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DNA親子鑑定的統計往往指出,非親生比率可達20-30%。你應該不會真的以為,人口中有近三成父親養了別人孩子吧?會去驗DNA的人,通常已有種種跡象讓他們懷疑有鬼。至於沒什麼好懷疑的人,不會特地去驗DNA。儘管不排除有人被蒙在鼓裡,但這種人的比率肯定要低得多。
涂爾幹在《自殺論》中,也識破這一類迷思。當時許多精神科醫師指出,自殺者大多有精神錯亂的症狀。但是涂爾幹指出,精神科醫師知道的自殺者當然都是精神病患。但我們不能說精神科醫師沒看到的自殺者也是精神病患,而且這種人可能更多(看這裡)。
這提醒我們:我們常以為我們看到的是人們的某種傾向,其實看到的是他們讓我們能夠看到的社會過程。這個問題,在透過網路做問卷或找受訪者時,尤其凸顯。林澤民教授做過一個關於囚犯困境的實驗調查,很能說明問題。
經典的囚犯賽局是這樣的:兩名犯人被抓到了,隔離審訊。如果兩人都不認罪,因證據有限,只能輕判,例如半年或易科罰金。如果兩人都認罪了,證據確鑿,各判5年。如果一個堅不認罪、一個招了,污點證人獲得免刑,另一人加重刑期為10年。假如你是其中一人,招不招呢?兩人都不招,對整體來說最好。但背叛同夥的話,你個人會更好。若遭到背叛,你會更糟。你該怎麼辦?
林澤民先做一次網路問卷,其中有38%的填答者選擇背叛(當另一人是陌生人)。接著他又做一次機率抽樣的電話訪問,有67%的受訪者選擇背叛(當另一人是陌生人)。為何會有這樣的差距呢?那些特地點開你的網址來幫你填答的人,本身就比較信任他人、傾向合作。機率抽樣則觸及一些不會點你網址的人。事實上,我推測電話訪問中67%的背叛率可能還低估了,因為更缺乏信任感的人可能掛掉你的電話,沒有回答。
除了訪談研究面臨這種問題,歷史研究也是。因為只有符合特定目的的事情會寫下來,成為史料,讓你看到。於是你看到的,其實是這種特定目的。例如,從宮中奏摺檔來看清代臺灣,會覺得那真是一個劍拔弩張的社會,到處充滿衝突。但是思考一下,什麼事情會被寫成摺子呈給皇帝?不就是地方出亂子,但在我的英明領導之下擺平了嗎?沒出事情的話,寫什麼摺子?你寫「目前芒果很好吃,陛下要不要來一顆?」皇帝恐怕要不爽,朕一天得看多少摺子,別寫那些垃圾資訊來煩!
清代臺灣社會有沒有衝突?當然有。假設100天當中,99天相安無事,1天打起來,通常只有那1天寫下來。然後你透過寫下來的東西重建歷史,以為天天都衝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