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如稍早所述:「韶光易逝。」
得在「強裝出的從容不迫」慘遭焦慮感,或負面念頭,吞沒之前,儘快轉換心情。若遲遲擺脫不了自怨自艾的情緒,至少得趁鐘響之前,把握最後一分清閒。
說來害臊,自己並未對「確定延畢」這件事感到太過沮喪,儘管會讓「仍對自己有所期待」的雙親大失所望。
畢竟,對毫無興趣的學科,再怎麼逼自己念書也勉強不來。
人家都說「頑石磨不光。」我的腦袋似乎正像塊頑石:磨了四年,仍不靈光。
儘管坦率面對「即將步入大五」的現狀,仍不會想「大肆」宣傳,尤其不想讓親友們知悉這件事。
大五啊……大六呢?──有沒有可能大七……
想到這裡,頻繁造訪的「乾脆休學」的念頭又會襲擊心窩。
心煩意亂之時,思緒被「小表演廳」方向傳來的鋼琴聲牽走。
是……我知道:是蕭邦夜曲第二號,降E大調夜曲。
我想我一輩子不會忘掉這支曲子。
頓時,往昔的回憶湧上心頭:
當時,在捷運綠線的某站,背景播放降E大調夜曲變奏的曲子……
差點沒入令人心碎的往事,而悲從中來。
我反射性朝向發出琴音的建築快步走去。
平時「謝絕訪客」而緊閉的正門,不知為何,被稍微敞開一條隙縫。
彷彿怕「擅闖」的事跡敗露,門扉敞開的角度被小心調整成「若從遠處看,不易察覺遭人解鎖」的程度。
當然,對有「遊蕩嗜好」、閒來無事會在校園裡四處亂逛的我來說,要留意門把的異狀,並非難事。
趁沒人注意,我悄悄靠近演廳的正門,儘量不留下指紋,輕輕推開門扉,只敞開容許剛好一個人身通過的隙縫,趁隙而入。
正當我準備入內,下課鐘正好響起;嚇得我整個人向後一彈。
像是怕偷東西被人抓個正著,我轉頭看了看。
確認沒引起旁人警覺,這才鬆了口氣。
待鐘響完畢,我才悄悄入內。
期末考期間,沒有社團或外來的團體使用,館內顯得幽靜,反而令琴聲更顯清晰。
我凝神聆聽,聽出聲音從二樓傳來。
不大的講演廳,其實,也不過就是兩層樓高的建築物。實際找起來,要鎖定琴聲的來源並不困難。
避免跫音干擾判斷,我放輕腳步;跟著琴音的抑揚頓挫,模仿音樂的旋律,緩緩朝音源步進。
來到一間小隔間;門板敞開一縫,光線透了出來。從音色判斷,並非粗心大意的工作人員,忘記關掉某種播放音樂的機器所設的定時裝置;聽起來是真正的鋼琴所發出的聲音──裡頭應是真人演奏家。
因為,不像機器所播放的樂曲──規律且毫無偏差;我所聞的琴音走得有些踉蹌,雖不致刺耳的程度。
整體來說,對音樂白癡來說,音色仍然悅耳,而值得駐足欣賞。
像我這種音樂素質駑鈍之人,似也深受吸引,而忘了時辰。
我想我可能聽了許久;同一支曲目已經反覆彈奏數不清的次數。直到,鐘聲再度響起。
我又嚇了一大跳,一不小心碰到門板。
琴音戛然而止。
「是誰?」裡頭傳來混濁的女性嗓音。
偷窺被人抓包,就連平時假裝厚臉皮的我,竟不禁害臊起來。
我往內踏一大步,好讓對方能一眼看到整個正臉。
並稍微提高音量說:
「抱歉,不是有意要偷窺。」
眼前演奏者的美貌令人屏息:一頭烏黑滑順的長髮垂落肩頭,落落大方;瀏海整齊梳至右側,貼齊眉梢;細柔的眉、修長的睫毛、澄澈的眼眸──足以勾魂的雙眸。
瞧得我忘了換氣,嗆了自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還咳個不停。
見我嗆著、咳嗽不止,對方急忙起身,從放在鋼琴上的隨身小包中,取出一包面紙,靠近關心:
「沒事吧?」
我邊咳嗽,邊摀住嘴巴,避免飛沫亂飛,另一手接過對方的好意。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我回道:
「沒啦,就想說很奇怪:這個時間點,怎麼會有人練琴。」
以為嚇到我,她變得有些慌張,急著道歉:
「不好意思,我以為可以進來,給你添麻煩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似乎將我誤認成工作人員,她連忙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