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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小說《靈潮行紀》 卷四・第三章《流族之歌》(chatg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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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警語(Content Warning)】

本故事為黑暗奇幻/末世生存題材,故事涉及暴力、血腥、疾病、屍體描寫以及角色死亡的情節,建議讀者斟酌閱讀。

卷四 玄岩之境(記憶與灰)

第三章 流族之歌(正音與錯音)

「若歷史只留下正確的唱法,錯唱者死於哪裡?」——凌川手記

一 風脊上的骨鈴


風轉自北。谷口的雪像極細的鹽,沾指便化。雲栖讓族人熄燈,以指在胸前點三下,再在眉間一抹,是「閉誦」之禮。灰童將三片薄骨串在藻線上,輕輕拋起又接住,骨鈴在指間微晃,像小獸的呼吸。


「今晚唱『流祖』。」雲栖說,「唱之前,要先找回不是我們的聲。」

凌川不語。他記得昨天石經壁的倒懸之影,筆勢如髮,仍在胸口牽扯。藻渺坐在靠風的一側,將夜織棚再錯一寸,讓谷中的聲撞上斜結就散去。木梢磨弩,眼睛卻一直看著那三枚骨片。骨片薄得快透明,骨紋像水波,似乎正聽著什麼。

灰童把其中一片遞給凌川:「借你一夜。放在舌根,別說話,讓它聽你的『不說』。」

凌川將骨片含入口腔後,果真感到一股微弱的冷,由舌根往喉結下沉。他想開口,骨片便更冷,像在提醒「勿聲」。藻渺偏頭看他,笑意很輕:「它會記得你不說的樣子。」

雲栖舉手,骨鈴同時停住。風像被關在門外。族人一字一字地立在雪上,腳趾斜朝風來的方向,肩背略張,像一排要呼出聲的矢。

二 祖歌開拍


雲栖先以鼻息打出四下短拍,接一長一短,是「找祖」的節。族人不答,只把下顎放鬆。灰童合上眼,舌尖輕點上顎,吐了第一個字:不是字,是一個「開」的動作。


祖歌出來了——

「水在下,聲在上;


手不畫字,骨自成章。 東去的風,別帶人走; 西來的雪,別埋人腔。」


凌川聽著,喉頭的骨片也在輕輕振動。那振動不跟拍,永遠慢半拍;像在提醒他:你不是族人,但你可以聽。藻渺把自己的笛置於膝上,不吹,只以指背在笛身上按出無聲的節。木梢則把弩橫在腿上,指腹摩擦弩臂,發出極細的「咿」——像磨碎的一點火星。

「別強。」灰童低聲說,「祖歌不是唱給人聽,是唱給風聽。讓風記得我們是誰,風才肯還給我們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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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段起,雲栖把拍子交給年少的幾位。他自己退到最後,耳後骨片貼在皮膚上,幾乎隱入髮際。凌川瞧見他背影的線:筆直,卻不硬,像一根於風中微曲的簫骨。

祖歌到了轉折。

「樁在北,繩在東;


越過風口,灰不入胸。 樁在南,繩在西; 不破其拍,不求人息。」


這段凌川昨在壁上也聽過。不同的是,石經壁裡的聲是老木嗡鳴,今夜雪上的聲卻像新樹葉。兩者只差一線——活與不活。

藻渺忽然張口,吐出一個「空」字的起勢,未成音就收回。灰童朝她點頭,意思是:記住這個空。

三 正音之嘯


也是在這一刻,北風忽然抖了一下。不是風力更大,而是更正。凌川猛然抬頭,覺得空氣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抹平了所有的褶。雪面的顆粒不再亂跑,而是朝同一方向細細滑動。


遠方傳來一聲,並不高,卻極遠極直——像有人在千里之外,對著一個巨大的空穹說「是」。那聲音沒有詞,只有「準」。骨片在凌川口中一緊,冷意一下鎖住整個上顎。他明白過來:那不是獸吼,是正音

雲栖面色一變,抬手示意「收」。族人的腔在半字處硬生生止住,留下滿谷的未完。未完像倒勾的刺,在四面八方刮起輕微的疼。

「是牠。」灰童喃喃,眼裡沒有恐懼,只有一種像對付老對手的冷靜。「窮奇。」

凌川本以為「窮奇」會有形——牙、爪、影。但風中只有聲,沒有影。那聲像以人的喉,卻沒有人的口;像以人的語,卻不說人的事。牠每接近一次,雪面便被抹平一次。那些剛被祖歌撫起的小小毛刺,被一遍遍壓下去。

「牠在挑拍。」雲栖低聲,「挑掉所有不準的。」

藻渺看向凌川,眼神像問:「你聽見什麼?」

凌川把骨片吐回掌心,掌心立刻一涼。他說:「牠不吃肉,牠吃『錯』。」

四 過濾


窮奇之嘯靠近的方式很奇怪——不是一步步增大,而是把遠處的一切先變得「正」。那些原本亂散的雪粒排成極窄的線,風裡的漩渦像被削去,只剩一條平直的走廊。祖歌裡那些微微拖長的尾,通通被切齊。凌川恍惚間想起石經壁上那句自警:「聲不死,筆者滅。」——若此處換成「錯音不死,歌者滅」,也說得通。


雲栖出手了。他把骨鈴一分為二,左手留直拍,右手改錯拍,二者交叉。族人照樣「不齊地」接應:有人在第二拍吐,一人在第四拍吸,另一人在拍與拍之間故意清喉。整個谷地像突然長出許多極微小的岔口,把正音逼得找不到完整的路。

窮奇卻像更高一級的水,它不鑽岔口,只把整面水面拉平。灰童咬住下唇,兩指插入耳後骨片與皮膚之間,夾出一線血。她把那點血輕抹在骨片邊緣,骨片的聲忽然變得有毛刺。她說:「用身體給聲長出刺。」

藻渺也動了。她在笛身上以指背打出無聲的「五錯四對」——一種在廟市混樂裡才用的老法。木梢把弩臂上的麻繩抽起半寸,讓弩臂與風擦出極纖細的顫鳴,像在遠處綿長的蟲聲。三種亂,彼此不合,卻像三股亂草合在一起,剛好把雪面劃出幾道不聽指揮的斜紋。

凌川看著那斜紋,忽然明白雲栖先前所言:「唱之前,要先找回不是我們的聲。」不是我們的——就是那些會給整齊帶來褶皺的。「沒有褶,牠就會把我們當成一面牆。」

五 被剪掉的人


窮奇的第二聲嘯臨到谷口。這一次,凌川清楚聽見牠以「是」為牙——每一個「是」落下,雪地上就缺一塊聲。那不是消音,而是剪除。被剪掉的地方,不回聲,不記憶,不存在。


族人中有一人跟拍慢了半息。他的聲被牠咬掉半個音節。那半個音節不再回到他胸腔裡,他的眼神立刻空了一下,像忘記了自己剛才要說什麼。灰童飛身上前,握住他的喉骨,以「非字」的手勢替他把半個音節逼回來。那人的眼睛才重新聚焦。

雲栖把這一幕看在眼裡,面色沉冷。他似乎也明白了:窮奇不吃人的肉,牠吃人的語氣自證。誰若在「正」的面前猶豫,誰就先被剪掉。

「所有祖歌,改為低誦。」雲栖忽然下令,「不合者為正。」

族人立刻把聲放到胸腔最低處,幾乎只是喉頭的振。低,不是為了不讓窮奇聽到,而是讓每個人的「差」更明顯——差,是保命的刺。

六 篩史


凌川忽然想到一個可怕的問題:若窮奇每晚都這樣走過北地,所有的歌便會被牠改得只剩「準」的骨架。準的骨架會很好聽——乾淨、端正、可傳。那麼錯唱者、停在半字的人、吞字的人、驚嚇而破音的人……他們都會從歷史裡消失。等到百年後,石經壁若只剩那些漂亮的「祖歌」,人們便會以為祖先皆唱得端正,沒有一個人曾在寒夜裡打顫、咬破舌頭。


「歷史會被牠篩。」凌川喃喃。

「牠只留下可用的。」藻渺接道,眼神裡帶著一種不服的亮。「可用的,就是真嗎?」

雲栖沒有回他們。他把兩枚骨鈴忽分忽合,像在與遠方的某個看不見的手下棋。灰童則帶著少年們往谷口最狹處逼,往地上插入一串串細竹節。竹節是空心的,插入雪地後,口朝各個不同的方向。這不是樂器,而是聲的裂隙——讓同一個聲進來時分八個方向散掉。散,不是亂;散,是讓正音找不到中線。

窮奇的第三聲嘯終於歪了一寸。遠處的雪面出現一道很輕的反光,不再那麼平。灰童對藻渺眨了眨眼:有效。

七 借錯


木梢在這時學了灰童的手法,用指甲把自己的弩臂刮出一道極淺的雕痕。弩臂立刻改了響。他說:「借我的錯。」他把弩往谷心一放,弩臂對準最直的風口。凌川想阻止,木梢只是朝他笑:「別緊。我還沒到要死的時候。」


藻渺在笛背畫了一道逆筆。她一向極少在器物上留字,這一次她寫得很慢,像在託一本帳。那逆筆不是字,是一個傾斜的呼吸。凌川覺得胸口一酸——那呼吸像某年的黃昏,雪鶴靠在窗邊,說「今天風比較乾」。他把骨片重新含回口中,讓那點冷和那點酸一起沉下喉。

雲栖忽然收了骨鈴,改以指腹在空中按出無聲的**「否」**。否是正的反面,卻不是錯。否是讓路折回的手。族人會意,祖歌從這裡分叉:一頭繼續誦祖,一頭專為「否」留下空位。空位像田地裡的休耕——不長作物,但讓土活。

窮奇的第四聲嘯來到谷腰。這一次,牠沒有咬人。牠在找路。牠找不到一條通到底的直道。牠便停了一息。那一息,長得像一個問:「你們要留下什麼?」

八 回應之歌


灰童在這一息裡開了新歌。不是祖歌。是回應。她唱得很低,幾乎在凌川的膝下:


「不是你說準,我才活;


是我活著,所以不準。 準者不記我, 我以不準記我。」


族人不和,卻懂。他們各自把自己最不好的地方拿出來給風聽:有人故意漏氣,有人讓聲在牙縫裡打滑,有人乾脆在第三拍哈了一口冷氣。藻渺只吐一個未完的字,像一個還沒落下的驟雪。木梢把弩臂往前推半寸,讓那條雕痕對得更正,正到幾乎要被窮奇咬斷。凌川則什麼也不做,他把骨片含得更深,用自己的「沉默」填滿那個一息之問。

窮奇聽見了。牠的第五聲嘯沒有來。牠在遠處轉向,像把一條線扯回自己手中。風忽然亂了,雪再度輕輕亂跑。那些被牠抹平的地方,一縷一縷地長出細小的毛刺。

「牠不喜歡沒法判決的夜。」雲栖說。

九 歌畢


族人把最後一段祖歌收在喉頭,不落音。雲栖以指在胸前三點、眉前一抹,閉誦。骨鈴同時止息。灰童把竹節逐一拔出,放回袋中。藻渺把笛納回布套,像將一部未讀完的經藏好。木梢坐在雪上,看著自己弩臂的那道雕痕,忽然低聲笑了笑:「還真像個字。」


凌川把骨片吐回掌心,掌心不再冷。他把它交還給灰童。灰童沒有接,反而把第三片空骨遞來:「留著。你今晚的『沉默』,我們抄不來。」

凌川點頭。他把空骨縫進手記封面與封皮之間,讓它緊貼那本冊子的背。骨片沒有動,卻像在非常非常輕地呼吸。

十 筆記


夜更深。火小,風也小。谷中留下的是人沒有唱出的那些字。凌川在暗處寫:


「錄聲族之歌,非為立史,為立人。


窮奇之嘯,非為毀人,為毀『不合成史者』。 正音若為史之門檻,錯音便為人之證。 今夜,我們以錯自證。」


他停了一下,又補:

「若百年後此地只存正歌,請知:


其間有我們的缺口——那是我們活過的證。」


藻渺看他寫完,才輕聲:「你把不唱的部分也寫進去了。」

凌川苦笑:「怕有一天,連不唱也會被說成是一種準。」

藻渺「嗯」了一聲,指尖輕輕在笛背摸過那道逆筆。她沒有說話,卻讓那筆在夜裡亮了一瞬。

十一 遠兆


將近拂曉時,雪下的地忽然像在睡夢裡翻身。不是大震,卻有一個很長、很深的呼吸,自地下往上推。雲栖立刻抬手:所有骨鈴同時微顫,像群鳥在黑暗中一起扇翅。


「地在記起來。」灰童說。

凌川望向石經壁的方向,天色裡有一條很淡的灰脈,像一面很遠的肺。他忽然意識到:不只是風,不只是人,整片地層都在把語氣往上推。推到一個要破的地方。

「我們明天得往西。」雲栖沉聲,「再留,會被地的記憶吞進去。」

藻渺把夜織鬆下來,讓每一條結還留著今夜的錯。木梢把弩臂上的雕痕用灰抹了一遍,像在為它補上冬衣。凌川合上竹冊,把空骨壓在封面裡,心知這一頁會越來越厚。

他們誰也沒說再見。流族的禮,是不說。

只在出谷前,風從北面回來了一次。不是嘯,是一聲很短的「嗅」,像獸在遠處辨認留下的氣味。牠沒有再判。牠只是記住:這一夜,有人以錯活過。


兩種《山海經》裡的窮奇形象——虎形帶翼牛形刺毛——其實都可能源自古代不同地區、不同時期的信仰層次,並非「一真一假」,而是神話傳承多源化的自然結果,可以從文獻脈絡與神話系統一致性來分析:

  • 《海內北經》的窮奇:「形如虎,有翼,食人從首始。
    → 這一版本出現於“海內經”類,屬較晚編纂部分(戰國晚期至漢初),多記述「人獸混傳」的神話,語氣帶政治寓意(窮奇常象徵反德、暴逆者)。
  • 《西山經》的窮奇:「其狀如牛,毛如彘,音如嬰兒,食人。
    → 屬於較早的“山經”體系(上古山川志神化的階段),其描述更地理化,語言質樸,偏向地方傳說原型。

👉 結論:


若以《山海經》文本分層的「古度」而言,牛形刺毛版(西山經)更早、更原始、更地氣;而虎翼版(海內北經)則是後期文學化、寓言化的政治象徵形態



二、從神話譜系看:

窮奇與四凶(檮杌、渾沌、饕餮)並列,多象徵「逆德者」或「反秩序」。

  • 虎形帶翼者 → 對應「威暴、武力之逆」,可能反映周以降的「四凶=政治譬喻」轉化。
  • 牛形刺毛者 → 則與「異獸地志」相連,更接近楚、蜀一帶山澤畏獸的原始圖騰。

👉 所以:

  • 若從文化象徵層看,虎翼版可信(符合四凶政治化演義)。
  • 若從民俗生態層看,牛刺毛版更合理(更像真實山獸傳說的擴張)。

三、以《靈潮行紀》的世界觀取向:

窮奇代表「秩序過度的聲之審判者」(如〈流族之歌〉裡的音律裁定象徵),


虎翼形制+毛刺紋理融合型態」——


即:


  • 體形近虎(象徵威壓與審判)
  • 毛紋如金屬倒刺(象徵聲之過濾與傷)
  • 背有縮翼(象徵欲升未升之權力)
  • 嘯聲可使雪線平直(象徵正音、秩序化)

兼具《海內北經》的威勢與《西山經》的異質自然感,與「以聲為法、以錯為人」的哲學主題呼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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