天長嘯。他們腳踩同伴屍骸，再次圍攏而上。
風不息手搖銅鈴，內力更盛，鈴聲更響，「是嗎？你又何破此陣？」
「邱兄，解出來了！」梁無欲忽地朗道。
邱絕刃兩眼一亮。
梁無欲舉臂，指風不息身側牆面，「左牆第三張盾後，有密道在。」梁無欲高喊，似故意喊給所有人聽，「開得那處，季兄便能過來！」
「好！」邱絕刃看那張盾，頓覺望見轉機，「我這便開路！」邱絕刃大步一跨，昂然邁前。
「衛兵聽令，盯緊邱俠。」風不息手下揮。
第二回合當真開始了。
邱絕刃再無保留，執起長劍，便使十成十力，將攔路妖人全皆斬倒。颯颯颯！劍輪飛閃半空，迅朝風不息等人輾去。梁無欲則隨於後首，不時亦有出劍。
噹噹！暗器再飛，還未近邱絕刃之身便斷作碎片，紮周遭妖人身上。銀光一閃，長劍已至風不息周身，「風賊，接招！」
邱絕刃欺近風不息之軀，近身甩劍，風不息則腳踏輕功，試圖避過。一人猛進，一人猛退，於原地盤繞數圈。
劍尖不離他持鈴的胳膊，便是毀不了那鈴，亦要教他再喚不得妖人。
劍扇相交，鐵器叮噹不止。
「邱俠，不累嗎？」風不息連格開三劍招，遞扇而來。邱絕刃只得低身避過，再起劍逼他撤扇。
「若真無法支持，稍歇一會兒也無妨喔。」風不絕噙笑。
「同一段話，原句奉還！」邱絕刃遞劍直去。
噹噹噹噹！金屬連響，只一眨眼他倆已過十餘招。
此戰乍看不相上下，只場中人知形勢於邱絕刃大為不利。
尚不論妖人已令他氣力放盡，他手中劍早受不得連番折騰，每與鐵扇相交，便盪出陣陣悲鳴。
鏘！
半截劍刃噴飛半空。
邱絕刃手上這柄劍，終是斷了。
「我早道了，你不過是不自量力。」鐵扇指邱絕刃喉頭，邱絕刃以斷劍揮斥，可扇鋒一下卻再滑將回來。
「我許是敗了……」
邱絕刃齒咧開，獰笑道：「另一人可沒有！」
風不息狠狠怔住，禍到臨頭，才知望向別處，望那鐵盾所掩的機巧，望向來低調的那人。
不知何時，梁無欲已趕至那頭，卸了鐵盾，撥動機巧，對著壓板使勁按下，「按著了！」
了不起，如此一來，季一劍便能趕到了！
「好身法！」邱絕刃贊道。
風不息哼一聲，「雕蟲小技。」他手腕轉動，竟將手中鐵扇射將出去，颯！鐵扇如鏢，旋向梁無欲。
密道敞開。
噹噹！鐵扇倏地被削成數塊。
一劍客躍出牆中，那劍客卻是季一劍！
「季兄！」梁無欲笑道。邱絕刃亦是笑罵：「忒也磨蹭啦！」
季一劍出劍，劍如銀線，竄過冥燈中人軀幹。噗哧！鮮血倏地狂噴，他則順勢取其中一人的腰中劍。
季一劍蹬足空中，把劍一擲，「邱絕刃，接劍！」
劍旋半空，啪！
邱絕刃接那劍鞘，拔出一道森白劍光，唰！劍指風不息，「風賊，再來一戰！」
打鬥再度展開。季一劍體力充沛，只十劍，已刺倒多數冥燈中人；再五劍，校場便再無魔教小兵。他劍一提，便朝滿場妖人與風不息殺卻。
叮鈴！叮鈴！叮鈴！不息鈴大響。
「可算急了吧！」邱絕刃面上嘲笑，心卻緊繃之極。
「不錯，我確是急。」風不息道：「你與小藥師走不走倒無所謂，但季俠須得死在這裡。」此人語畢，竟又再搖一次鈴，他都不怕氣力用罄嗎？
「吼——」一時間，本團團包圍邱風二人的妖人群，竟登時湧向季一劍。邱絕刃回頭道：「糟……」
季一劍起劍，劍路玄奇，難能捉摸，只於各妖人要害輕點，鮮血立時直噴。長劍舞，劍光如銀線纏各妖人周身，但經劍路軌跡者無一能留性命。
可邱絕刃亦知，恁的多妖人，縱是季一劍狀態極佳，仍無法長久抗衡。思及此處，邱絕刃忍不住咬牙，風不息則回以一微笑，「勝負，仍待分曉。」
季一劍眼神一凜，腳踏出，中一壓板。颯颯！飛刃旋出，襲向風不息。可風不息只取第二柄扇，隨手揮揮，將飛刃一掃而去。
季一劍再踩其他踏板，更多飛刀射出，可仍遭格開。
「若非早摸透你的陷阱，我等又怎可能留下它們？」風不息道：「你的殺人武器，早成了我等的考校器具。」
季一劍微抿下唇，似略為動搖。
邱絕刃肩朝風不息一撞，風不息隨無踉蹌，可飛刃仍擦過他臉側。
「……你想？」風不息一驚。
「正是你想的那樣。」邱絕刃咧齒，猙獰一笑。
只消不懼那飛刃，捨身出劍，便可困風不息於飛刃射程之內。
是故邱絕刃沒再予他反應空間，劍一抬，又再朝他連刺，走位軌跡直往飛刃那兒撞，斷是飛刃掃過，他亦無所畏。
劍扇相交，旋刃亂飛，不一會兒他二人已滿身傷口。
「竟做到此種地步……」風不息道。
「還沒完！」
忽然，邱絕刃乘風賊走避之機，一腳勾住他小腿，另二臂擒他持扇之手，風不息驚道：「且住，你這是！」
飛匕再起，這次實實的扎在了他們身上，可邱絕刃半分不懼，隱忍劇痛，咆嘯道：
「季一劍，擊那銅鈴！」
噹！
一柄長劍飛來。
直進鈴身，銅鈴迸裂。
「好劍法！」邱絕刃腳蹬地，大退兩步距離。季一劍劍身偏轉，劈落風不息左臂。颯！斷臂飛出。
風不息瞪大兩眼，驚喘一聲，似是不敢置信。
季一劍眼神冰冷，不帶情感。
邱絕刃執劍在旁，凝神戒備。
梁無欲屏息凝視，無敢喘一口氣。
咚！
風不息因劇痛倒臥在地，身軀止不住顫抖。
那穿孔的銅鈴、染血的鐵扇與腥紅的斷臂則掉落在地。此人終是無力再戰了。
【作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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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登秦嶺者，必有極其思念之人。邱絕刃與季一劍再登秦嶺，又是為了誰？
同門恩仇，熱血武打，都在武俠小說《刃劍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