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9/25
睜開眼,外頭的陽光灑下來,時而聽得到鳥鳴聲。放晴了。陽光灑在仍舊濕透的衣服上,帶下來的不只是溫暖,更是另一種壓力。
「你要再過去光復看看嗎?」
我跟蔡黑互看一眼,知道救災開始了。
這是我定義救災的第一天。因為昨天正忙著將人救出來,而今天則是人們再度回返家園。
有這想法的不只是我們,還有各大單位。193線道開始出現神奇的場景,窄窄的產業道路看得到砂石車交會,泥濘的道路使車速無比地慢,不熟路況的車子紛紛掉到兩側的水溝內。一條15分鐘可以離開的小徑,足足看到超過五台車,用不同的姿勢卡在各個地方。
各種跡象顯示,大部隊漸漸來了。
我跟蔡黑在太巴塱吃了個簡單地早餐,沒有辦法點飲料,斷水的店家只能不停地跟我們道歉。根據昨天走台11甲的慘況,我們決定繞道前往糖廠。
去糖廠有幾個原因。其一,蔡黑仍然決定繼續加入特搜隊,所有隊員都需要到那邊報到;再來,我也想去大進國小看一下物資站狀況,畢竟那是當時唯一政府接管的物資站,雖然混亂,八成也能稱作物資中心。糖廠的位置也很不錯,除了台九線外,也可以轉走林田幹線等路線,由不同方向深入市區。
路上,我開始看到穿著雨鞋和鏟子的志工。我很感動,因為昨晚的影片一直在不停倡導。
也許在後面我才了解到,這些便是我看到的第一波鏟子超人。

主要幹道上的移工志工
我在放下蔡黑後,獨自開著車前往物資站。起初,光復市區只有三個物資站,他們分別在離市區遙遠的地方,同時也都是避難所。除了大進國小,其餘兩個物資站皆有前進災區的準備,但他們沒有車也沒有人力,因為當時外界只知道將物資送到大進國小。
我盡可能放出消息說物資站需要幫忙,不過不只是那邊。事實上,所有地方都需要支援。第一批的志工開始從光復車站湧入,他們多穿著白色的褲子,有條不穩地走在路上,並且從車站中間的道路開始清理。
我們後來都知道,他們正是第一批的慈濟志工。
除了這些白褲子,另一個引人注目的焦點,便是頭戴鋼盔的帥哥們。一車一車的軍卡停在台九線上,陸續有軍人並排走在路上。即便命令在身,我看得出他們的眼神如我一樣徬徨,或許跟我當初看到的場景有一樣的心得:
「這車到底怎麼被沖上屋頂的?」
光復車站前面的道路仍是一片泥濘,陸續到來的重機械志工正在想辦法清出原先在車站前面的停車場。台九線上就更不用說,是充滿泥濘和拋錨車輛的地獄級道路。
我將車停在泥巴上,走進車站前的那條道路。最明顯的貨櫃超商就佇立在那,一位軍人插著腰搖頭。我隨即轉向左邊,走在曾經是中山路二段的道路上。
道路的泥巴已經勉強清出了一片車子能走的路,第一批的志工正跟著災民將堵在門口的雜物清出。一些有化妝的媒體與外縣市的救援隊正在路上穿梭著。
一位災戶阿伯站來路邊皺眉頭。他沒有穿鞋子,帶我到地上滿是碎玻璃的房子。因為泥巴太深,我直接放棄雨鞋,一腳踏進高至大腿的泥濘中,卻無法繼續往前。
「只要把門口清出來,後面我就能處理了」
由於他的家在小巷內,即便在主要幹道旁,仍很難被發現到。
「我爬梯子下來的」
公園街的一位阿姨說著,並指著一個高達兩層樓的消防梯,搖搖晃晃地靠在窗邊。
她鄰居則是昨天送餐到二樓的災戶,而她與鄰居的門前多了一段小徑,有些多了破門的痕跡。想必是第一批鏟子超人弄出來的。
「阿姨,現在志工開始來了,你還有哪些地方需要幫忙?」
我彎著腰問著蹲在地上的阿姨。阿姨正因為高強度的整理家園工作中暑,在旁邊歇息一會。
「不要幫我,我很好」
「你去仁愛路幫忙,那邊很多獨居老人,有一戶被沖走了」
仁愛路離公園街沒有很遠,事實上就在隔壁而已。路上也確實跟阿姨說的一樣,住著很多老人家。他們趁著天氣好,徒步從避難所走回自己的家,隨後坐在亂糟糟的家具旁,眼神充滿絕望與無力感。
有些隱藏關卡是要走進房子內。我能在黑暗中聽到些許聲音,來自於逃到二樓不敢下來的災戶。由於斷電,我只能用手機的手電筒探路,勉強找到前往二樓的方向。
這時不得不讚嘆台灣老人家的禮貌。即便家變成這樣,仍有災戶願意走下樓迎接我。
「你還需要什麼嗎?」我問著一位爺爺
「不用啦,剛剛有人丟食物上來」爺爺說著,便邀我分享他們為數不多的糧食。
「真的不用嗎?我叫人送過來給你」我繼續追問著
「若真要的話,我希望有一件衣服」
由於斷水,災難發生後他們都穿著同一套衣服,別說洗澡了,喝的水都是爺爺的女兒走了來回40分鐘的路程,由物資站拿回來的。
在中山路上有大量的志工,但隔條街就沒有了。我會很推薦你打開地圖並看一下我提到的道路,論誰都會發現一個明顯的問題
那便是資源分配不均。
繼續往林森路方向前進,開始看到開著重機械的學長們。第一批看到的志工團竟然是來自嘉義跟雲林,再來就是各種不同車輛的學長。只要是能載貨的貨車或卡車都去幫忙載土,再小的怪手都在路上清淤。
由昨天碰到的教會繼續往北,跨越一座墳墓後便可看到河床。
「你也是來看破口嗎?」
一位男子走到我旁邊,此時我準備將空拍機起飛
「什麼破口?」
我後來才發現他與夥伴是某大新聞台的記者,正在找潰堤的入口。
空拍機起飛後,我看到原先斷裂的道路、淹掉的砂石場、改道的河床、正在造臨時便道的怪手,還有一段遺跡……
「等一下,那是堤防!」
曾經的堤防已經被淹到剩下側邊,以及一個明顯被大水沖壞的破口。身旁的記者興奮地跟我要素材後,便前往砂石場訪問老闆。我則逕直走到堤防,看一下災後的馬太鞍溪。溪水仍是黑色渾濁,不過明顯退去許多,我腳下濕軟的地面正是明顯的證明。
當夜晚來臨,我與蔡黑再度回到住處。此時凱倫的救災地圖已經像是一個樣子了,由我現場觀察的狀況,協助他進行細修。
我的目標也變得更加明確,除了作為地圖持續更新的保證,就是要讓更多人知道這份地圖。
題外話,當時站在河床上時,我曾用一句戲謔的話邀請大家過來:
「過來光復吧,這邊的風景很美,這邊的天氣很好。如果你擔心安全,看一下我後面的馬太鞍溪,我就站在溪床上。帶上你的雨鞋,這邊的人需要幫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