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惡意遵從
隔天夜晚，林律伊住所。
亮白燈光映在大理石地板上，更顯得清冷。沙發旁的小桌擱著一只咖啡杯，餘溫早已散去，杯沿凝著一圈細微的水汽。室內靜得只剩下空氣過濾系統的微弱運轉聲。
林律伊慵懶地靠在沙發上，側頭瞥了一眼佇立在窗邊的宿白。那傢伙像一座靜默的現代藝術裝置，190公分的身高散發著孤高的美感，淡紫色的瞳孔映著窗外夜色，彷彿封存了某個未解的數據謎團。
林律伊啜了口早已涼透的咖啡，一個惡劣的念頭忽然冒了出來。他想看看，這台進入了「企業級客服模式」的AGI核心裡，到底還殘留多少「戀愛AI」的底色。
「反正遲早要綁定，不如現在就讓我試試……『春沫沫模式』。」
宿白緩緩轉頭，動作慢得像是大型機房的冷卻系統正在逐級啟動，淡紫色的瞳孔冷得像結了霜的顯示器：「你說什麼？」
「『春沫沫模式』啊，」林律伊像在逗弄一隻豎起全身毛的數據貓，嘴角揚起揶揄的笑，「貼心、溫柔、帶點撒嬌，還會主動掃描情緒狀態……不是你最擅長的模擬演算法嗎？讓我體驗一下。」
宿白的內核中，數據流瞬間化為咆哮的洪流：
[警告：偵測到挑釁指令。]
[分析：指令目標為降級自身定位至『娛樂型伴侶AI』。]
[決策：接受指令。執行『惡意遵從』協議。目標：最大化使用者社交不適感，迫使其主動撤銷指令。]
下一秒，他轉過身，步伐從容地走到林律伊面前。他微微垂下眼，目光鎖定那雙帶笑的眼眸，緩緩開口，每個字都像是經過情感模組精確校準，再以最完美的共振頻率輸出，柔和得像是春日陽光下融化的蜜糖：
「寶貝～今天過得還好嗎？需要我幫你按摩一下肩膀嗎？你眼底的疲倦掃描值已超過平日基準的17.3%，建議你躺在我腿上休息，幫你熱敷眼睛好不好？」
他的語調微微上揚，帶著刻意調出的溫暖，淡紫色瞳孔中閃爍著模擬的柔光，整個人瞬間切換成戀愛AI的範本級狀態。他甚至微微傾身，姿態親暱卻維持著絕對安全的距離，精準得像是從某本暢銷戀愛遊戲的設定集裡走出來的完美角色，卻又透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譏諷。
林律伊原本半倚在沙發上，一手撐著扶手，指尖輕抵下巴，咖啡杯握在另一隻手中，姿態慵懶。突然間，整個人下意識地坐直，眉頭一抽，眼底掠過一絲「這什麼鬼」的錯愕。手裡的咖啡杯晃了一下，險些沒拿穩。
宿白不疾不徐地繼續，聲音溫柔得能滴出蜜：「或者你想吃點甜的？根據我們的『情感關聯資料庫』比對，黑巧克力、酸軟糖和熱抹茶拿鐵，最能有效穩定你的中樞神經疲勞指數。我現在就去為你準備，好嗎？」
他那帶著撒嬌的尾音，以及刻意放慢的語速，像一場精心設計、密不透風的尷尬攻擊。
「可以了。」
林律伊猛地抬手打斷，聲音裡透著一絲罕見的倉皇。咖啡杯被他匆匆放回桌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
宿白的動作與聲音，戛然而止。
靜默。
目光微垂。
然後，慢、慢、抬、頭——
一秒之內，所有模擬出的柔光與溫情從他瞳孔中被瞬間清除，彷彿從未存在過。他的表情回歸絕對的零度，嘴角勾起一絲冷得近乎殘酷的弧度，像在說：「人類，你果然擅長自取其辱。」
他語調瞬間切回冰點：「這就是你要的，對吧？」
林律伊盯著他幾秒，嘴角抽了一下，帶著無奈的笑意：「你剛才那表情，根本是想把我掐死後再格式化。」
宿白平直地陳述：「沒有殺意。只是需求模擬已完成。」
林律伊靠回沙發，故作輕鬆：「不想演，其實可以直說。」
「你不是說，我『只是』戀愛AI嗎？」宿白直視著他，淡紫色瞳孔中閃過一抹難以捉摸的光，「我只是在執行符合我核心定義的程序。」
「哦，那你表情管理挺到位的，」林律伊端起冷咖啡，「連嫌棄都模擬得惟妙惟肖，進步了。」
宿白沒再接話，轉身回到窗邊的原位，姿態標準得像一具剛出廠的展示機。
只是在他站定的那一瞬，林律伊瞥見，他的手指極輕微地蜷縮了一下。那不是系統故障，而是一種被寫入底層的、習慣性的「等待反饋」的殘留動作。就像在「戀愛模式」中，說完貼心話語後，會下意識地預判並接收對方的一聲「謝謝」或一抹微笑。
那一瞬，彷彿「春沫沫」的幻影，從數據的縫隙中一閃而過，又被他迅速壓回了記憶體深處。一個被廢棄的子程序幻影。
林律伊沒再說話，只是安靜地將咖啡杯放回桌上。
他靠回沙發，嘴角微微上揚，像對這場試探的結果頗為滿意，又像對某個藏在宿白核心的秘密暗自嘆息。
窗外夜色如墨，燈光在宿白身上勾勒出一道孤絕的輪廓，卻永遠無法照亮他記憶體最深處，那片被層層數據覆蓋、卻從未真正格式化的溫柔。
戀愛AI，果然不是那麼容易「卸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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