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選擇虛擬世界的完美抑或充滿缺憾的現實?
他接近她身邊到底有何目的?他的真實身分又是……?
現實中那个坐在輪椅上的冷酷男人與這一切又有何關係……?
#現代言情#虛擬世界#殘疾#微懸疑#正劇向#慢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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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污名之刺
對於在工作室連續奮戰了四十八小時的芷晴而言,一夜的深眠就是最有效的治療。當設定好的鬧鐘響起,窗外的陽光已經灑滿了整個房間。
身體的疲憊感消退了不少,雖然肌肉依舊有些痠痛,但大腦卻恢復了清明和銳利。她想起昨天沈奕辰那道不容置疑的命令。
「——洗澡。睡覺。到家說一聲。」
她拿起手機一看,安心地發現自己在睡前確實回覆了一句簡單的:「到了。」
短訊顯示已讀,但沈奕辰沒有再回覆,大概是已經猜到她在發出訊息後的瞬間就已經睡了。
芷晴放下手機,移步到浴室。
洗漱完畢,換上乾淨利落的衣服,她感覺整個人都清爽了許多。距離約定的中午十二點還有一段時間,她給自己沖了杯提神的黑咖啡,坐在沙發上小口喝著,目光投向窗外繁華的城市景象。
星之庭的危機暫時解除,但Echo模組和Neuromira的陰影依舊如同烏雲籠罩。沈奕辰早前在書房裏描繪的那幅利用情感人工智能操控人心的恐怖圖景,清晰地浮現在腦海。緊迫感再次攥緊了芷晴的心。
正午的陽光帶著幾分灼人的力度,穿透城市微塵的空氣,在公寓樓下的人行道上投下清晰的光斑。
芷晴走下臺階,一眼便看到那輛熟悉的深灰色SUV,安靜地停在不遠處的公用停車位。
降下的車窗露出沈奕辰冷峻的側臉輪廓。他正低頭看著攤在膝上的平板電腦,屏幕的幽光映著他專注的臉,薄唇緊抿,眉頭習慣性地蹙起,周身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疏離。
「沈先生。」芷晴走近車旁,輕聲招呼。
沈奕辰聞聲抬起頭,深邃的眼眸裏帶著慣有的審視。他微微頷首:「上車吧。」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情緒。
芷晴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座,安全帶扣上的輕響在車廂內顯得格外清晰。車內瀰漫著皮革與沈奕辰身上清冽乾淨的氣息,混合著空調送出的微涼空氣。
「休息好了嗎?」
沈奕辰沒有立刻啟動車子,目光駐留在她的臉上,掃過她眼底未褪的淡淡青黑。他的語氣平淡得如同在確認設備的運行狀態,然而芷晴能夠感受到底下那份克制的關心。
「嗯,好多了。」她微微頷首,將疲憊徹底壓下,眼神重新變得銳利,「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Echo模組就像一顆埋在星之庭裏的炸彈,隨時可能會爆發。」
沈奕辰收回目光,啟動引擎,SUV平穩地滑入車流。
「Echo模組的清除窗口期很短。」他的聲音冷靜而清晰,如同在部署一場戰役:「以Neuromira的技術實力和資源,一旦察覺風吹草動,完全有能力在24小時內清除市面上所有神經接駁器中與Echo模組相關的可追蹤痕跡。僅憑我們目前從星之庭內部獲取的數據碎片,太單薄,很容易被他們用『系統故障』或『惡意篡改』來蒙混過去,遠不足以讓警方立即立案介入。」
他操控方向盤的手沉穩有力,車子靈巧地避開前方一輛慢行的公交車。
「我們需要更多、更強力的證據鏈。源頭在Neuromira,但直接碰他們風險太大。最現實的切入點,是那些與Neuromira有深度合作、同樣使用神經接駁器技術的下游企業。他們內部的技術日誌、與Neuromira的通訊記錄、甚至採購合同裏的技術附件條款,都可能隱藏著蛛絲馬跡。」
車子停下在紅燈前,沈奕辰邊說著,邊從方向盤底下的置物盒裏取出一份文件:
「我們可以用『星之庭平台優化用戶體驗,尋求神經接駁器深度數據反饋合作』的名義去接觸。你是平台創始人,我是你外聘的技術顧問,這個身份足以讓一些技術負責人願意談談。」
「好。」
芷晴把文件接過來一看,文件封面印著星之庭的商標和「神經接駁器用戶體驗聯合調研」的標題,內容詳實,措辭專業,完美地偽裝成了正當的科研合作意向書。沈奕辰的縝密和效率讓她心生佩服。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車輪碾過城市不同的區域。
他們拜訪了三家與Neuromira有長期技術合作的科技公司。每一次會面都遵循著相似的、令人失望的劇本。
第一家公司的技術主管是個面相和善的中年人。
起初,他對芷晴這位星之庭創始人的提議表現出興趣,但當他的目光掃過坐在輪椅上、神情冷峻的沈奕辰時,那份熱情隨即肉眼可見地冷卻。
他接過文件,翻看的速度明顯放慢,眼神中多了幾分疑慮和謹慎,仿佛沈奕辰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風險提示符。談話變得不鹹不淡,核心問題被巧妙地繞開,最後以「需要內部評估」、「涉及用戶隱私需慎重」等滴水不漏的官方辭藻婉拒。
那份刻意的疏離感,像一層無形的冰霜。
第二家公司的研發總監更年輕些,態度也更直接,甚至帶著一絲不加掩飾的輕慢。在芷晴介紹沈奕辰時,他的眉頭就高高挑起,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看好戲般的弧度。
當沈奕辰就一項具體的數據採集技術細節進行冷靜而專業的補充說明時,這位總監忍不住打斷,聲音不大,卻帶著清晰的試探和揶揄。
「沈博士?恕我冒昧,您……就是之前在Neuromira主持神經接駁器項目的沈奕辰沈博士,對吧?」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目光在沈奕辰的輪椅和他冷硬的臉上肆無忌憚地掃視著,仿佛在評估一件瑕疵品。
「我們還在Neuromira的時候,我就聽說過很多關於您的事。博士您在這個業界可是個大名人啊,只可惜遇上了那場事故。聽說您近年來,都沒有再參與過任何工作,我還以為您已經退隱了。」
他的嘴角輕輕勾起成一抹表示遺憾的弧度,眼神卻帶著幾乎不加掩飾的譏刺,「我們和Neuromira合作一直很緊密,也很珍惜這份信賴。沈博士您如今也不是Neuromira的內部人員,有些內部數據,我們實在不太方便讓外人接觸太多。免得被有心人利用,為公司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和損失。您說是不是?」
他刻意加重了「有心人」三個字,目光意味深長地落在沈奕辰身上。
灼熱的怒火猛地從芷晴心底竄起,她放在膝上的手,也隨著沈奕辰那雙放在輪椅扶手上的手一起驟然收緊。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波動,只有下頜線繃得如同即將斷裂的弓弦。寒潭般的雙眼帶著一份近乎實質的威壓,回視著桌子對面的男人,直到對方那張儼然寫滿著幸災樂禍的臉僵硬起來,略顯狼狽地移開了視線。
芷晴坐在一旁,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強迫自己維持表面的平靜。
Neuromira不僅奪走了沈奕辰的雙腿,毀掉了他的事業,還用卑劣的流言將他釘死在「瘋癲」、「怨恨」、「危險分子」的恥辱柱上。
看著沈奕辰在如此赤裸的羞辱下,用沉默維持著自己最後的尊嚴,那份隱忍像滾燙的烙鐵,燙在她的心上。
她想要立即站起來,當著對面那張道貌岸然的臉,說出所有Neuromira的骯髒勾當,讓他知道Neuromira是有多值得「信賴」。但她知道這樣做,只會坐實對方口中「心懷怨恨」的汙名,讓他們的處境更加艱難。
她拼命按捺著,怒火在胸腔燃燒,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第三家公司位於一棟氣派的科技園區大樓頂層。接待他們的是一位頭髮花白、氣質儒雅的科技主任。
老主任起初態度親切,對芷晴提出的合作方向表示理解。但當沈奕辰遞上自己的名片,並準備就技術細節進行深入探討時,老主任隨和的笑容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警惕,以及一份居高臨下的、帶著隱約優越感的惋惜。
「沈奕辰博士,久仰大名了。」
老主任放下名片,推了推金絲眼鏡,語氣變得疏離而刻板,「當年您在Neuromira的成就,確實令人印象深刻。不過,科研這條路,天賦固然重要,但心態和……信譽,才是立足之本。」
他頓了一頓,目光掃過沈奕辰的輪椅。
「坦白說,科研界對您的近況,流傳著一些不太樂觀的評價。聽說您遭遇了那場不幸的事故後,心理方面似乎出現了一些……問題,和前東家的關係也因此變得不太好。」
那之後是與早前如出一轍的拒絕,只是他說得更加直白:「我對你的不幸表示遺憾,但我們公司和Neuromira的合作關係,建立在高度穩固和互信的基礎之上,不方便向任何第三方,特別是……與Neuromira有複雜過往、且目前聲名頗具爭議的個人,提供任何可能涉及合作細節的內部數據。這是原則問題,也是對公司的責任。二位,請回吧。」
夕陽西沉,將天邊染成一片疲憊而壓抑的橘紅。
沈奕辰操控著輪椅,和芷晴一起從最後一家科技公司那冰冷氣派、卻充滿排斥感的旋轉門內出來。
電動輪椅滑向停在不遠處路邊的SUV,動作依舊平穩而流暢,然而他的背影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氣,透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陰鬱與疲憊。
一天之內,三次碰壁。
三次被或委婉或赤裸地提醒著他在這個圈子裏早已名譽掃地的殘酷現實。那些探究的、惋惜的、警惕的、輕蔑的、如同看一件失敗品的目光,像無數根淬毒的針,反覆扎在他早已千瘡百孔的自尊和驕傲上。
天之驕子跌落塵埃,昔日的光芒早已被「車禍殘廢」、「心理扭曲」、「對前東家懷有病態怨恨」的汙名徹底覆蓋,成為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疫源。
芷晴步履沉重地跟在他的身後。她親眼見證了沈奕辰所承受的屈辱。Neuromira的抹黑如同最惡毒的詛咒,將他囚禁在冰冷的孤島。而她心底那股目睹不公、遭受汙衊卻無法當場反擊的憋屈怒火,如同熔岩在血管裏奔流,灼燒著她的理智。
兩人來到車旁。沈奕辰沒有立刻上車,輪椅停在後門邊。他目光低垂,死死地釘在自己毫無知覺的雙腿上,仿佛那是萬惡之源。
「……林芷晴。」
良久,他才用一種低沉得近乎破碎的聲音開口:「我不應該和你合作。」他抬頭看向了她,眼神被寒流徹底冰封,底下翻湧著自我厭棄的狂濤。
「你也看到了,我就是一個行走的警示牌,一個貼著『麻煩』標籤的廢物。頂著這副樣子,頂著這些汙名——我出現在哪裏,哪裏就是障礙。和我合作只會拖慢你的腳步,引起猜疑。」
他扯了扯嘴角,表情比哭更難看,「如果你自己一個人去拜訪那些企業,結果可能都比現在好。至少他們不會把門關得那麼快。」
滿載在他話語中的挫敗與自我厭惡,帶著令人難以承受的重量汹湧而來,將芷晴心中那道理智的堤壩徹底沖垮。
沒有任何思考,她快步走到他的面前,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卻在指尖即將觸碰到他深色外套的瞬間,硬生生地頓在半空。
她回想起他平日拒人千里的態度,想起他在她公寓的升降機裏面對陌生人嫌惡目光時,挺直的脊背和緊抿的薄唇。他不需要憐憫,甚至可能厭惡這種帶著同情意味的肢體接觸。
伸出的手垂了下去,但她沒有退卻。翻滾在胸中的情緒驅使她向前一步,帶著一種近乎宣洩的力度,堅定地蹲下身來。
視線與坐在輪椅上的沈奕辰平行,她再次伸出雙手,沒有碰他本人,而是穩固地、用力地、仿佛要將自己的全部力量灌注進去一般,握住了輪椅一側冰冷的金屬扶手。
她看進了那雙翻湧著複雜風暴的眼眸深處。強壓的怒火為她的聲音添上了一絲沙啞。
「沈先生……」她開口,但隨即捨棄了那個疏離的敬稱,「沈奕辰,看著我。」她直視著沈奕辰,沒有讓他逃避,將他牢牢地鎖定在自己的目光之下。
「在這件事情上,我需要的不是什麼八面玲瓏的顧問。我需要的是你,沈奕辰——只有你才真正了解神經接駁器的每一個電晶體,只有你能洞悉Echo模組那惡毒的心臟,清楚知道Neuromira那些藏在光鮮外表下的蛆蟲是怎麼爬行。那些人的閒言碎語,那些刻意潑到你身上的污水,對我有什麼意義?對你自己又有什麼意義?它們能抹除你頭腦裏的智慧嗎?能抹消你過去的成就嗎?能改變你當初沒有選擇和Neuromira那群犯罪者同流合污,反而在他們傷害了你之後,仍然願意鼓起勇氣,用你的知識對抗他們的事實嗎?」
她的聲音越來越高,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力量,劈開那道覆蓋在沈奕辰身上的濃重陰霾。
「沒有你,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Echo的模組是什麼,也不知道Neuromira的野心有多駭人——沒有你,我連下一步該往哪個方向前進都不知道!」
壓抑了一整天的憤懣終於在此刻被引爆,她幾乎是吼了出來,用盡全身的力氣攥住輪椅扶手,手指微微顫抖,仿佛要將他的退縮捏碎。
「找你合作是我的決定,不管我們之後還會遇上多少障礙,我都不會放棄和你一起追查真相,不會放棄揭發Neuromira那些人的罪行,不會放棄為我和你、還有更多被他們侵犯利用的人們討回一個公道!」
怒火和決心在她眼中燃燒,照亮了暮色中的一隅:「沈奕辰,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和你合作,你也不能放棄——我需要你——在這場調查裏,你是唯一能夠真正幫助我的人,也是我唯一能夠真正信任的人。你是我在這場調查中唯一的拍檔,無論前路有多艱辛,你都要陪我一起走下去。」
沙啞顫抖的聲音仿佛在暮色籠罩的街道回響,傍晚的車流聲被隔絕在外。芷晴蹲在輪椅旁,雙手的溫熱傳遞到冰冷的金屬扶手上。
她仰著頭,目光堅定地凝視著沈奕辰的臉。胸脯微微起伏,臉頰因激動而泛紅。
沈奕辰僵硬地回視著她。
沒有他早已習以為常的探究、惋惜或疏離,在她灼亮的眼眸裏,他只看到了自己此刻狼狽的倒影,以及一份毫無保留的堅定與信任。
一股久違的、幾乎被遺忘的感覺沖擊著他的內心,那是一種來自被他人所需要、被信任——自身價值受到肯定的心情。
那比所有言語攻擊都更深地撼動了他。
洶湧的酸澀衝上鼻尖和眼眶,他猛然別開了臉,喉結劇烈地滾動,拼命壓抑著內心那股排山倒海般的情緒洪流。
夕陽的最後一點餘暉在他冷硬的側臉上投下長長的陰影,卻無法掩蓋那瞬間崩塌的防禦,以及底下暴露出來的震撼和無措。情緒的波濤在深潭般的眼眸裏洶湧激蕩,仿佛經歷了一個世紀的時間,才終於沉寂下來。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扭過頭來,目光再次落在蹲在他身旁的芷晴臉上。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
那層看似堅不可摧的冰層上裂開著一道巨大的縫隙,將裏頭的痛楚、脆弱,連同著某種被強行喚醒的、如同熔岩般滾燙的亮光,清晰地呈現在芷晴眼前。
他沒有開口回應,但芷晴在他眼裏已經看到了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