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這種事。
邱絕刃知道了,眼下他所觀並非自己的視線,而是季一劍的記憶。而這舊景亦不會是別的時間,只會是那時——邱絕刃與師父遭擒的前一日。
他們堵死地牢教場入口,作為整備之地,卻隨時會遭來敵攻破。
季一劍斷斷續續為傷者渡氣,邱絕刃忽有不好的預感。依季一劍的性子,這人真可以坐定不動四五時辰。
莫非邱絕刃便要給鎖在這人的視線裡,直至他真死了為止嗎?老天,那還不折騰煞人?
難道我真一動也不能嗎?哎唷!不行,真是動彈不得!邱絕刃試圖扭扭脖頸,轉轉頭,甚至眨眨眼,皆是徒勞無功。
這下他人沒死透,可要先悶壞啦!
幸運的是,事情並不如邱絕刃所料想。季一劍站起身子,瞥了倒躺在地的師兄一眼,輕聲嘆息,便往教場另一端走去。
季一劍所見之人,亦是邱絕刃極其思念之人。
……是他。
「劍兒,都包紮好了嗎?」顧藏鋒道。
師父。
師父倚在牆邊,頭髮銀黑交雜,眼神疲憊,渾身血汙,右腿甚至尚在滲血,然他的膚色非妖人膚色。
邱絕刃心念劇動,師父還好好的,站在他們面前……
「刃兒的傷勢如何?」顧藏鋒道。
季一劍沒答話,邱絕刃卻頓感胃一沉,苦悶歉仄之感似在攪動胸口,後才發覺這原是季一劍的情緒。
顧藏鋒只嘆息一聲,「我想也是。」他道:「我師徒被困於此,白白葬送你倆大好年華,師父對不起你們。」
「沒這回事。」季一劍道。
「不。」
顧藏鋒手負後背,挪步至教場大門。此門其時已被他們封堵,卻不知何時來敵會破門而入。
「決斷失誤便是決斷失誤,否則怎地會讓你們落得一人昏迷一人重傷?」顧藏鋒道。邱絕刃忽覺感傷,便是在被冥燈抓獲之前,師父仍在掛心他倆的安危。
季一劍眉頭緊蹙,心亦更糾結了。
「劍兒,你有主意嗎?」顧藏鋒道:「能出去的主意。」
季一劍忽地心頭一顫,似是全身筋骨神經皆緊縮起來,怎地會突然恁的緊張?
「徒兒……」季一劍深呼吸一口氣,「……沒有,想法。」
「撒謊。」
季一劍心頭重重一跳。
師父不愧是師父,便是季一劍幾無表情,皆能猜出他的想法。顧藏鋒倒無責備之意,只溫聲道:「你有什麼想法且說,便是不甚完美亦無所謂,師父不怪你。」
季一劍思緒雜亂,似打了死結的線頭,甚至連腦袋皆隱隱發疼。他攢著袖口,咬了咬下唇,仍是說了。
「三人離得此處,怕是不可能的。但或許,有一線機會——」季一劍的聲音沙啞,「能保得二人下來。」
什、什麼?
季一劍有此計,邱絕刃卻從未知得。
「待妖人湧入,由一人先行突圍,闖出地牢,其他二人則須得暫且同冥燈走。冥燈圍攻有所收獲,戒心當不若往常,而他們煉製妖人之時,更是防備最弱的時刻。
「先行逃走的那一人,便可伺機潛入,啟動機關,再救下一人。」
季一劍愈說愈穩,愈道愈堅定,可邱絕刃心頭卻亂了起來。
先走的那人是誰,而那被救的另一人……
又是誰?
「你道要如何救?」顧藏鋒道。
「煉蠱壇有運屍渠,專門運送煉製失敗的遺骸。若能開得那處,餘下的那一人便可從中逃生。」季一劍道。
「可煉蠱壇不是還有毒氣盤據?那時二人給毒麻了,毒昏了,還何以逃生?」沒想到師父真同季一劍認真討論起來。
咚咚、咚咚!心頭猛烈跳動。邱絕刃卻不知這究竟來自季一劍,抑或是來自於他自己。
「所以,須得一人犧牲。」季一劍道。
師父目光全無動搖。
「站上煉化台,化為妖人。」
邱絕刃心頭大駭,幾不願信自己聽得何事,這可是騙人的?
犧牲、自願化作妖人,只為救那剩下一人——這實在忒也瘋狂!然季一劍續分說道:
「自邪氣入體至神智真正消失,約有二刻時間,然此二刻光陰,體內邪氣亦會愈發強烈,定可壓過藥性。」季一劍道:「那時,便送另一人出去。」
「冥燈已煉化不知多少俠士,莫不知道造妖人之前,要先把人綁好?」顧藏鋒挑眉。季一劍回道:「待到那時,他們會發覺鐵鍊忽地損毀。」
季一劍和顧藏鋒便這麼一問一答,約一炷香時間,此計已有清晰形貌。待到他們其中一人化身妖人,便可藉那即要逝去的神智,救出另一人。
邱絕刃知這二人是真要讓此計付諸實行,故愈聽愈心驚。是以他會得救,皆是因為,是因為……
「你道可行嗎?」顧藏鋒雙眼一亮,似是望見一線生機。
「應是……」季一劍深呼吸道:「可行。」
「那你怎地不說?」
季一劍胸口忽感悶塞。
「徒兒……」季一劍嗓音發抖,「希望……」
師父望過來,季一劍卻更如鯁在喉,發不出聲。
季一劍雙脣顫顫,欲言又止,幾次試圖發聲,終是將話道出來,「直至最後一刻,我們都能聚在一齊。」
一陣沉默。
這原是季一劍的想法,他心中早有計謀,可又不願他師徒任一人淪為無神無智之怪物,故他寧願將秘密藏在腹裡,同他師門一道去死。
顧藏鋒大嘆口氣,大手一伸,揉揉季一劍的頭髮,「劍兒,你這孩子就是不善變通,怎地到這種時刻便聰明不起來呢?」
好一會兒,顧藏鋒手才放開,「你先救刃兒,再來救我,不便得了?」
季一劍心跳一滯。
邱絕刃亦是駭然。
「我作那妖人,你趁機把刃兒帶出去。」顧藏鋒道。
「可……」
「你瞧妖人是傻了,又不是死了,這不是能拖延大把光陰嗎?」顧藏鋒手拍季一劍肩頭,「去尋救治妖人的法子,藥物,內功,什都好,我這條命便交付給你。」
不敢置信,邱絕刃幾以為自己聽錯了,冥燈人人道季一劍異想天開,誰知這原是師父的主意。
然而,這和師父對邱絕刃說的卻是大大不同。其時,師父對他說的是,囑咐他的分明便是……
「你聰明伶俐,定能做到。」顧藏鋒雙目直視季一劍。
「但、這不可能。」季一劍原還知道。
然事情發展至今,邱絕刃已知結局為何。
顧藏鋒忽板起臉來,「劍兒,你領不領命?」嗓音亦是倏地壓低,若在對孩童訓話,「你不接受,便是在忤逆為師了。」
季一劍睜著兩眼,杵在原地。
季一劍渾身微微發顫,雙脣開合不止,卻再道不出任何話。他只能緩緩跪地,後朝顧藏鋒嗑頭,「徒兒,領命……」
「待你救了刃兒,能離得這兒多遠便多遠,切記至功夫練成再回轉來,師父能等你們。」
「是。」
季一劍備感痛心,邱絕刃亦覺思緒一片混亂。他們密談將近半個時辰,他竟對這場對話一無所知。
為什麼不讓我知道?邱絕刃幾要嘶吼出口,為什麼不告訴我!
邱絕刃困於季一劍的記憶裡,竟連聲音都難傳達予任何人,我反對!
我反對——
「對不住了,阿刃。」季一劍道。
畫面飛轉,已至妖人攻陷教場之時。季一劍身一轉,背向邱絕刃和顧藏鋒,飛身遁逃。從季一劍耳裡,邱絕刃聽得妖人的嘶吼,風不息的蔑笑和他自己的驚喊。
「住手,王八蛋,放開我,你們想對師父幹什麼——嘎啊!」
季一劍咬緊牙關,加速離開。
那股悲憤滯於季一劍胸腹,似能扭轉他的胃腸,渾身臟腑似在淌血。
邱絕刃曾道季一劍冷血,曾道他忘恩負義、不知好歹,可他怎知他師弟竟背負這等重任與壓力……怎知那人其時遁逃,竟是為回頭救他?
畫面再飛速流轉,邱絕刃見得季一劍殺了煉蠱壇的教徒,潛入其中,摸透動線,破壞束縛妖人的器具,甚至取了毒氣的解藥,混進邱絕刃與師父的飯碗裡。
畫面終於某處慢了下來,那是一石門,門後則為一渠道。水聲潺潺,然熱氣卻撲將過來,腥腐氣味交雜。
運屍渠。
【作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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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登秦嶺者,必有極其思念之人。邱絕刃與季一劍再登秦嶺,又是為了誰?
同門恩仇,熱血武打,都在武俠小說《刃劍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