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劇情雷。
一個小人物,發現自己被困在密室裡,毫無頭緒地打轉,沒有出路,不停地追問我怎麼搞成這樣,甚至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小金龜。這是現代主義。
到了後現代,一個不知道自己是誰的小人物又上路了,但他既不知道自己為何上路,也不知道要去哪裡,沿途只聽到他瘋子般喃喃自語。主角面目模糊,主題動機欠缺,甚至連背景設定也不是那麼明晰……。」
〈觀看德里羅式的觀看〉 ——賀景濱
觀影途中,看著二宮和也不斷在地下道裡尋找出口時,我想起了賀景濱為唐.德里羅小說《小天使艾絲梅拉達》寫的序裡面這一段話。
我們隨著二宮和也的第一人稱視角走進貼滿嶄新磁磚的地下道,明亮的燈光,牆壁上的廣告,窄仄的甬道,不易察覺的通風口,以及亮色系的指示路牌,一切一切,都是在現代大都市裡面司空見慣的存在,但正也是如此,每一處都相差無幾,差異並不明顯,它們接續的也是一樣的無機空間,即使遇到的不是像《八號出口》這樣的事件,也會像迷宮一樣將人困於其中。
北車迷宮就是一個例子,大同小異的造景與通道,加上不是很清楚的路標,讓北車地下道的通行顯得非常難以成功,鳥頭人成為集合地點首選,或許也是在於此。當然,更複雜的日本就不用說了,甚至成為了《鬼滅之刃無限城》的廣告捏他。這樣我想起了之前在新宿站時,也是進到了地下街後就迷路了,走了半個小時才找到通往地下鐵的入口。
而在《八號出口》,二宮和也飾演的主角沒有背景,我們也只是知道他要去某個地方,但他的目標在哪裡?其實是非常模糊的,就像是一個「人類」的符號,其他一片空白,他可以是二宮和也,也可以是大野智、櫻井翔、相葉雅紀、松本潤或者在銀幕前的你我。他,或者說主角的去處也是空白,他好像要到地面,但又好像不是。地下道的設置也是一樣,好像在哪裡看過,又好像到處都有,不明確的場地有著四處皆有的共相,明明沒去過但卻又能感受到裡面的氣味。就像整部電影一職出現的各種符號一樣,不斷重複的元素,以及好像在哪裡看過的熟悉感。
《八號出口》,便是這種恐怖堆疊而成。
但這也讓《八號出口》展示的是都市限定的恐怖,是大都市限定的恐懼。
這不是在誇大,而是像生活在南投的我周遭其實是看不到類似的場景的,不要說地鐵或捷運通道了,就連行人穿越地下道也很難找,更不用說會藏著嬰兒的置物櫃了。不只視覺,聽覺也是八號出口很重要的設置,不斷響起的通過剪票口的叮咚聲,窘迫空間裡響起的嬰兒哭鬧聲,大量的人群對著手機說話的聲音,快步踏過地下道的聲音,電車或火車通行在鐵軌上的聲音,都是屬於大都市的聲音(導演或許意識到了都市空間的聲音,片中用來切換異空間與現實就是聲音與光線)。
或許是在回應這個地區限定的問題,導演設置了一個NPC少女,對著大叔說出現實生活中每天搭一樣的電車到一樣的場所做一樣的事情,這種一成不變的生活不是和地獄沒兩樣嗎?
這段對話讓整個故事的恐怖成分昇華,即便不是大都市,我們的生活也深受福特主義影響,人人都是生活中的小零件,就只是為了存活,或者上學,永無止盡重複著某些單調的行為。在此,《八號出口》無止盡的意象連結的是一成不變的生活,不只是地下道,像是通勤的路上,塞滿人的電車,或是坐車去隔壁縣市上課,在那擁擠悶熱的老舊公車上,覺得想睡,覺得疲累,然後意識到這段日子似乎沒有終點。
也難怪會在《鍊鋸人》裡面看到無限惡魔,令人無奈疲憊的日子一直繼續下去,不就像是地獄一樣嗎?
無止盡的重複生活,最後會讓人迷失方向,就像本文引用句子裡面的說法那樣的後現代人物,在生活中被磨耗成為了沒有目的,只是存活的人。
只是這不是前衛電影,終究要留下方向。
也因此,在劇中置入了一個小孩,小孩作為主角的兒子,他的存在連結了主角小時候的記憶(故意迷路讓媽媽困惑)以及主角和戀人原本即將結束的戀情,在此,故事就從後現代的敘事回到了王子屠龍救公主的古典故事。
在迷惑過後,主角尋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找到自己與世界的連結,最終離開了地下道。可喜可賀,可喜可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