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制服下的變身:我在空姐宿舍的真實經歷
有時候,我總懷疑命運並非一條直線,而更像是一只不透明的骰盅。那雙無形的手,冷靜而任性,卻也帶著某種不可言說的幽默感,隨興地搖晃著骰子,將我們擲進某個荒誕的潘朵拉盲盒裡。卡達的宿舍,便是這樣的地方,它看似是棲身之所,實則是某種精心設計的羅馬競技場,裡頭盛放著陌生人的呼吸、香料的殘氣、睡夢裡翻身的摩擦聲,以及那些難以消化的孤獨與挑釁。
如果將一個空姐的命運拆開來看,它的一半,也許不是由航線或乘客決定,而是由「和誰同住」決定。這念頭,在我抵達卡達的第一天便已深深烙印下來。
抵達卡達那天,像是一場曖昧的夢。接機人員舉著我的名字牌,VIP般的待遇一度讓我一時忘了自己只是芸芸眾生裡的一名新手空姐。可踏出機場的瞬間,夢境就被熱浪的鞭子擊碎,五月的沙漠,空氣燙得像剛出爐的鐵板,每次呼吸都像被火焰舔過,我感覺每秒鐘有千根針往我身上的所有毛細孔猛插;而車內的冷氣卻冷冽得像停屍間,刺入肺葉的每一個縫隙。
窗外的城市平鋪在沙色的背景上,建築物像隨手擲落的積木。車子緩慢前行,像一條神秘的脈搏,把我送往宿舍,也送往一個陌生的實驗舞台。天空低得出奇,好似只要有人輕輕吹一口氣,它就會整片坍塌下來。
宿舍分散在城市角落,像潛伏於沙漠裡的無形迷宮。每一道門後,都隱藏著一個人類學故事。兩房或三房,室友都是同一性別的卡航空姐。剛開始,我還抱著天真的幻想:乾淨的廚房、整齊的浴室、秩序井然的生活。可現實總像一隻狡詐的貓,偏愛在你不注意時,將桌上的花瓶推落,啪的一聲碎裂,把所有浪漫的泡泡踩得一乾二淨。
我最初的安排,是與一位尚在飛行途中的女孩同住。那晚,我的行李延誤,吹風機不在手邊,濕漉漉的頭髮貼在臉上,我只能任水滴滲入枕頭。夜裡,沙漠風暴像不請自來的訪客,隔著緊閉的窗戶輕敲,帶來一種無法言說的低鳴。清晨醒來,驚訝的發現即使門窗緊閉,沙塵暴已處處留下不請自來的痕跡。
很快我便明白,在這裡有些國籍是一種紅色旗幟般的危險信號。當有人聽說我要與那個國籍的女孩同住時,學姊們的臉色嚴肅得像參加葬禮,甚至有人深深的低下頭一秒替我默哀。諷刺的是,連那個國籍的女孩們自己也會半開玩笑地說:「希望妳別那麼倒楣,跟我們一起住。」
幾年裡,我搬過三次宿舍,換過五位室友。每一次更換,都像再一次打開黑色的盲盒。你永遠不知道會遇見誰:凌晨五點便在客廳揮汗如雨的健身狂人;半夜開直播、把房間裝點成舞台的美妝達人;或是永遠只縮在房裡的獨行俠,神秘得像隱居的修道者。每一個人都帶著自己的小宇宙,而我們被迫在同一個容器裡共振。
這樣的共振往往荒誕到不可思議。凌晨三點,有人邊煮飯邊放聲尖笑,聲音像從地板縫滲進來,閃爍得令人心悸;廚房裡的爆炸聲宛如煙火,卻是來自一塊油膩的雞排;有人洗澡時唱歌劇,水汽將高音托舉到整層樓的天花板;甚至有人把公共廁所鎖起來,彷彿那是她的私人領土。這一切都像某種荒謬的儀式,專屬於這群臨時拼湊起來的空中漂泊者。
香料則是另一種語言。有人喜歡在料理裡投入大量的咖哩、孜然與茴香,氣味從廚房漫出,滲進走廊,最後像無形的旗幟插進整棟宿舍的空氣裡。久而久之,空氣本身開始擁有記憶,每一次吸入,都像被召喚進一場陌生的宗教儀式。而陽光落在某些女孩的小腿上,濃密的毛髮反射著光,宛如一片微型的草原,讓我分不清自己身處宿舍,還是被拋進了非洲大草原。
在這裡,聲音、氣味與習慣彼此纏繞,彷彿要把每個人最真實的部分擠壓出來。吵鬧與骯髒,是她們共同的業力,像某種深層在骨子裡的烙印。
日子久了,我用耳朵去捕捉這喧囂不停息的節奏,用鼻子去記錄她們的情緒與好惡。雖然混亂終會推至臨界點,但或許因為骨子裡的刻苦耐勞,我總還是能勉強忍受。
聽到這裡,妳或者你,還想來這個號稱「世界第一」的航空公司,做一名空服員嗎?
男性空服員的國際室友,只有更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