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桃花源:純真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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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空洞的迴響與破碎的鏡像

我是江辰逸的雙胞胎弟弟,江辰安。


人們總說雙胞胎之間存在著超越科學解釋的感應,一種靈魂層面的弦,將彼此相連。在過去二十多年裡,我對此始終抱持著理性的懷疑。畢竟,我和江辰逸,除了共享一副幾乎無可區分的皮囊,內在根本是光譜的兩極。


他熱衷於燃燒自己,用財富、魅力和那該死的玩世不恭,將生活點綴得璀璨而虛浮;我則習慣於蟄伏在實驗室的冷白光暈下,與微觀的數據和確鑿的公式為伍,那讓我感到安全、可控。我們是鏡像的兩面,看似相同,卻永遠對立。


然而,那份根深蒂固的科學信仰,在上個星期二下午三點十七分,被一種原始、蠻不講理的力量徹底擊碎。


當時我正在顯微鏡前觀察一組細胞分裂的影像,記錄著它們有序而精密的生命之舞。毫無預警地,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巨手從胸腔裡狠狠掏了出去,留下一個颼颼灌著穿堂風的空洞。


劇烈的、非生理性的悸痛讓我瞬間痙攣,手指失控地掃落了桌沿的培養皿,玻璃碎裂的尖銳聲響彷彿來自遙遠的彼端。隨之而來的不是持續的疼痛,而是一種更深沉、更原始的感知——某種與我生命緊緊相繫了二十多年的東西,那根我從未真正承認其存在、卻又無形中依賴的弦,「錚」地一聲,斷了。


空洞。無邊無際的空洞感裹挾著冰寒的恐慌,像北海的冰水,瞬間淹沒了我的意識。這不是心絞痛,不是任何醫學書籍上描述的症狀(事後全面的身體檢查也證實了這一點)。這是一種……連結的斷絕,一種另一半存在的突然湮滅。


我顫抖著抓起手機,指尖冰涼,一遍遍撥打江辰逸的號碼。關機。永遠是那個冰冷而重複的機械女聲。聯繫他那些所謂的「好友」和狐朋狗友,得到的回應千篇一律,帶著事不關己的輕鬆:「辰逸啊?最近好像迷上了一個氣質很特別的新女孩,叫沈墨還是什麼的,然後就神隱了。」


他們在電話那頭嬉笑著,語氣曖昧:「安啦,辰逸嘛,肯定是找到新樂子,玩膩了自然就回來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


新樂子?我握緊拳頭,指甲深陷進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白痕。不對。江辰逸再愛玩,再沉迷於他的獵豔遊戲,也從不會徹底切斷與外界的聯繫,尤其是對家裡,他總會留下一條若有似無的線,確保自己不會真正「失蹤」,不會觸及家族擔憂的底線。這種完全的、絕對的、彷彿被無聲無息從世界上擦除般的沉寂,是第一次。


那個空洞的迴響在我體內不斷震盪,發出無聲卻尖銳的警報。直覺,或者說那殘存的、破碎的感應,都在我腦海中尖嘯著同一件事——他出事了,大事。這不是遊戲,不是他慣常的放浪形骸。


我立刻申請了無限期休假,不顧導師困惑的挽留和未完成的項目,像逃離般離開了那座充滿理性秩序的實驗室,直奔他位於市中心頂層、可以俯瞰半個城市的高級公寓。用備用鑰匙打開沉重的實木門,一股混合著殘存高級古龍水、雪茄煙草與某種……塵埃般死寂的氣息撲面而來。


公寓整潔得過分,像是被人刻意整理過,缺乏真正的生活氣息。他那輛招搖的義大利跑車鑰匙,就那樣被隨意丟在客廳進口水晶茶几的正中央,旁邊的菸灰缸乾淨得反射著冷硬的光。


一切跡象都顯示,他似乎是臨時起意出門,卻再也沒有回來。一種不祥的預感,像藤蔓一樣纏繞上我的心臟。


第二章:獵豔者的密碼、隱藏的鏡像與詭異的空白


他的房間,是尋找答案的最前線,也是我極少踏足的領域。這裡充斥著他強烈的個人印記——昂貴的意大利定制西裝像士兵般排列在衣帽間,限量版球鞋收藏在發光玻璃櫃中,牆上掛著抽象而價簽驚人的畫作,無一不在訴說著他的品味:張揚、物質,充滿掠奪性的展示欲,卻缺乏真正的溫度與靈魂。


我強壓下心中翻湧的不安、一絲莫名的恐懼,以及那該死的、依舊在隱隱作痛的空洞感,開始像法醫解剖屍體般,冷靜而細緻地搜查每一個角落,試圖從這片浮華中找到一絲裂痕,一線生機。


抽屜裡是排列整齊的袖扣、領針和名表;衣帽間深處掛著幾件他幾乎沒穿過的、帶著山野氣息的外套,顯得格格不入;書架上擺滿了他幾乎從不翻閱的精裝經典,像舞台佈景。沒有打鬥痕跡,沒有遺書,沒有任何明顯能指向「失蹤」的凌亂或暴力跡象。一切太過完美,完美得像一個精心布置的舞台,而主演的演員卻已倉促離場,甚至沒來得及謝幕。


就在我幾乎要被這無懈可擊的表面逼入絕望的死角時,目光最終落在了他床頭櫃那個帶鎖的底層抽屜。童年時共享的秘密,那些躲在床底交換漫畫、分享秘密的記憶,不合時宜地浮上心頭——我知道他把備用鑰匙用強力膠帶黏在抽屜頂板的背面。指尖在冰冷的木板上摸索,果然,那枚小小的、帶著歲月痕跡的黃銅鑰匙依舊忠實地守在那裡,像一個沉默的共犯。


鎖舌彈開的輕響在死寂的房間裡格外清晰,彷彿打開了某個潘多拉的魔盒。抽屜裡沒有預想中的現金、加密硬碟或貴重物品,只有一本以深褐色軟皮革包裹的筆記本,觸感細膩溫潤,帶著某種低調而昂貴的奢華感。翻開硬質的扉頁,我的心瞬間沉入了冰海。


這不是日記,這是一本詳盡到令人髮指的「獵豔筆記」。


一頁頁,冷靜到近乎殘酷地記錄著他接觸過的女性。姓名(或代號)、年齡、職業、相遇場景、性格側寫、弱點分析、攻略策略與精確到小時的時間線、進展程度(甚至包括親密時的細節偏好)……條分縷析,像一份份經過嚴謹市場調研與風險評估的商業計劃書,或者更準確地說,像病態的收藏家對獵獲的蝴蝶標本進行的分類歸檔。


我胃裡一陣劇烈的翻攪,喉頭湧上苦澀。這就是哥哥風光無限的表象下,真實的、令人作嘔的運作核心嗎?這張與我相同的臉背後,隱藏的是這樣一個冰冷算計的靈魂?


然而,當我強忍著不適,翻到筆記本的最後幾頁,異常出現了。前面的記錄都詳盡得令人窒息,唯獨關於最後一個目標,信息卻異常模糊、破碎,充滿了不確定的塗改和狂熱的旁注,與之前的冷靜風格截然不同。


名字:「沈墨」。旁邊用刺目的紅筆反覆圈劃,潦草地寫著:「絕對純粹?還是極致偽裝?看不透!」、「眼神乾淨得像未污染的山泉…底下卻有漩渦,吸引人墜落」、「手繪古老符號(非已知任何文明體系?極古老,蘊含力量感)」、「身上有獨特異香,非任何香水,似草木與…冷玉?聞之難忘,攝人心魄」。


接著是幾個被反复塗改又重寫的地名,箭頭混亂地指向西南邊陲一片未被大規模開發的、在地圖上呈現為濃密綠色的連綿群山區域。最後一行字,筆跡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興奮與顫慄,力透紙背:「最高難度挑戰!真正的謎題!即將隨其『歸鄉』,揭開神秘面紗!獵物?或…我才是獵物?」


「歸鄉」二字,被他加上了沉重而詭異的引號,彷彿那不僅僅是一個地點,更是一個儀式,一個陷阱。更讓我脊背發涼、汗毛倒豎的是,在這一頁的邊緣,極不起眼的角落,他用極細的筆尖畫了一個小小的、顫抖的問號,後面跟著兩個幾乎要戳破紙張的字:「…鏡像?」


沈墨…「歸鄉」…獵物與獵人身份的模糊…鏡像?哥哥的失蹤,絕對與這個神秘莫測的女人和那個所謂的「家鄉」脫不了干係。這本骯髒的筆記,此刻成了我在迷霧中唯一的、帶著不祥氣息的指南針。


而那個「鏡像」,像一根冰冷淬毒的針,狠狠刺入了我的腦海,與我心中那個空洞的迴響產生了共鳴。鏡像…是指沈墨的偽裝與哥哥的獵豔手段如出一轍,是技藝的鏡像?還是……有更深層的、關於我與哥哥之間命運的暗示?


第三章:山影下的低語、刻意的遺忘與無形的羅網


依靠筆記中那些模糊破碎的地名描述,以及我動用所有私人關係、幾近違規才從通信公司內部查詢到的、哥哥手機信號最後消失的區間——那信號並非因電力耗盡而逐漸衰弱,而是在一片人跡罕至的深山邊緣,像被一把無形的刀突兀切斷的——我最終鎖定了那片位於三省交界、被當地人視為神秘禁地的廣袤山區。


揹著塞滿了高能量食品、淨水設備、急救包和簡易求生工具的行囊,我獨自踏入了這片被濕潤霧氣常年籠罩、彷彿自有其呼吸與意志的土地。層疊疊嶂的山巒像沉默的遠古巨獸,匍匐在天際線,無聲地吞噬著現代文明的訊號、規則與我微不足道的焦慮。我拿著根據哥哥筆記描述和耗費心力從校園論壇深處挖出的模糊側影照片所拼湊出的「沈墨」畫像,以及江辰逸那張英俊卻帶著玩世不恭笑容的照片,在幾個依偎在山腳、彷彿被時間遺忘的偏僻鎮落與閉塞村莊間輾轉打聽。


過程漫長、艱辛且令人沮喪。這裡的人們臉上鐫刻著風霜與一種對外來者本能的、幾乎是遺傳性的排斥,濃重晦澀的鄉音如同無形的壁壘,將我牢牢隔絕在外。連續數日,我像一個幽靈般在這些村落間遊蕩,換來的卻只有冷漠的搖頭、警惕的審視和一無所獲的空白。有人對畫像漠不關心,有人則在瞥見的瞬間眼神驟然閃躲,如同被燙到一般,連連擺手,用生硬結巴的普通話催促我離開,彷彿我攜帶著某種不潔的瘟疫,會給他們帶來災禍。


就在補給即將耗盡,自我懷疑如同沼氣般從心底升起,懷疑自己是否從一開始就被那該死的雙胞胎感應欺騙,被哥哥筆記裡那瘋狂的囈語誤導,徹底找錯了方向時,轉機出現在一個瀰漫著悲涼霧氣的黃昏。在一個僅有十幾戶土坯房、彷彿隨時會被山林吞沒的小村落口,我遇到一個在破舊屋檐下藉著最後天光、專心揀選著簸箕裡乾癟藥草的老嫗。她滿臉溝壑縱橫,眼神渾濁得像兩口枯井。


我幾乎不抱希望地照例上前,遞出畫像和幾張足以讓她動容的鈔票。老嫗枯槁如雞爪的手指遲疑地摩挲過嶄新的紙幣,渾濁的眼珠在畫像上停留了足足一分鐘,特別是沈墨那張乾淨得出奇的臉。然後,她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極其複雜難辨的情緒,用一種近乎嘆息、彷彿來自地底深處的氣音,含糊地嘟囔:「後生仔…別找了…聽婆一句,回去吧…往…再往深裡去…『女兒坳』…那邊的人,不跟外面打交道的…規矩不一樣…沾上了,就甩不脫咯…」


女兒坳!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具體的、帶著詭異禁忌色彩的名字。它不存在於任何公開的地圖、旅遊指南或地方誌中,像一個只存在於口耳相傳的幽靈之地。我強壓住內心的激動與更深的寒意,追問具體位置、裡面住著什麼人、有什麼規矩。


老嫗卻像是瞬間被我的追問驚醒,從某種恍惚狀態中回過神,猛地將那幾張鈔票像燙手山芋般塞回我手裡,驚恐地左右張望,彷彿黑暗中潛伏著無形的監視者,嘴唇劇烈地哆嗦著:「不曉得!我什麼都不曉得!你快走!快走!就當沒來過!沒聽過!」她蹣跚著,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躲回那間低矮陰暗的土屋內,「砰」地一聲關上了那扇彷彿永遠不會再開啟的木門,留下我一人在迅速濃稠的暮色與刺骨的山風中,心頭的寒意與疑團如同眼前的霧氣,愈發濃重。


線索似乎清晰了——哥哥很可能被帶去了那個神秘的「女兒坳」。但具體位置在哪裡?裡面是何光景?為何讓當地人談之色變,諱莫如深?「沾上了,就甩不脫」又意味著什麼?我依舊在一片更龐大的迷霧中摸索,像一隻無頭蒼蠅,妄圖闖入一個連入口都未知、且充滿不祥傳說的迷宮。我感到一張無形的網,正在緩緩收緊。


第四章:香氣與刺青——精心策劃的引誘與步步驚心的尾隨


就在我於進山前最後一個補給點——那間牆壁被歲月和煙火燻得漆黑、散發著黴味與各種乾貨、草藥混合的複雜氣息的簡陋雜貨店前,對著巍峨沉默、彷彿能吞噬一切光線與希望的山影一籌莫展,幾乎要被無力感和絕望淹沒之際,一個身影的出現,像一道經過精密計算後才投射過來的微光,驟然劃破了我內心濃稠的陰霾。


後來我才知道,她叫阿青。事後回想,她絕對是刻意選擇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在我這個外來者最可能出現也最焦慮的時刻「恰好」現身。她穿著與當地山民無異的深藍色土布衣褲,洗得有些發白,卻異常乾淨平整,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卻又因為某種難以言喻的、「過度」整潔和協調的體態而顯得略微突出。


她身形纖細而挺拔,不像常見農家女帶著長期勞作的佝僂,反而有種經受過特殊儀態訓練的、山間翠竹般的韌勁與內斂的警覺。她彎著腰,在光線昏暗的貨架前,看似隨意卻又帶著某種微妙儀式感地揀選著最普通的鹽塊和火柴,側臉線條在陰影中顯得乾淨柔和,刻意營造出一種與周遭粗糙、樸實環境格格不入的、近乎剔透易碎的寧靜氣質。


這份刻意為之的「易碎感」與「純淨感」,是她精心準備的第一個誘餌。她深知,對於一個焦慮、疲憊且充滿現代社會邏輯思維的追尋者而言,這種突兀又引人探究的氣質有多麼致命的吸引力,多麼能激發「跟隨」與「保護」的潛意識衝動。


起初,被絕望籠罩的我,幾乎以為這是命運終於垂憐的偶然。然而,就在她直起身,拿著選好的東西走向櫃檯,與倚在門框、身心俱疲的我「恰好」擦肩而過的瞬間,一股極其淡薄、卻彷彿擁有自主生命般的氣息,如同最靈巧的毒蛇,精準地鑽入了我的鼻腔。


這絕非偶然。那是一種極淡的、清冷的、難以用任何已知香型歸類的芳香——像是雨後初霽的深山幽谷,混合了某種稀有蘭草、冷冽泉水以及極細微的、難以辨識的古老藥材,共同蒸騰出的氣息。


它不濃烈,卻極具穿透力與獨特的辨識度,一瞬間便如同擁有魔力般,蓋過了雜貨店裡所有渾濁的氣味,並在我腦海中激起了驚濤駭浪——這香氣,與哥哥筆記裡用紅筆顫抖著重點標註的「異香…攝人心魄」的描述,高度重合!她是故意控制著劑量,讓這縷如同標記般的香氣,在這個極近的、無法忽略的距離,精準地飄散過來。


我的心跳驟然失控,像一面被瘋狂擂動的戰鼓。血液轟的一聲衝上頭頂,帶來一陣暈眩,又瞬間回流,留下冰冷的清醒與一種被無形絲線牽引的詭異警覺。

緊接著,更關鍵的、「意外」暴露的標記出現了。


在她抬手,姿態優雅地將一縷散落額前的烏黑髮絲攏至耳後時,頸後那略顯寬鬆的衣領因這個「自然而然的」動作,「不經意地」向下敞開了一瞬。這個角度,這個時機,完美地確保了我這個位置的觀察者能夠看到。


就在那短暫的、如同舞台設計好的亮相瞬間,我清晰地看到,在她白皙纖細的頸椎骨節上方,約莫指甲蓋大小的地方,露出一個線條極其古奧繁複、充滿某種不對稱卻和諧美感的青色刺青邊角!那風格,那神秘莫測的、彷彿蘊含著某種未知能量的韻味,與哥哥筆記本上精心臨摹的、屬於沈墨的「手繪符號」,幾乎如出一轍,毫無疑問源於同一個古老而封閉的傳承體系!


餌料已經如此明顯,幾乎是擺在鍍銀的盤子上送到我面前。女兒國的人!她絕對是!她不僅是,她還以一種看似被動、實則主動的方式,向我揭示了身份,印證了我的猜測!


她似乎對價格毫不在意,用幾枚皺巴巴的零錢付了帳,將那小小的、裝著鹽和火柴的布包仔細地揣進懷裡,然後,開始了她的表演。


她步履輕盈得像隻慣於在山林間穿梭的靈貓,沒有半分停留,也沒有立刻警覺地回頭張望(那會嚇跑經驗不足但直覺敏銳的獵物),而是「渾然不覺」地、步伐節奏毫無變化地轉身便拐進了雜貨店旁一條被茂密荒草與灌木半掩、極不起眼、彷彿是野獸踏出的狹窄小徑。那條路的走向,毫不猶豫地直指莽莽群山最深、最幽暗的腹地,通往那個我遍尋不著的「女兒坳」,整條路都散發著「跟我來」的無聲而強烈的邀請。


沒有時間猶豫了。這太過明顯、太過順利的線索,本身就是一種自信的挑釁,也是一個我明知危險卻無法拒絕的陷阱。


我立刻壓低帽簷,將衝鋒衣的拉鏈拉到最高,幾乎遮住口鼻,藉著雜貨店旁堆放的雜物和地形起伏的掩護,像一抹融入環境的灰色影子,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踏入那條小徑的瞬間,彷彿跨過了一道無形的界限,身後的塵世喧囂(儘管那喧囂也極其微弱)被瞬間隔絕,取而代之的是山林深處愈發濃重的、帶著壓迫感的寂靜,以及一場早已註定的、獵人與獵物角色從一開始就模糊不清的危險追逐。


前方的阿青,展現出對這複雜山路的驚人熟悉。她腳下如履平地,步伐頻率穩定而輕快,卻巧妙地控制在一個我拼盡全力、精神高度緊繃才能勉強跟上的速度。


她不會讓我跟丟,失去目標的焦慮會促使我冒進;也不會讓我靠得太近而失去「獨立追蹤」的真實感與成就感。


她在崎嶇不平的石塊、盤根錯節的樹根與垂落的藤蔓間靈活地穿梭、轉折,藍色的身影在濃綠的背景中時隱時現,如同一個引路的幽靈,始終在我視野的極限距離搖曳。


她偶爾會停下腳步,俯身用專業的姿勢觸碰一株不起眼的草藥,或用指尖帶著珍惜之意輕撫過沾滿露水的古老苔蘚,動作自然流暢,帶著一種與自然萬物深度連結般的和諧。這些看似隨意的停頓,不僅給了我寶貴的喘息機會,避免我因體力透支而放棄,也更進一步地向我展示她的非同一般,強化我「跟對人了」的信念。


有幾次,在轉過一個急彎或穿過一片尤其茂密的灌木林後,她的身影會短暫地消失幾秒鐘。正當我心中警鈴大作,以為線索就此中斷,前功盡棄時,卻又總能在下一個視野稍微開闊處,看到那抹藍色正背對著我,「專注」地蹲在地上研究著某片奇怪的葉子或石頭,彷彿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沉浸在山林的秘密之中,對身後那條如影隨形的「尾巴」一無所知。


這是一場精心導演、節奏把控極佳的戲劇。她是那個演技渾然天成、深入角色的主角,而我,是那個自以為發現了驚天秘密、掌握了主動權、實則每一步都踩在對方預設鼓點上的觀眾。汗水浸透了我的內衣,山風一吹,冷得刺骨。


肌肉發出酸痛的激烈抗議,但更折磨人的是那種隨著時間推移而逐漸清晰的、被無形之手操控的感覺。她衣領下偶爾因「意外」動作而閃現的刺青邊角,空氣中始終如幽靈般縈繞不散的清冷異香,都在持續地、無聲地強調著她的來歷,像催眠一樣強化著我「必須跟下去,答案就在前面」的決心。


她是否知道哥哥的存在?她在那個所謂的「女兒坳」中扮演什麼角色?是像沈墨一樣的「獵人」,還是專門負責「引路」的使者?這些問題依然在我腦海中盤旋,但此刻,一種更強烈、更令人不安的預感佔據了上風:我的到來,我的追查,或許從未出乎她們的意料。


甚至,從哥哥失蹤(或者更早?)開始,她們就在等待,等待著我這張與江辰逸極度相似的臉,帶著焦慮與決心,主動踏入這片為我精心準備好的山林迷宮。每一步的疲憊,每一次的緊張,都彷彿踏在她們鋪設好的、通往特定終點的無形軌道上,充滿了詭異的、被精心設計過的「順利」。這份順利本身,就是最大的異常與警告。


最終,在她又一次「不經意地」引領下,我們穿過一片異常茂密、枝椏如同鬼爪般的原始林地,來到了一處佈滿厚厚青苔與垂落藤蔓、看似渾然天成、毫無人工痕跡的岩壁前。


她停下了腳步,像一隻完美完成了引路任務的信鴿,例行公事般地、機警地停下,象徵性地四下看了看(目光甚至沒有真正掃過我藏身的方向),然後,向我展示了那「隱藏」的、我夢寐以求的入口——她伸出手,在幾塊看似天然形成、毫不起眼的岩石凸起上,以一種獨特的、充滿韻律感彷彿某種古老暗號般的節奏和順序,或輕或重地按壓、撫摸。


那面渾然一體的岩壁,伴隨著一陣幾不可聞的、石質摩擦的細微聲響,在我眼前緩緩滑開了一道僅能容一人側身通過的、內部幽深黑暗的縫隙。她毫不猶豫地閃身而入,身影瞬間被內裡的黑暗吞噬,岩壁在她身後無聲地、迅速地合攏,恢復原狀,彷彿什麼都未曾發生。


她沒有回頭確認我是否看見。因為她知道,我一定看見了。她從頭到尾的表演,就是為了確保我能看見這最後一幕。她完美地完成了她的任務:將預定的「獵物」,或者用她們的話說,新的「訪客」,順利地引到了籠門前。


而我,站在那面冰冷堅硬、剛剛吞噬了引路者的石壁前,劇烈地喘息著,汗水與寒意交織。我清楚地明白,從我嗅到那縷異香開始,我所謂的「追蹤」、「推理」與「發現」,都不過是順從了她們早已寫好、並且演技精湛地呈現出來的劇本。


現在,輪到我做出選擇:是轉身離開,放棄這唯一的、可能是哥哥生存希望的線索,回到我那充滿未知與自責的世界;還是,明知前方是精心布置的陷阱,是龍潭虎穴,也要為了那微乎其微的、找到哥哥的可能性,為了揭開「鏡像」背後的真相,主動踏進去?


我看著那面冰冷的石壁,彷彿能感受到背後無數雙眼睛的注視。哥哥筆記上那個顫抖的「鏡像?」二字,如同烙印般灼燒著我的思維。我深吸了一口氣,山林冷冽的空氣充滿胸腔。


我選擇了後者。不僅為了江辰逸,也為了弄清楚,她們費盡心機,布下這樣一個局,引我這張與他相似的臉前來,究竟在我身上,寄託了怎樣的目的?那個「鏡像」的謎題,答案是否就在這扇石門之後?


我整理了一下狼狽的衣著,努力平復狂跳的心臟,走向那面岩壁。我不是去自投羅網,我是去……直面謎底。


第五章:邏輯的迷宮、絕境的賭博與鏡像的入局


跟蹤阿青的過程,不僅是體力的消耗,更是一場對大腦推理能力的極致壓榨與顛覆。身體在機械地追隨那抹藍色身影的同時,我的思緒如同陷入了一個由無數線索、疑問和違和感構成的風暴中心。


哥哥筆記裡那些破碎的關鍵詞——「獵物?或我才是…?」的自我懷疑、老嫗談及「女兒坳」時那深入骨髓的恐懼、阿青身上刻意暴露卻又自然無比的詭異香氣與古老刺青、她精準無比的引路節奏、還有那個始終縈繞在我心頭、與我自身緊密相連的「鏡像」疑問……所有這些碎片,如同被無形的手攪動,在我腦海中瘋狂撞擊、旋轉,試圖拼湊出一個能夠解釋這一切荒誕現象的合理圖景。


「女兒坳」——一個幾乎與世隔絕、在地圖上隱形的女性群落;不與外界打交道、令周邊山民恐懼的「規矩」;神秘的符號體系與帶有攝入心魄效果的異香;哥哥這種基因優良、生命力旺盛、習慣於扮演獵人角色的男性被鎖定;「歸鄉」二字那充滿不祥預感的引號;阿青這番明顯到近乎侮辱智商的引誘;以及那個令人不寒而栗的、指向我與哥哥之間聯繫的「鏡像」……


一個逐漸清晰的、黑暗而荒謬的推論,如同沼澤中浮起的詭異氣泡,緩緩浮出水面,儘管我內心極力抗拒——一個遺世獨立的、很可能遵循著某種古老而頑固生存法則的女性社群,為了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延續方式,系統性地從外界篩選並獲取「優質種源」?


哥哥那被家族歷代優化過的基因、旺盛的精力以及他那種自負的獵人心態,恰好成了她們眼中最完美的「獵物」與…「工具」?而那個沈墨,從一開始就不是什麼純真無辜的獵物,而是經驗老練、偽裝精湛、深諳人性弱點的獵人?那麼,「鏡像」指的是什麼?是指沈墨的偽裝技巧與哥哥的獵豔手段如同鏡像般相似,是技藝的對照?還是……指向更本質的、關於我與哥哥這對雙胞胎之間,那張相同的臉,那份相連的感應,以及可能…相似的「價值」?阿青引我前來,是因為我同樣符合她們的「標準」?我是她們計劃中的…備份?還是下一個目標?


這個推論讓我毛骨悚然,四肢冰涼,卻該死地、嚴絲合縫地符合所有已知的、充滿詭異的線索。這不是科幻小說,這是基於冰冷現象所能推導出的、最符合邏輯的恐怖結論。


站在那面剛剛吞噬了阿青的、冰冷無情的岩壁前,我所有的推理最終匯聚成一個清晰的認知:硬闖?那無異於自殺,甚至可能立刻斷送哥哥生存的最後希望。裡面等待我的,絕不會是歡迎的隊伍,更可能是早已張開的、為我量身定做的羅網。


我必須有一個理由,一個能讓她們願意為我開啟這扇門,至少是願意與我對話、將我「請」進去的理由。一個能打動她們,或者更準確地說,引起她們足夠興趣的理由。我不再僅僅是江辰逸的弟弟,一個單純的尋親者。根據我的推論,我本身,可能就具備她們所需要的「價值」。


我想起了我和哥哥那張如同鏡像般的、無可辯駁的相似臉龐。我想起了筆記本上那個顫抖的、充滿不確定性的「鏡像?」。我想起了老嫗那句「沾上了,就甩不脫」。一個大膽、瘋狂、近乎自殺性卻又可能是唯一生路的賭博方案,在我腦中徹底成形。


與其在外圍徒勞摸索,被動地等待不知何時會降臨的危險,不如主動踏入陷阱,利用她們對我的「興趣」,從內部尋找真相,尋找哥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而我的入場券,就是這張臉,我與江辰逸無法割裂的血緣關係,我可能具備的「優質基因」,以及……我對她們秘密的「初步了解」。


幾分鐘後,我深吸一口氣,努力驅散四肢的冰冷與內心的戰慄,從藏身處走了出來。我沒有試圖去尋找、破解那個隱蔽的機關(那可能會觸發防禦機制),而是直接走到那面剛剛上演了入口奇蹟的岩壁前,整理了一下因長途跋涉和緊張而略顯狼狽的衣著,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像個驚慌的獵物。


然後,我刻意模仿了幾分哥哥那種慣有的、帶著慵懶與掌控感的語調,但混入了屬於我自己的、一種複雜的、彷彿洞悉了某些真相的冷靜,對著冰冷堅硬的岩石,清晰地、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知道你們在聽,在看著。告訴沈墨,或者你們之中能做主的人——江辰逸的雙胞胎弟弟,江辰安,來了。」我頓了一下,刻意讓聲音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混合著悲傷、憤怒與某種決絕的意味,彷彿蘊含著更深層的掙扎與目的,「我為尋找我哥哥江辰逸而來,生要見人,死……也要知道他是如何『歸鄉』的。」


再次停頓,讓沉默積蓄力量,然後,拋出我最關鍵的、也是風險最高的籌碼:

「同時……」我的聲音壓低,卻更加清晰,「我也很想知道,關於他筆記裡提到的那個『鏡像』,他到底發現了什麼?而這個『鏡像』,與我被引來此地,又有什麼關係?」


我的聲音在寂靜的山谷中迴盪,撞擊在冰冷的岩壁上,反彈回來,帶著空曠而挑釁的迴音。我將「引來」二字咬得稍重,明確告訴她們,我看穿了阿青的表演。時間在這一刻彷彿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像是一個世紀的煎熬。山林依舊沉默,只有風吹過樹梢的單調嗚咽,像是無情的倒數。


賭輸了嗎?她們根本不在意我的「鏡像」說法?還是我的話語過於直白,觸動了某個不容觸碰的禁忌,導致她們決定放棄我這個「不穩定因素」?


就在我幾乎要認定賭局已敗,準備在絕望中另尋他法(如果這片絕地還有所謂「他法」的話)之時,面前的岩壁再次發出了那熟悉而令人心悸的、石質摩擦的細微聲響。縫隙重新出現,但這次,站在裡面的不再是那個年輕的阿青,而是換成了兩位穿著深色、樣式統一的布衣、面容嚴肅冷峻、眼神銳利如鷹隼、周身散發著無形壓迫感的中年女子。


她們的目光像實質的冰錐,從頭到腳地、毫不客氣地掃視著我,最終,長時間地、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一絲……極其隱晦卻無法完全掩蓋的驚訝與計算,定格在我的臉上,反复打量,彷彿在確認某個重要的參數。


其中一人,用一種沒有任何起伏、冰冷如萬年寒岩的聲調開口,語氣不容置疑:「進來。跟緊,別多看,別多問。這裡的規矩,不是你外面那套。」


我壓下胸腔裡翻江倒海的情緒,邁開如同灌了鉛般沉重卻又異常堅定的雙腿,一步踏入了那片幽暗的、吞噬了我哥哥的、此刻也將我容納進去的未知迷霧之中。

石壁在身後無聲而迅速地合攏,最後一縷天光被徹底切斷,溫暖與熟悉的世界被隔絕在外。


我知道,從這一刻起,我不再僅僅是一個追尋者。我主動成為了這盤詭異棋局中,一個自知身陷險境卻別無選擇的棋子,踏入了一個為我(或者說,為我們這張臉)精心編織的羅網。我的籌碼,是我這張與哥哥極度相似的臉,我自以為是的推理能力,那份將我引來此地、福禍難料的雙胞胎感應,以及我對「鏡像」之謎的主動探問。


而賭注,是我哥哥的生死,我自身的自由與靈魂,或許……還有我們兄弟二人,共同無法擺脫的、來自血脈與這座神秘村落的詭異命運。黑暗在前方蔓延,帶著那愈發濃郁的、令人心神不寧的草木冷香,與深不可測的、等待著我的未知危險。鏡像之局,已然開啟。


第六章:鏡像對弈


石壁在身後合攏的最後一縷微光被徹底吞噬,發出的沉悶迴響如同墓穴封土,瞬間將我與外界隔絕。我被那兩位面容冷硬如石刻的中年女子一左一右「護送」著,穿行在一條僅容兩人並肩、蜿蜒向下的人工開鑿隧道中。


牆壁上每隔一段距離便嵌著一盞昏黃的油燈,燈焰在無風的環境中詭異地搖曳,將我們的影子拉長、扭曲,投射在潮濕陰冷的石壁上,如同幢幢鬼影。空氣中那股清冷的異香在這裡變得濃郁而複雜,彷彿沉澱了數百年,滲入了每一寸石縫,鑽入鼻腔,帶著一種令人心智鬆弛的甜膩尾調。


我被帶到一棟獨立的竹樓前,與哥哥筆記中描述的居所幾乎一模一樣——精巧,潔淨,與自然融為一體,卻透著一種樣板間般的非人氣息。竹樓內的陳設極簡,一床一桌一椅,還有一個看似用來放置衣物的藤箱,乾淨得沒有絲毫生活痕跡,彷彿專為等待下一位「訪客」而準備。


我沒有等太久。夜幕初垂時,門外傳來了極輕的腳步聲,如同落葉拂過地面。竹門被推開,沈墨走了進來。她依舊穿著樸素的藍布衣裙,眉眼乾淨,眼神清澈得如同山間最純淨的泉水。但此刻,在我知曉了部分真相的眼中,這份清澈不再無辜,而是像覆蓋在深淵之上的一層薄冰,底下是湧動的、無法測度的黑暗。


「江辰安?」她開口,聲音輕柔婉轉,與這陰鬱的環境格格不入,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她的目光落在我臉上,細緻地掃過我的眉眼、鼻樑、嘴唇,那審視不像是在看一個人,更像是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完整度和相似度。「你和你哥哥,真的很像。幾乎…一模一樣。」


「是嗎?」我強迫自己迎上她那看似無害的目光,肌肉微微繃緊,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與憂慮,「血緣關係罷了。但我希望,我們兄弟的結局不會一樣。」我頓了頓,直接切入核心,目光緊緊鎖住她,「他在哪裡?江辰逸,我哥哥,他在哪裡?」


她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那弧度精準得像是用尺子量過,勾勒出一個純真依舊,卻讓我脊背瞬間爬滿寒意的笑容。「辰逸他…」她語調平緩,帶著某種奇異的安撫意味,卻字字如冰,「正在為我們女兒村的繁盛與延續,盡一份極其珍貴而…獨特的力量。他現在很…『合作』。」她刻意在「合作」二字上加了重音,彷彿在暗示某種心照不宣的「自願」。


合作?我心中冷笑,是藥物控制下的行屍走肉,還是絕望深淵中的徹底屈服?我沒有立刻戳破這層虛偽的窗紙,只是順著她的話,眉頭微蹙,流露出適當的困惑與探究:「是嗎?那我倒是非常好奇,是什麼樣偉大的力量,需要以徹底與外界失聯、讓家人憂心如焚為代價?這份『力量』,又具體體現在何處?」


「女兒村的秘密,源遠流長,關乎生存之本,外人無需知曉,知道了…也未必是好事。」她話鋒一轉,目光陡然變得銳利,像兩根細針,彷彿要刺穿我的表皮,直達靈魂深處,「倒是你,江辰安,頂著這張與你哥哥幾乎無差的臉,費盡心機找到這裡,是打算步他的後塵,心甘情願地獻上這份『力量』,還是…」她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更低,帶著蠱惑與試探,「別有所圖?」最後四個字,她說得極慢,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重錘,敲打在我的心防上。


我們之間的對話,從一開始就佈滿了無形的鋒刃。我極力穩住呼吸,讓自己看起來像一個憂心兄長、充滿疑惑卻又保持著基本理智的探尋者。「我圖的,從來只是一個真相。」我迎著她審視的目光,毫不退讓,「我哥哥現在究竟是生是死?過得如何?還有,他筆記裡提到的那個『鏡像』,究竟是什麼意思?你們如此大費周章,利用阿青引我前來,總不會只是為了讓我看清這張臉最終可能面臨的命運吧?這成本,未免太高了。」


我故意點出阿青的引誘,表明我看穿了她們的部分伎倆,同時再次拋出「鏡像」這個關鍵詞,觀察她的反應。


沈墨的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雖然轉瞬即逝,但沒有逃過我的眼睛。她臉上的笑容不變,卻彷彿蒙上了一層更深的霧靄。「命運從來都是自己選擇的,江辰安。至於『鏡像』…」她輕描淡寫地將這個詞語帶過,彷彿那只是哥哥無關緊要的囈語,「或許只是他對你們兄弟關係的一種感慨。重要的是你現在的選擇。


在這裡,你可以得到很多…外面得不到的東西。」她話語中充滿暗示,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我因為緊張而微微滾動的喉結。


這是一場在刀尖上跳舞的心理博弈。她試圖用模糊的信息、潛在的誘惑和無形的壓力,將我一步步納入她們既定的軌道,摸清我的底線和弱點。而我,必須在言語的迷宮中保持清醒,既要展現出某種可供利用的「價值」(比如我與哥哥相似的、未被「污染」的軀體),又不能顯得過於急切或軟弱,同時要像潛伏的獵手,不斷從她的話語縫隙中,尋找關於哥哥和這個村落真相的蛛絲馬跡。


空氣中那濃郁的異香,似乎也隨著我們對話的節奏,時而濃烈,時而淡薄,無形中影響著我的情緒與判斷。


第七章:蛛絲馬跡與溫柔陷阱


我被允許在有限的範圍內活動——主要是我居住的竹樓周邊,以及一片被精心打理、種植著許多外界罕見奇異花草的園圃。


這片區域,就像一個美麗的露天囚籠。


女兒村的女人們,彷彿對我這個新來的「鏡像」充滿了無窮的好奇。從看似天真爛漫的十幾歲少女,到風韻猶存的三四十歲婦人,她們看我的眼神都帶著一種統一的、混合了打量、評估與某種…近乎食慾的熱切。


她們會在我散步時「偶遇」,用清脆的聲音打招呼,遞上顏色鮮豔、汁水飽滿的不知名野果;或者在我駐足觀看某株植物時,「不經意」地靠近,帶著那濃烈異香的手帕「輕輕」擦過我的手臂,留下久久不散的、擾人心神的氣息。


阿碧和素心,這兩個在哥哥筆記和經歷中被重點提及的女人,更是成了我竹樓的常客。阿碧依舊熱情如火,她穿著比其他村女更貼身的衣裙,勾勒出飽滿的曲線,言語大膽露骨,不斷暗示著村裡對於「健康」、「優質」男子所提供的種種「特權」與「享受」,眼神灼熱得彷彿能點燃空氣。


「江先生,你看這『醉夢花』,」她指著園中一株形狀妖嬈、散發著濃烈甜香的花朵,身體幾乎貼到我手臂上,吐氣如蘭,「聞久了,能讓人忘記所有煩惱,只想沉溺在最快樂的夢境裡呢…你想試試嗎?」


而素心則走完全不同的路線。她總是抱著她那把古舊的琵琶,在月色好的夜晚,坐在離我竹樓不遠的溪邊石上,輕攏慢捻,彈奏著哀婉纏綿的曲調。她的眼神像受驚的小鹿,濕漉漉的,充滿了無助與傾慕,每每與我目光相接,便迅速低下頭,臉頰飛起紅霞,用音樂訴說著深閨寂寞與對知音的渴望。


我知道,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試探和誘惑。目的與當初對付哥哥時一樣——軟化意志,激發慾望,引導我一步步沉淪,最終成為她們砧板上的魚肉。我必須謹慎地應對這溫柔的陷阱。


我對阿碧的熱情報以禮貌而疏離的微笑,對她遞來的任何食物和暗示都婉拒;對素心的音樂,我偶爾會駐足聆聽片刻,露出欣賞的神色,但當她試圖藉機靠近交談時,我便會找藉口離開,維持著一種看似被吸引卻又因某種內在原則(比如對哥哥下落的憂慮,或外在的道德約束)而掙扎猶豫的狀態。


這種曖昧不明的態度,顯然讓她們有些困惑,也更加激起了她們的征服欲。她們的試探開始升級。有時,我會在清晨醒來時,發現窗台上放著一束帶著露水的、香氣格外濃烈的野花;有時,會在飯菜中品嚐到一絲不同以往的、更能激發食慾和體內燥熱的奇特味道。我假裝未曾察覺,要麼將花束原封不動地放在窗外,要麼只進食最普通的米飯和蔬菜。


在這令人疲於應付的周旋中,我並未放棄尋找哥哥留下的痕跡。我藉著在園圃「勞作」(實際上是變相的監視)的機會,仔細觀察泥土、石塊,甚至竹樓的每一根支柱。終於,在與那個負責打掃祠堂附近區域、總是低著頭、面容怯懦蒼白的年輕女孩小芽的幾次短暫接觸中,我捕捉到了不尋常的信號。


她看我的眼神與其他女人截然不同,那裡面沒有熱切,沒有算計,只有深沉的悲哀、一種物傷其類的同情,以及…無法掩飾的恐懼。我故意在她獨自清理落葉時,靠近她,用只有我倆能聽到的聲音,流露出對哥哥下落的深切擔憂和對自身未來處境的不安與迷茫。


「我甚至不知道他還是否活著…」我看著遠處沈墨所在的竹樓方向,聲音低沉沙啞,充滿了無力感,「有時候,我覺得我也快撐不下去了,這裡的一切都讓人窒息…」


小芽的身體明顯顫抖了一下,她飛快地抬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複雜至極,然後又像受驚的蝸牛般縮了回去,加快速度掃地,匆匆離開。


但就在一次黃昏,她趁著四下無人,暮色朦朧,像一道影子般溜到我身邊,將一個揉成一團、還帶著濕潤泥土氣息的東西猛地塞進我手裡,用幾乎是氣聲的、顫抖的音節急促說道:「…後山…禁地…有…有骨…千萬別去…但又…必須去…」說完,不等我反應,她便像被無形鞭子抽打一樣,驚惶地跑開了,瞬間消失在漸濃的夜色中。


我強作鎮定,若無其事地回到竹樓,關緊門窗,這才在油燈下攤開手心。那是一小塊明顯被烈火燒灼過的、邊緣焦黑銳利的…高級襯衫布料殘片!上面一個被燻黑卻依舊可辨的、熟悉的奢侈品標誌Logo,像一道閃電劈進我的腦海——這是哥哥江辰逸離開時穿的那件限量版襯衫的牌子!我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跳動。後山禁地…骨?!哥哥他…難道真的已經…


第八章:暗夜的乞求


那塊焦黑的布料,像一塊永不冷卻的烙鐵,日夜灼燒著我的掌心,也點燃了我內心深處最陰冷、最不願面對的恐懼與猜測。夜晚變得格外難熬,空氣中那無所不在的異香,似乎感知到我緊繃的情緒,變得越發甜膩濃郁,像無數隻看不見的手,撩撥著神經,催動著血液深處潛伏的燥熱與慾望,試圖瓦解我的理智。


阿碧和素心幾乎夜夜都會在我竹樓外徘徊。阿碧會用帶著鉤子的聲音輕喚我的名字,訴說著露骨的情話和承諾;素心的琵琶聲則越發哀怨,如泣如訴,伴隨著低低的、壓抑的啜泣。我知道,這是最後的通牒,是總攻的前奏。我緊閉門窗,用布條塞住縫隙,用冷水不斷澆頭,憑藉著對哥哥可能遭遇的想像所帶來的憤怒與悲傷,強行對抗著生理本能的衝動與藥力的侵蝕,保持著一絲清明。


就在我幾乎要被這內外交攻的壓力逼至極限時,子夜時分,萬籟俱寂,連蟲鳴都彷彿消失的時刻,竹門被極輕、極快地敲響了,如同雨點敲打荷葉。

我心中一凜,悄然起身,透過門縫向外望去——是小芽!她那張臉在慘淡的月光下,蒼白得沒有絲毫血色,眼睛因為極度的恐懼而睜得極大,淚水無聲地滑落。

我迅速開門將她拉進來,她像一片風中落葉般瑟瑟發抖。


「江…江先生,」她抓住我的衣袖,手指冰涼且用力,聲音破碎不堪,充滿了絕望的乞求,「求求你…救救我,帶我離開這裡!離開這個地獄!」


她斷斷續續地訴說,聲音壓得極低,不時驚恐地望向門外,彷彿黑暗中潛伏著噬人的怪物。她說,女兒村根本不是什麼世外桃源,而是一個傳承了不知多少代的、可怕的妖魔巢穴!她們這一族,並非人類,而是…而是某種可怕的東西(她似乎因為極度恐懼,一時無法說出那個詞),需要定期吸取男子的「元陽精魄」來維持自身妖力的旺盛和孕育後代。而被選中的男子,下場極其悽慘,會被榨乾一切生命力,最終…


「我…我前幾天晚上,偷偷聽到兩位姑姑在祠堂後面說話,」小芽的身體抖得像篩糠,「她們說…說你的哥哥江辰逸,因為本身元陽旺盛,被…被過度『採補』,加上他後來似乎察覺了什麼,試圖反抗…已經…已經被…」她哽咽著,幾乎說不下去,眼中充滿了恐懼的淚水,「她們說他『不中用了』…屍骨…屍骨很可能就被處理在…在後山禁地的那個…那個『化妖池』裡!」


化妖池!哥哥的遺物!骨!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雖然早有猜測,但當這殘酷的真相從小芽口中得到印證時,那股撕心裂肺的憤怒與悲傷依舊如同岩漿般噴湧,幾乎要將我吞噬。我死死咬住牙關,才沒有讓自己怒吼出聲。


「她們…她們不是人!」小芽的聲音帶著徹骨的寒意,「我是…我是被逼的,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我害怕!她們說我心腸軟,不合適留在村裡,再犯錯就要把我也…也要處理掉!」她眼中的恐懼達到了頂點,「江先生,求你了!帶我走!我知道一條很少人知道的小路,可以繞開大部分崗哨,直通後山禁地邊緣,也許…也許還能找到你哥哥…最後的…」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了巡夜姑姑那特有的、略顯沉滯卻異常清晰的腳步聲,以及燈籠昏黃的光暈正在向這邊移動。


小芽嚇得魂飛魄散,臉上瞬間褪盡血色。她猛地從懷裡掏出一張疊得小小的、粗糙的樹皮紙,塞進我手裡,上面用炭筆畫著簡陋卻標註了幾個關鍵點和箭頭的地圖。


「這…這是地圖!子時…子時過後,巡邏會換崗,有…有一刻鐘的空隙…從…從這裡走…」她語無倫次地說完最後幾個字,然後像一縷青煙,頭也不回地衝出竹樓,融入了濃重的夜色中,消失不見。


我緊緊攥著那張帶著她體溫和恐懼的樹皮地圖,聽著門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心臟狂跳。哥哥的仇,小芽的求救,自身的危局…所有的線索和壓力,在這一刻匯聚成一股無法抗拒的洪流,推著我走向那條通往禁忌與危險的道路。


第九章:妖影追殺


小芽的話如同最後一塊拼圖,將我之前所有的猜測和發現殘酷地拼接完整。哥哥已經遇害,而且死狀極慘!這個看似平靜祥和、與世無爭的村落,根本就是一個以人類男子為食糧的妖魔巢穴!復仇的怒火與求生的本能在我體內熊熊燃燒,我不能再坐以待斃!


子時過後,我憑藉著遠超常人的冷靜和被藥力隱隱催發卻因意志壓制而未曾宣洩的精力,按照小芽地圖的指示,如同一道影子般悄無聲息地溜出竹樓,避開了固定崗哨和流動巡邏,朝著村莊最深處、被嚴令禁止的後山禁地潛行。


越靠近禁地,環境越是詭異。周圍的植被顏色變得深濃近墨,形態也越發扭曲怪異,空氣中那熟悉的異香逐漸被一股淡淡的、如同昆蟲分泌物混合著腐殖質的腥甜氣味所取代,令人作嘔。腳下的土地變得鬆軟黏膩,彷彿踩在某種活物的軀體上。憑藉著地圖指引和一種不祥的直覺,我在一處被濃密黑色藤蔓遮掩的、隱蔽的低洼地帶,發現了一個不自然的土堆。


我用手扒開鬆軟潮濕的泥土,指尖觸碰到了堅硬冰冷的物體——是一塊破碎的、錶盤模糊卻依舊能辨認出品牌的腕錶殘骸!緊接著,更多的東西暴露出來:燒焦的衣料碎片,皮革腰帶的扣環…以及,一些散落的、顏色灰白、形狀不規則,上面殘留著清晰的、類似於某種節肢動物啃咬痕跡的…細碎骨殖!


憤怒、悲傷和強烈的噁心感瞬間湧上喉頭,我幾乎要嘔吐出來。哥哥…這就是你最後的歸宿嗎?被這些妖魔…

「果然是你!江辰安!竟敢擅闖禁地!」


一聲冰冷刺骨、不帶任何人類情感的厲喝自身後炸響,如同驚雷劃破死寂。剎那間,十幾盞燈籠同時亮起,昏黃的光線如同舞台追光,將我連同我剛剛挖掘出的罪證團團圍住,無所遁形。


為首的正是那兩位面容冷硬的中年姑姑,她們的眼神在燈光下閃爍著非人的、冰冷的青光。身後跟著一群平日裡看似溫順的村女,此刻她們臉上再無半分嬌媚,只剩下猙獰與嗜血的興奮,嘴唇無聲地翕動著,露出過於尖銳的牙齒。沈墨也站在外圍,她依舊面無表情,但那雙清澈的眸子此刻深邃如淵,裡面跳動著我看不懂的、複雜難辨的情緒,是憤怒?是失望?還是…別的什麼?


沒有審問,沒有警告。左側那位姑姑身形一動,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乾瘦如鳥爪的手掌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直直向我脖頸抓來!那速度根本不是人類所能擁有!


求生的本能讓我於千鈞一髮之際向側後方翻滾,險險避開了這致命一擊,但她指尖帶起的凌厲風壓,仍舊「嗤啦」一聲劃破了我肩頭的衣物,留下三道火辣辣的血痕。


「抓住他!要活的!」沈墨的聲音如同冰錐刺破空氣,不帶一絲情感波動,「他還有用處。」


我轉身就逃,將全身的力氣灌注在雙腿上,憑藉著對地形的短暫記憶和小芽地圖的指引,在黑暗扭曲的山林間亡命奔逃。身後的追兵速度快得驚人,她們的腳步聲輕盈得詭異,如同多足生物在林地間快速移動,時而伴隨著樹枝被折斷的噼啪聲和低沉的、彷彿昆蟲摩擦翅膀的嘶嘶聲。


月光透過濃密怪異的枝椏,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在一次急轉彎時,我驚駭地回頭一瞥,只見追得最近的一個「村女」,四肢著地,以一種完全違反人體工學的角度快速爬行,她的脖子扭曲了近乎一百八十度,那張原本清秀的臉龐在月光下扭曲變形,嘴角裂開至耳根,露出了裡面摺疊的、如同螳螂般鋒利猙獰的鉤狀口器!綠色的、充滿貪婪與殺意的複眼,死死鎖定著我的背影!


女兒村的女人,根本不是人類!是能夠化形成人的螳螂妖!以男子元陽精魄為食,用以維持妖力、延續後代!哥哥筆記裡的「異香」是她們釋放的、用來迷惑獵物的信息素;那些所謂的「滋補」藥湯,是為了將「食物」養得更為「肥美」!那個該死的「鏡像」,不僅指我和哥哥外貌的相似,更指向這種獵人與獵物身份的殘酷鏡像反轉——自以為是獵人的哥哥,從一開始就是別人眼中的獵物!


這個認知帶來的恐懼如同冰水澆頭,但求生的慾望更加強烈。我利用複雜的地形,鑽過狹窄的石縫,躍過湍急的溪流,試圖擺脫它們。然而它們對這片山林太過熟悉,數量也遠多於我,包圍圈正在不斷縮小。


在一次被迫到絕境,背後是陡峭石壁,前方和左右都被數隻螳螂妖堵死的時刻,那隻最先顯露口器的妖物猛地撲了上來,帶著腥風,鋒利的前肢(或者應該稱之為捕捉足)如同鐮刀般揮向我的雙腿,顯然想先讓我失去行動能力。那張佈滿細密尖牙的口器直取我的面門!


第十章:童身與復仇之種


就在那猙獰口器即將觸及我皮膚的瞬間,異變陡生!


那螳螂妖突然發出一聲極其痛苦、尖銳刺耳的嘶鳴,像是被無形的火焰灼傷,猛地向後彈開,綠色的複眼中充滿了驚疑、恐懼和難以置信的神色。它那如同鐮刀般的前肢甚至微微顫抖起來,不敢再輕易上前。


我瞬間福至心靈,明悟了關鍵所在!


是因為我!是因為我長期沉浸在學術研究,心無旁騖,至今仍是元陽未洩的童男之身!體內蘊含的純陽之氣,對於這些依靠吸食男子元陽修煉的陰邪妖物而言,就如同灼熱的太陽之光對於冰雪!


它們的妖術,乃至直接的物理接觸,都會受到這股純陽氣息的天然克制與反噬!難怪它們一直試圖用誘惑、藥物和環境來軟化我、瓦解我的意志,而非像對待哥哥那樣…因為它們無法直接、輕易地「採補」或傷害一個保持童身的純陽之體!


這個發現成了我在這絕境中唯一的、也是最強大的保命符!我立刻集中全部精神,不再壓抑那被藥力催發卻未曾宣洩的、旺盛的生命力與元陽之氣,努力將其激發出來,彷彿在體表形成一層無形的、灼熱的屏障。


果然,當我主動顯露這股氣息時,周圍逼近的螳螂妖們都明顯露出了忌憚和不適的神色,動作變得遲疑、緩慢,包圍圈出現了瞬間的鬆動。它們嘶嘶地交換著某種信息,綠色的複眼閃爍不定。


趁此機會,我目光銳利地掃過,發現其中一隻妖物腰間彆著一柄看似用來採藥或處理獵物的、材質奇特、泛著慘白微光的骨質短刃。直覺告訴我,這東西不簡單!我利用它們忌憚我氣息的瞬間,猛地向前一衝,目標直指那柄骨刃!


我的動作出乎它們的意料。那隻螳螂妖下意識地揮舞前肢格擋,但接觸到我周身那無形的純陽氣息時,動作又是一滯。我險之又險地避開它的鐮足,一把奪過了那柄骨刃!


入手冰涼刺骨,但當我的純陽氣息灌注其上時,骨刃竟發出了一陣低沉的、彷彿來自遠古的嗡鳴,表面的慘白微光似乎亮了一絲!這果然是一件能夠對妖物造成傷害的法器(或許是它們用某種克制它們的妖獸骨骼製成)!


手持骨刃,身負純陽之氣,我如同絕境中手持火把的旅人,暫時逼退了黑暗中的狼群。我利用這短暫的優勢,一邊揮舞骨刃虛張聲勢,一邊憑藉著記憶和地圖,向著來時的那片石壁方向亡命衝刺。


途中仍有不怕死的妖物試圖偷襲,但每當它們靠近,要麼被我的純陽氣息灼傷退卻,要麼被那柄似乎對妖氣格外敏感的骨刃劃傷,發出痛苦的嘶嚎。


這是一場意志與速度的比拼。我不敢有絲毫停留,將所有的恐懼、憤怒與悲傷都化為奔跑的力量。終於,在黎明前最黑暗、也是最寒冷的時刻,我跌跌撞撞地看到了那片記憶中的、佈滿藤蔓的石壁。


身後的追兵已然逼近,嘶鳴聲和快速移動的窸窣聲如同催命符。我撲到石壁前,憑藉著記憶中阿青那看似隨意實則精準的按壓順序,瘋狂地在那幾塊岩石凸起上摸索、按動!

「咔…咔噠…」


一陣細微卻清晰的機括聲響起,石壁緩緩滑開了一道縫隙!


我毫不猶豫地側身擠了進去,在身體完全沒入黑暗前,我最後一次回頭望去——

追兵已至山林邊緣,為首的沈墨站在最前方,她沒有再追,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黎明的微光勾勒出她纖細的身影,那張純淨的臉龐上沒有任何表情,但那一雙已經完全轉化為深邃翡翠色的妖瞳,在漸亮的晨曦中,閃爍著冰冷、憤怒、算計…以及一絲我無法理解的、近乎狂熱的興趣,死死地鎖定在我身上。


「江辰安,」她的聲音不再偽裝柔美,而是帶著一種古老、妖異的磁性,穿透逐漸拉開的距離,清晰地鑽入我的耳中,「逃吧…盡情地逃。但記住,鏡像的命運之線,一旦交織,便無人可逃。我們…必會再見。」


我沒有回應,用盡最後力氣將石壁徹底關閉,將那妖異的目光和聲音隔絕在身後。我癱倒在冰冷的地上,置身於來時的那條隧道,劇烈地喘息著,渾身佈滿冷汗、血污和泥土,手中的骨刃依舊緊握,那塊焦黑的布料緊緊貼在胸口。


許久,我掙扎著爬起,沿著隧道向外走去。當我終於推開偽裝成山岩的出口,重新呼吸到外面冰冷卻自由的空氣,看到天邊那輪衝破黑暗、將雲層染成血色的朝陽時,劫後餘生的虛脫感與失去至親的巨大悲慟同時襲來,幾乎將我擊垮。


但下一刻,一股更加熾烈、更加堅定的情緒從心底深處升起,取代了軟弱——那是滔天的怒火,是刻骨的仇恨,是毀滅一切的決心。


我站在山風獵獵的崖邊,俯瞰著腳下那片依舊被迷霧籠罩的、吞噬了我哥哥的妖魔之地。緊握著那象徵著哥哥慘死的焦布和那柄來自妖群的骨刃,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女兒村…螳螂妖…沈墨…


哥哥的血債,必須用血來償還!


這不是結束,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鏡像之局已被我以童身破開,但真正的戰爭,現在才剛剛拉開序幕。我發誓,無論它們是什麼妖魔鬼怪,無論它們藏在多麼隱秘的角落,總有一天,我會帶著足以毀滅它們的力量回來!


為了哥哥,為了所有被它們殘害的男子,也為了我自己…我要讓這片污穢之地,徹底化為焦土!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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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選擇在「宮燈道」上駐足,成為一個點燈的人。 這裡,是光與影的交界,是故事與現實的迴廊。朱紅的窗櫺收藏著青春的絮語,溫暖的燈暈浸染了歲月的詩行。 當暮色四合,一盞盞宮燈次第亮起,便是我與文字相遇的時刻。我願以筆為光,照亮那些徘徊在記憶角落的幽微情感,溫暖每一個在人生長路上孤身前行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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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每個人都適合自己操盤,懂得利用「專業」,才是績效拉開差距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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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總有一種莫名的魔力,讓人特別容易感到孤單。 聖誕節、跨年、緊接著農曆新年……滑開社群,不是甜蜜放閃,就是一群人早早訂好跨年行程。 明明日子算得上順遂,工作穩定無憂,生活也按部就班地往前走着,可總在萬籟俱寂的夜晚,獨自對着空蕩的房間時,心底會悄悄冒出一個念頭:今年,是不是可以不一樣?不再獨自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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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總有一種莫名的魔力,讓人特別容易感到孤單。 聖誕節、跨年、緊接著農曆新年……滑開社群,不是甜蜜放閃,就是一群人早早訂好跨年行程。 明明日子算得上順遂,工作穩定無憂,生活也按部就班地往前走着,可總在萬籟俱寂的夜晚,獨自對着空蕩的房間時,心底會悄悄冒出一個念頭:今年,是不是可以不一樣?不再獨自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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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典中耽校園文,最近更被翻拍成電視劇而引起熱議。故事講述兩個青年因各自的單親父母再婚而成為「兄弟」,但漸漸地他們卻不可自控地喜歡上對方。文筆流暢,感情細膩真摰,絕對是必看的校園愛情B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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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典中耽校園文,最近更被翻拍成電視劇而引起熱議。故事講述兩個青年因各自的單親父母再婚而成為「兄弟」,但漸漸地他們卻不可自控地喜歡上對方。文筆流暢,感情細膩真摰,絕對是必看的校園愛情B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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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大哥到伏龍城,故事就進入下半場,同時,我也覺得痕與玉的感情有一點漸漸陷入死亡交叉。在無痕這邊,他越來越不懂玉石在想什麼,怎麼一個明明說是好兄弟的故人,會變成水到渠成的愛人了;但在玉石這邊,則是越想越覺得無痕的演技實在好到把所有人都給騙進去了,她捨不得拆穿他,所以決定用自己的方法放他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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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大哥到伏龍城,故事就進入下半場,同時,我也覺得痕與玉的感情有一點漸漸陷入死亡交叉。在無痕這邊,他越來越不懂玉石在想什麼,怎麼一個明明說是好兄弟的故人,會變成水到渠成的愛人了;但在玉石這邊,則是越想越覺得無痕的演技實在好到把所有人都給騙進去了,她捨不得拆穿他,所以決定用自己的方法放他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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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界瓦解後,眾人回到了歸雲山莊,江元宇與其母葉夢姝說著自己的近況,也說著其二叔的情況;當葉夢姝得知江子元已死,眼前的人是江子淵時,臉上不禁流露出悲傷及懷念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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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界瓦解後,眾人回到了歸雲山莊,江元宇與其母葉夢姝說著自己的近況,也說著其二叔的情況;當葉夢姝得知江子元已死,眼前的人是江子淵時,臉上不禁流露出悲傷及懷念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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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在世,總要帶點鋒鋩和稜角,你覺得呢?」   雨順應妻子遺願,替胖乎乎的長子取名「世鋒」,替瘦伶伶的次子取名「世稜」。醫生曾說鑑於雙胞胎輸血症的病史,世鋒或併發心血管病,世稜或罹患腦性麻痺,但隨着雨順見證長子茁壯成長,反觀次子癲癇症初發,這似乎勾起他心底糾結己久的疑問——誰殺了海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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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在世,總要帶點鋒鋩和稜角,你覺得呢?」   雨順應妻子遺願,替胖乎乎的長子取名「世鋒」,替瘦伶伶的次子取名「世稜」。醫生曾說鑑於雙胞胎輸血症的病史,世鋒或併發心血管病,世稜或罹患腦性麻痺,但隨着雨順見證長子茁壯成長,反觀次子癲癇症初發,這似乎勾起他心底糾結己久的疑問——誰殺了海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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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進入第二章,玉石遭逢家變,敬愛的父親服毒自殺,自己也被誣陷「挾寶私逃」的罪名,成了朝廷欽犯,她告訴江林打算往北走,真的是想聽父命去尋石家後人嗎?還是⋯⋯故事請繼續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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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進入第二章,玉石遭逢家變,敬愛的父親服毒自殺,自己也被誣陷「挾寶私逃」的罪名,成了朝廷欽犯,她告訴江林打算往北走,真的是想聽父命去尋石家後人嗎?還是⋯⋯故事請繼續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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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馳成為步夏的貼身侍衛,兩人之間的關係因為步夏起了變化,面對步夏賦予的權力挑戰,江馳應如何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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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馳成為步夏的貼身侍衛,兩人之間的關係因為步夏起了變化,面對步夏賦予的權力挑戰,江馳應如何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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