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社的山,靜默了三天。
那場血的黎明之後,山風像被燒斷的弦,沉重而哀鳴。滿地的屍體、散亂的槍枝與破裂的竹籠,證明那一場「起義」並非神話,而是刻進山林的痛。
日本警察的援軍,在第三天清晨抵達。
空氣裡還有未散的硝煙與焦味,白霧裹著山腰,像是大地不願讓外人看見它的傷。幾個倖存的婦人躲在溪邊的石洞裡,懷中還抱著被嚇壞的孩子。她們不哭,也不動,只是聽。
那天,莫那魯道站在布農山與馬赫坡之間的稜線上。
他看著日本飛機盤旋,投下的炸彈在樹冠上開出火花。 他想起自己年輕時,還曾幫日本官員修屋、種稻; 想起兒子在比賽場上被迫鞠躬時的屈辱; 想起那句從心裡噴出的誓言——「要活得像山一樣。」
山還在,可人已不再完整。
「這不是我們想要的結局。」他低聲對妻子說。
「可是你知道,這是唯一能讓他們記得我們是誰的方法。」 她回答時,眼裡映著火光,也映著滅亡的決心。
山谷裡傳來槍聲,像雨。
每一次爆裂,都是族人的名字被抹去。 他們退到霧林深處,子彈打斷樹幹,飛鳥驚起。 部落長老舉著破損的旗幟喊:「霧社不滅!」 但聲音被飛機的轟鳴淹沒。
黃昏時分,莫那魯道讓族人分散。
「活著的,要記得。死去的,要回到山裡。」 他一個人走向山頂,霧氣籠罩他全身。 他知道,日本人會來,也知道自己不會再回家。
那一夜,整座霧社只剩下山的哭聲。
不是風,也不是獸,而是土地在替族人哀悼。
幾天後,援軍找到他的遺體。
有人說他飲彈自盡,有人說他被炸彈吞沒。 但在山裡的人都知道—— 莫那魯道沒有死,他只是回到了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