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馬比我跑得快,據說時速達到五十多公里。
那荷馬呢?
「也許只是一位希臘還是羅馬的詩人?」
我想了想,慶幸自己沒遇見河馬,也沒看到荷馬。
總之,我站在一片荒原上,能看到的是瀰漫四野的黃色枯草,還有幾棵高大的樹。
我們走過去看看吧。
「最好不要。」
為什麽?
「因為那面的糞便。」
我的視綫立即看向她看着的地方,一堆黑糊糊的影子,就在地上。剛剛露出的晨光,還不能把所有東西都照得清楚。但我知道,剛纔她走過去一下。
發現什麽了?
「一群豺狼剛跑過。」
還好。已經跑過了。我擅長安慰自己。
這時候太陽升起得很快,四周的草上,到處都是亮晶晶的露水。
仿彿碎鑽一樣的光,在草葉之間,不停閃着。
我挺喜歡這塊地方,但肚子確實餓了。
「去前面等等吧,之前定好在那棵樹前,會投下來食物。」
也許吧。我想。也許吧。這就是一種可能,而可能隨時會變為不可能。在這個鬼地方,我們都要學會安慰自己,然後才能安慰自己的肚皮。不管怎麽說,我們還沒有成為別的什麽怪東西的食物,就已經天幸。
我們開始走,不那麽快,經過幾天的糾正,我終於能夠適應她的步伐。
在越來越亮的草地上,我們慢慢走着。
影子開始出現在後方,接着便是偶然看見的其他生物。
沒有河馬,沒有荷馬。
我得說,語音往往是細微的差別,你聽到的,我聽到的,不過就是略差幾度的不同,可它們代表的意思,卻可以天差地別。我曾經試着學過當地的語言,但很顯然,就連那個出了視頻教程的老師,也會很抱歉地告訴我們,那只是一種可能。
當地人有各種各樣的語言,甚至同樣的音節,也可以在聲音高低下,演變為不同的意思。好在沒有「愛」和「恨」那麽大的差距。但這總是不方便。
你怎麽能那麽順利掌握那麽多語言?
「別想着語言,只想着你和他,都想要什麽。」
這是訣竅。
「不。是生存的法則。」
她的話乾脆有力,讓我相信,這個人確實曾經在哲學系歷練過,而非是什麽語言學科。
我們就這麽走下去,轉眼就要到達那棵樹前。
她張望了一下,然後拿出包中地圖,又仔細對比了一下。向我揮了揮手,然後便當先走去。
很快,我們就在樹下的濃蔭里,慢慢等那不可靠的補給。
上一次補給,來得很及時,讓我們出乎意料。但拿到手的所有貨物,卻貨不對板,沒有一個是我們提前預定的。最後找到的一封信,才讓我們明白,這些東西都該是摩洛哥選手的物資。而現在,他們將要祈禱,還有飛機會錯誤地把我們,或者什麽其他人的物資,又丟給他們吧。
這次會怎樣,誰也不知道。
我慢慢睡着了,身下鋪着隔潮墊,但還不足以遮蔽所有身體,等我再醒過來,仍沒有聽見那熟悉的機翼旋轉聲。我使勁張了張嘴,扭了扭脖子,然後將爬到身上的小蟲子抖落下去。她還在旁邊坐着,身前已經點了一堆篝火,還有一些帶葉的濕樹枝。
我們還要等多久?
「等到他們來為止,否則就只能終止。」
也許這也很好。
「看老天安排。」
她大概很相信這類東西,覺得自己完全可以聽天由命,但她又從來不肯相信任何一種宗教。對此她也沒有解釋,只是說,我仍然保留去信仰的自由。
好吧,我覺得自由對她來說,可能更重要。
樹上有幾只猴子,本來還警惕地望着我們,但現在則又開始彼此的追逐。
我聽着他們的吵鬧,不知怎麽竟然又想起身在倫敦的朱莉,還有楚迪。這真是讓人得到思念的旅程,總之比那些跟團遊,要刺激太多。
人的生活大概就是這樣,不一定快樂,但一定安全。
我的生活,則處於一種被我確認的狀態。我看見了,然後度過了,再回來把它們安放到我的回憶裏。每一個格子,都有自己的安排,但在回頭張望那過去之前,我也不能確定,這一個和那一個,又有什麽區別。
她也在休息,閉着眼睛,靠着樹幹。
我知道她隨時可以跳起來,然後徒手就可以殺死一隻機敏的蛇。我看到了,我可以證明。
想到這裏,我不知怎麽,竟然笑了起來。但沒有聲音,只是嘴角彎了一下。太枯燥的旅程,讓我不放過任何一個能笑出來的機會。而且在這些天,我竟然都在心裏編出了四個故事,其中一個肯定能打動朱莉,我可愛的女兒,可愛的朱莉。
楚迪同意了這次旅程,但她一定想不到,我是來這裏自討苦吃。
好吧,回去後怎麽交代都好。
陽光開始變得越發炙熱,草原上的空氣,有了一種扭曲的變形,在光影中能夠看得清楚。
風是希罕的事物,起碼不是這個季節該有的。
我最喜歡的屋頂平臺,那裏總是有風,有時是山那邊吹來,乾爽清冷;有時從海面過來,帶着濕潤的空氣,只是偶爾霧有些大。
這裏卻完全不同。
我嘆了口氣,完全不同。
我慢慢又睡著了,說實話,太累了的時候,身體會替自己說話。更何況,我很信任她,即使她似乎也睡這了,我還是放心地睡着。
草原有着自己的節奏,並不會因為多了我和她,有什麽不同。即使所有參加這趟旅程的人,都聚在一起,似乎也不會改變什麽。就連我正在做的夢,也只是會在倫敦慢慢結出一朵開心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