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想來點......炭炭食堂_(六)END

更新 發佈閱讀 35 分鐘

救護車的鳴笛聲劃破了社區寧靜的夜晚。

對富岡義勇而言,這是一場混亂而陌生的體驗。刺鼻的消毒水氣味、急診室裡來回穿梭的匆忙腳步、各種儀器發出的、規律卻令人心慌的嗶嗶聲——這一切,都與他那座安靜的、與世隔絕的城堡,形成了劇烈的反差。

然而,他卻異常地鎮定。

他用最簡潔的語言,向醫生陳述著炭治郎的狀況;他有條不紊地,處理著所有繁瑣的掛號與手續;他將因擔憂而手足無措的禰豆子,輕輕地、安撫性地,按在了候診區的椅子上。

他那顆屬於作家的、習慣於在混亂中尋找秩序的大腦,此刻正以最高效率運轉著。他將所有的情感——擔憂、心痛、恐慌——都暫時鎖進了內心最深處的盒子裡,只留下了絕對的、解決問題的理性。

所幸,情況並不算最糟。

經過一系列檢查,醫生診斷炭治郎是得了急性流感,因為年輕又疏於照顧,才會引發如此嚴重的高燒。在急診室打過點滴、注入退燒藥劑之後,炭治郎便被轉入了較為安靜的單人病房,進行後續的觀察。

看著病床上,兄長那張依舊蒼白的睡臉,和手上扎著的點滴針頭,禰豆子那根緊繃了一晚上的弦,終於鬆懈了下來。疲憊與後怕,如潮水般湧來,讓她忍不住靠在牆邊,小聲地啜泣起來。

義勇默默地走到她身邊,遞上了一瓶溫熱的麥茶。

「他沒事了。」他說,聲音低沉而平穩,「醫生說,燒退了就沒大礙。妳也累了一天,先回家休息吧。」

「可是哥哥他……」

「我會在這裡守著。」義勇打斷了她,語氣不容置疑。

禰豆子抬起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看著眼前這個總是沉默寡言、此刻卻顯得無比可靠的男人。她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病房裡,重歸寂靜。

只剩下牆上時鐘秒針規律的滴答聲,和儀器上顯示心跳的、平穩的嗶嗶聲。

義勇搬了一張椅子,坐在了炭治郎的病床邊。

他看著那個沉睡中的少年。沒有了往日的活力與笑容,炭治郎的睡臉顯得格外脆弱,像一隻收起了翅膀的、疲憊的鳥兒。義勇伸出手,輕輕地、小心翼翼地,將炭治郎額前那幾縷被汗水浸濕的頭髮,撥到了一旁。

露出來的,是一張因高燒而通紅的、脆弱的睡臉。那雙總是像太陽一樣明亮的眼睛,此刻正緊緊地閉著,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淺淺的陰影。他的眉頭微微皺著,似乎在夢中也正與病痛艱難地搏鬥著。

義勇看著他,那顆總是包裹在冰冷外殼下的心臟,被一種尖銳的、名為「心疼」的情感,狠狠地刺痛了。


這個總是像永動機一樣充滿活力的少年,這個總是用美食和笑容溫暖著他的少年,這個會因為擔心他營養不良而多管閒事的少年……

怎麼就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呢?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窗外的夜色,漸漸深了。

就在義勇以為今晚會在這份沉默的守望中度過時,病床上的炭治郎,忽然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的、模糊的呻吟。

他的眼皮顫動著,卻沒有睜開。他的嘴唇囁嚅著,似乎想說些什麼。

義勇立刻向前傾身,將耳朵湊了過去,試圖聽清那夢囈般的低語。


「……晚餐……富岡先生……」

義勇的心,猛地一顫。

他聽到少年用一種含糊的、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呢喃著。

「……會餓……肚子的……」

「……鮭魚蘿蔔……不行……要……做飯……」

在意識最模糊、被高燒折磨得最痛苦的時候,這個傻瓜,心心念念的,竟然還是擔心自己沒給他做晚餐,會讓他餓肚子。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心疼與感動的熱流,猛地衝上了義勇的眼眶。他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藍色眼眸,第一次,泛起了一層薄薄的水光。

他伸出手,輕輕地、卻又無比珍重地,握住了炭治郎那隻沒有打點滴的手。少年的手心,依舊滾燙得驚人。

「我在這裡。」

義勇的聲音,沙啞得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

他將炭治郎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俯下身,在他的耳邊,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柔的語氣,輕聲說道:

「我吃過了。你好好休息。」

或許是聽到了他的聲音,又或許是感受到了他掌心傳來的、安定的力量,炭治郎那緊皺的眉頭,竟奇蹟般地,緩緩舒展開來。他不再呢喃,呼吸也變得平穩了許多,再次沉沉地睡去。

義勇沒有鬆開手。

他就這樣,靜靜地、緊緊地握著那份滾燙的溫度,守在病床邊,度過了漫長而溫柔的一夜。

他看著窗外的天色,從深沉的墨藍,一點一點地,被東方泛起的魚肚白所浸染。城市還在沉睡,而他,卻前所未有地清醒。他看著點滴瓶裡的藥液,一滴、一滴,規律地、充滿希望地,注入那個他珍視著的身體裡。


清晨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化作一道道金色的光柱,灑落在病房內,為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溫暖的、柔和的光暈。

就在這份晨光中,炭治郎的睫毛,輕輕地顫動了一下。

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不再是自己那個熟悉的小房間的天花板,而是一片陌生的、潔白的、帶著消毒水氣味的頂棚。他的大腦還有些昏沉,記憶像是斷了片的錄影帶,最後的印象,只剩下鋪天蓋地的、令人無力的燥熱與寒冷。

他動了動,想坐起身,卻發現自己的右手,正被另一隻手,溫暖而堅定地包裹著。

炭治郎的視線,緩緩地、有些遲鈍地,順著那隻手,向上移去。

然後,他看見了富岡義勇。

他那位總是沉默寡言的、神秘的鄰居先生,此刻正坐在他的床邊,背靠著椅子,似乎是睡著了。清晨的陽光,柔和地灑在他那張總是顯得有些清冷的側臉上,為他那漆黑的髮絲,勾勒出一圈溫柔的、金色的輪廓。

他還穿著昨天那身外出的衣服,上面帶著些許褶皺。他的下巴上,冒出了一點淡淡的青色鬍渣。那雙總是像深海一樣平靜的藍色眼眸,此刻正緊緊地閉著,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淺淺的陰影。

他看起來……很疲憊。

而他那隻總是微涼的、握著筆的手,此刻,正緊緊地、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道,握著自己的手。彷彿害怕一鬆開,自己就會飄走一般。

炭治郎的心臟,猛地一縮。

記憶的碎片,開始在他的腦海中慢慢拼湊。他想起了禰豆子焦急的呼喚,想起了救護車刺耳的鳴笛聲,想起了急診室裡冰冷的燈光……

然後,他想起了,在那些混亂而模糊的片段中,唯一清晰的、貫穿始終的——是這個人,沉穩的聲音,和安定的存在。

是他。

是他送自己來了醫院。

是他……在這裡,守了自己一夜。


炭治郎看著義勇那張罕見地、流露出一絲脆弱的睡臉,看著兩人緊緊交握的手,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了感激、心疼與一種更為深刻的、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情感,瞬間淹沒了他。

他那顆總是像小太陽一樣溫暖的心,第一次,為了一個人,跳得如此的、酸澀而柔軟。

他輕輕地、小心翼翼地,反手,用自己那還有些無力的手指,輕輕地、溫柔地,回握住了那隻一直守護著他的手。

或許是察覺到了這份細微的動靜,義勇的睫毛,顫動了一下。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深藍色的眼眸,在初醒的迷濛中,倒映出炭治郎那張還帶著病容、卻無比清澈的臉龐。

四目相對。

病房裡,只有清晨的陽光,和兩人無聲的心跳。


「……你醒了。」義勇的聲音,因一夜未眠而顯得格外沙啞。

炭治郎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然後,用盡全身的力氣,對著他,露出了一個有些虛弱,卻無比溫暖的、燦爛的笑容。

那笑容在說:

「謝謝你。」

「我在這裡。」

「我沒事了。」

而義勇,從那個笑容裡,讀懂了一切。

他那顆懸了一整夜的心,終於,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中,輕輕地,落回了原處。

他有些不自然地鬆開了手,彷彿才意識到自己竟緊握著對方的手,度過了一整夜。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體,恢復了他平日那種略帶疏離的姿態。

「感覺怎麼樣?」他問道,聲音依舊沙啞。

「好多了,」炭治郎的聲音還有點虛弱,但已經恢復了幾分元氣,「就是……肚子有點餓。」

他說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義勇點了點頭,轉身按下了床頭的呼叫鈴。很快,護士前來,為炭治郎拔掉了點滴針頭,並進行了簡單的檢查,確認他已經基本退燒,只需要好好休息、補充水分和營養即可。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了。

禰豆子提著一個保溫罐,眼眶依舊有些紅腫,但在看到已經清醒過來、正對著她微笑的哥哥時,臉上瞬間綻放出安心與喜悅。

「哥哥!」她快步走到床邊,「你醒了!感覺怎麼樣?我熬了你最喜歡的梅子粥!」

「禰豆子,」炭治郎看著妹妹,眼中滿是溫柔與歉意,「抱歉,讓妳擔心了。」

禰豆子搖了搖頭,眼淚又在打轉。她轉過頭,對著站在一旁的義勇,深深地、鄭重地鞠了一躬。

「富岡先生,真的、真的非常感謝您!如果沒有您在,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舉手之勞。」義勇的回答,依舊簡潔。他看了一眼窗外已經大亮的天色,又看了看已經有妹妹在旁照顧的炭治郎,覺得自己這個「臨時監護人」的任務,似乎已經結束了。

「我先回去了。」他說道。

「欸?」炭治郎下意識地想挽留,卻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義勇沒有給他太多反應的時間,只是對著禰豆子點了點頭,便轉身,像他來時一樣,安靜地、不帶一絲多餘動作地,離開了病房。

門關上的瞬間,炭治郎的心,竟感到一絲空落落的。

「哥哥,」禰豆子一邊為他盛著粥,一邊輕聲說道,「富岡先生他,真的很擔心你呢。」

「嗯?」

「他昨天晚上,一步都沒有離開過喔。」禰豆子回憶著,「他一直握著你的手,就坐在那張椅子上,守了你一整夜。我早上來的時候,看到他靠在椅子上睡著了,還緊緊地握著你的手……」

炭治郎捧著溫熱的粥碗,聽著妹妹的敘述,心臟再次,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

他想起自己醒來時,那份交握的溫度。

想起那個男人在晨光中,帶著青色鬍渣的、疲憊的睡臉。

那不是幻覺。

那是一場,真實的、沉默的守護。



義勇走在返回H棟的路上。

清晨的社區,充滿了各種他所不熟悉的、充滿活力的聲音。上班族的腳步聲,孩子們的嬉鬧聲,鄰居間的問好聲。

過去,他對這些聲音,一概屏蔽。

但今天,它們聽起來,卻不再那麼刺耳。

他回到自己那間過於安靜的、冰冷的公寓。玄關裡,還放著他昨天匆忙出門時穿的鞋。廚房裡,空無一人,只有那盆翠綠的薄荷,在陽光下靜靜地舒展著葉片。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空虛感,猛地向他襲來。


他習慣了。

他已經習慣了,這個家裡有另一個人的溫度,有飯菜的香氣,有那個少年充滿活力的、偶爾有些吵鬧的聲音。

他無法想像,要如何回到只有鮭魚蘿蔔煮的日子。

他也無法忍受,這個廚房,重新變回那個冰冷的、僅供觀賞的展示品。

義勇站在廚房的中央,沉默了許久。

然後,他緩緩地,走上前,打開了那個被炭治郎塞得滿滿的、充滿了「生活」的冰箱。他看著裡面那些他叫不出名字的蔬菜,和貼著標籤的肉類。

他拿出手機,打開瀏覽器,在搜尋框裡,用他那雙只習慣於敲擊文學作品的手指,一個字、一個字地,輸入了他人生中第一個,與寫作無關的搜尋詞。


「新手 雞蛋粥 做法」


螢幕上跳出了數十個圖文並茂的食譜。義勇選擇了看起來步驟最簡單、用詞最精確的一個,然後,以一種研究論文般的嚴謹態度,開始了他的第一次料理實踐。

這是一場,不為人知的、混亂的戰爭。

他那座價值不菲的、閃爍著金屬光澤的廚房,第一次,見識到了它主人笨拙的真面目。

食譜上說「米洗淨後浸泡半小時」。他卻忘了設定計時器,泡了整整一個小時。

食譜上說「水滾後轉小火慢熬」。他那台高級IH爐的火力控制過於靈敏,不是太大就是太小,鍋裡的粥要嘛劇烈翻滾,要嘛徹底靜止。

最艱難的,是最後一步,「將蛋液以畫圈方式緩緩淋入,打成蛋花」。他倒得太快,蛋液在鍋裡迅速凝固,變成了一塊塊大小不一的、慘不忍睹的炒雞蛋。

他站在一片狼藉的廚房裡,看著鍋裡那鍋不像粥、倒像湯飯的半成品,那張總是面無表情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了一絲近乎絕望的挫敗感。

這比寫一本三十萬字的小說,要難太多了。

但他沒有放棄。他想起病床上炭治郎那張蒼白的臉,想起他那句沙啞的「肚子有點餓」。他倒掉了失敗品,重新淘米,重新燒水,重新開始。


當天下午,炭治郎辦理了出院手續。

禰豆子攙扶著他,兄妹二人慢慢地走在返回A棟的路上。陽光正好,曬在身上暖洋洋的。

「哥哥,你真的不用再多住一天嗎?」禰豆子還是有些不放心。

「我沒事啦,」炭治郎笑著說,「只是流感而已,回去好好休息就行。醫院的味道,我聞不慣。」

他其實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從早上富岡先生離開後,他們就再沒有聯繫。他不知道,對方會不會覺得,照顧病人是一件很麻煩的事。他也不知道,昨晚那場混亂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會走向何方。

回到A棟211室,炭治郎剛在床上坐下,門鈴就響了。

「大概是善逸他們,聽說我出院了,來看我吧。」炭治郎對禰豆子說。

禰豆子跑去開門。然而,門外站著的,卻是那個他們意想不到的人。

是富岡義勇。

他依舊穿著那身簡潔的深色襯衫,手中卻提著一個款式極簡、炭治郎從未見過的保溫罐。他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但那雙深藍色的眼眸,卻洩露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的緊張。

「富岡……先生?」炭治郎撐著身體,驚訝地從床上坐起。

義勇沒有理會一旁同樣驚訝的禰豆子。他徑直走進房間,來到炭治郎的床邊,然後,將手中的保溫罐,遞了過去。

「這個……」他的聲音,比平時還要低沉,「給你。」

炭治郎下意識地接過。保溫罐入手溫熱,沉甸甸的,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重量。

他疑惑地打開蓋子。

一股溫柔的、帶著米香與蛋香的氣息,緩緩地飄散出來。裡面盛著的,是一碗看起來……有些其貌不揚的雞蛋粥。米粒燉得有些過爛,蛋花結成了塊,顏色也有些暗沉。

這絕對不是一份完美的料理。

但炭治郎在看到這碗粥的瞬間,他那雙總是像太陽一樣溫暖的紅寶石眼眸,卻猛地,湧上了一層濕熱的水氣。


他不需要問。

他知道,這是誰做的。

他拿起勺子,舀起一勺,在義勇那緊張得幾乎要停止呼吸的注視下,送入口中。

粥燉得太爛,幾乎成了米糊。

味道有點鹹,顯然是放鹽時手抖了。

蛋花是結塊的,口感一點也不滑嫩。

但這是炭治郎這輩子,吃過的,最美味的東西。

溫熱的淚水,不受控制地,從他的眼眶滑落,滴落在他手中的碗裡。

他抬起那張淚水與笑容交織的臉,看著眼前這個笨拙得令人心疼的男人,聲音因哽咽而微微顫抖:

「……好好吃。」

「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粥。」

義勇看著他,看著少年臉上那燦爛得令人心碎的笑容,和他鹹鹹的淚水。他那顆懸了一天一夜、又為了一鍋粥而備受折磨的心,終於,輕輕地、溫柔地,落回了原處。

他伸出手,用他那雙沾染了廚房煙火氣的、笨拙的手指,輕輕地,為他拭去了臉頰上的淚。

他想,原來,為一個人洗手作羹湯,是這樣一種……無與倫比的、幸福的感覺。




炭治郎出院後,日子很快又恢復了「常軌」。

傍晚六點半,A棟那個充滿活力的少年,會提著裝滿食材的購物袋,準時按響H棟1301室的門鈴。那座冰冷的樣品屋,會再次被溫暖的飯菜香氣和兩個人的呼吸聲所填滿。

一切看似如常,但有些東西,確確實實地,被那場高燒徹底改變了。

最顯著的,是富岡義勇。

他依舊沉默寡言,依舊不擅長表達。但他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深藍色眼眸,如今卻像一台高精度的感測器,時刻追隨著炭治郎的身影,捕捉著他最細微的狀態變化。

「你今天看起來有點累。」

在炭治郎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後,義勇會冷不防地冒出這麼一句。

「外套穿太少了。」

在炭治郎進門時,因走廊的穿堂風而打了個冷顫後,義勇會如此評價。

「喝水。」

在炭治郎因講述學校趣事而說得口乾舌燥時,一杯溫度剛好的麥茶,會被默默地推到他手邊。

這些突如其來的、直白得近乎笨拙的關心,讓炭治郎常常有些哭笑不得,心中卻又被一股溫暖的、甜絲絲的感覺漲滿。


這天晚上,炭治郎正在廚房裡準備著蓮藕排骨湯。義勇像往常一樣,在一旁幫他打著下手,負責清洗蔬菜。

炭治郎看著鍋裡翻滾的、冒著白霧的湯,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義勇遞盤子的動作,瞬間停住了。他轉過頭,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那雙藍色的眼睛,用一種極其嚴肅的、彷彿在審視書稿錯字的目光,上下打量著炭治郎。

「你又感冒了?」他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的責備。

「沒有啦!」炭治郎連忙擺手,笑著解釋,「是排骨湯的胡椒味太香了!我沒事!」

然而,義勇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因此而緩和。他沉默了片刻,看著少年那依舊帶著些許病後蒼白的臉頰,用一種極低的、近乎自責的聲音,說道:

「如果我不用讓你費心照顧,或許你就不會把自己的病,放任到這麼嚴重的程度。」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溫泉的石子,沒有激烈的聲響,卻在炭治郎的心湖中,漾開了溫暖而綿長的水紋。他知道,這是眼前這個不擅言辭的男人,所能表達出的、最深切的愧疚與關懷。

炭治郎停下了攪拌湯鍋的動作,轉過身,認真地看著義勇。

「不是那樣的,富岡先生。」他趕緊澄清,語氣溫和卻無比堅定,「我只是前陣子課業比較忙碌,加上打工,沒注意好休息罷了!跟您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看著義勇那雙依舊透露著懷疑的眼眸,心中一暖,忍不住將心底最真實的話,輕輕地說了出來。

「況且……」他微微低下頭,臉頰泛起一絲靦腆的紅暈,聲音也跟著放輕了許多,「能和富岡先生一起吃飯,對我來說……是一件能好好放鬆的事。」

這不是客套,也不是安慰。

這是一個最純粹的事實。

在H棟這間安靜的廚房裡,為眼前這個人準備晚餐,看著他將自己做的料理一口一口吃下去,對炭治郎而言,早已從最初的「多管閒事」,變成了一天之中,最能讓他從課業與打工的疲憊中,徹底解脫出來的、最療癒的時光。


義勇靜靜地聽著。

他看著少年那雙清澈的、不含一絲謊言的紅寶石眼眸,看著他臉上那份發自內心的、溫柔的笑容。

他那顆總是習慣於自我苛責、習慣於將自己視為「麻煩」的心,在此刻,被這句簡單的話,輕輕地、溫柔地,徹底治癒了。

原來,自己並不是單方面的「被照顧者」。

原來,自己的存在,對這個少年而言,也是一種「放鬆」。

他沒有再說話。

只是默默地,從炭治郎手中,接過了他正準備拿去清洗的、那把沉甸甸的湯勺。


那晚之後,H棟1301室的空氣,似乎都變得不一樣了。

那份因秘密被揭開、因心意被看穿而產生的微妙張力,悄然轉化為一種無需言說的、溫柔的默契。他們不再需要猜測彼此的心意,因為答案早已寫在了每一個對視的眼神,和每一次不經意的觸碰裡。

義勇不再僅僅是個被動的學徒。

他開始嘗試著,用他自己的方式,去參與這場名為「日常」的溫柔合奏。他會提前上網搜尋隔天菜色需要的食材,然後笨拙地,試圖在炭治郎到來之前,將蔬菜清洗乾淨。雖然結果往往是水濺得到處都是,或是青椒的蒂沒去乾淨,但炭治郎從不嘲笑他,只會笑著接過他手中的「半成品」,然後溫柔地說一句:「謝謝您,富岡先生,幫大忙了。」

而炭治郎,也心安理得地,接受著這份笨拙的溫柔。

他不再把義勇當成一個需要被單方面照顧的「鄰居先生」,而是當成一個可以分享生活、可以依賴的、平等的夥伴。他會很自然地,在做飯的間隙,和義勇聊起更多學校的事,聊起他對未來的規劃,甚至,會像個普通的粉絲一樣,抱怨幾句「凪老師最近是不是太懶了,都沒有新作的消息」。

每當這時,正在認真切著胡蘿蔔(雖然切得大小不一)的「凪老師」本人,都會動作一僵,然後默默地,將下一本書的截稿日,在心中提前了一週。


晚上,炭治郎一邊準備著壽喜燒的食材,一邊對著冰箱裡的存貨清單發愁。

「傷腦筋,牛肉和茼蒿都沒有了呢。」他輕聲地自言自語,「明天得找個時間去一趟超市才行。」

正在旁邊幫忙剝著洋蔥並且被嗆得眼眶發紅的義勇,聽到了這句話。

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沉默了片刻。他看著那個正為食材而煩惱的少年,又看了看自己這雙除了寫作和洗碗之外,幾乎一無是處的手。

他想起了幾天前,他們在那個人聲嘈雜的超市裡,那場笨拙的相遇。他想起了炭治郎為他挑選醬油時那認真的側臉,想起了兩人並肩走在夕陽下的、安靜的歸途。

他不想再一個人,待在這座空蕩蕩的堡壘裡,等待著太陽的到來。

他想主動地,走向太陽。

「我跟你一起去。」

義勇的聲音很平靜,卻像一顆投入靜水的小石,讓炭治郎切菜的動作,瞬間停住了。

炭治郎回過頭,有些驚訝地看著他:「欸?可是,超市人很多,您不是……不太喜歡那種地方嗎?」

「兩個人去,」義勇看著他,用他那套無懈可擊的、屬於作家的邏輯,解釋道,「可以提更多的東西。效率比較高。」

這是一個充滿了富岡義勇風格的、笨拙的邀約。

炭治郎看著他,看著那雙深藍色的眼眸裡,藏著的、那份不容錯辨的、名為「我想和你在一起」的期待。

他笑了起來。那笑容,比窗外任何一盞燈火,都更要明亮。

「是!您說得對!」


隔天下午,他們再次並肩走進了那間燈光明亮的超市。

這一次,沒有了初遇的尷尬與疏離。

義勇推著推車,像一個沉默而忠誠的騎士,跟在炭治郎身後。炭治郎則像一個經驗豐富的嚮導,帶領著他,穿梭在一排排的貨架之間。

「義勇先生,您看,今天的鯛魚很新鮮,眼睛很亮喔!我們晚上做鯛魚炊飯好不好?」

「啊,這個牌子的豆腐,豆味最濃了,用來做味噌湯最棒!」

義勇靜靜地聽著,將少年推薦的一樣樣食材,輕輕地放進推車裡。他發現,自己竟開始能享受這種被各種色彩與氣味包圍的感覺。

就在他們經過零食區時,義勇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

他伸出手,從貨架上,拿起了一盒巧克力牛奶。

炭治郎有些好奇地看著他。

「這個,」義勇看著那盒牛奶,用一種陳述的語氣說道,「上次禰豆子小姐來的時候,你好像喝完了最後一瓶。」

炭治郎徹底愣住了。

他完全不記得自己有在義勇面前喝過這個。那大概是某次飯後,他從自己家帶過來,順手喝掉的。那樣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他自己都忘了。

可是,眼前這個人,卻記得。

他記得他喜歡的味道。

一股巨大的、溫柔的暖流,瞬間淹沒了炭治郎的心臟。他看著義勇那張依舊沒什麼表情的側臉,卻覺得,自己從未見過比這更溫柔的表情。

他那顆總是像小太陽一樣溫暖的心,第一次,為了一個人,跳得如此的、酸澀而柔軟。


那天晚上,他們提著滿滿的兩大袋食材,走在回家的路上。

義勇看著身旁那個從剛剛開始,就一直低著頭,耳根紅得像熟透番茄的少年,用他那平淡的語氣,輕聲問了一句:

「你在笑什麼?」

炭治郎抬起頭,那雙紅寶石般的眼眸裡,盛滿了溫柔的、藏不住的笑意。

「沒什麼,」他說,「只是覺得……能和您一起像這樣來超市,真好。」

像一對,再普通不過的,家人一樣。


這天,炭治郎正在廚房裡準備著蓮藕排骨湯。義勇則像往常一樣,坐在餐桌旁,假裝在工作,實則用眼角的餘光,專注地看著那個在廚房裡忙碌的、溫暖的身影。

空氣中瀰漫著排骨湯濃郁的香氣,抽油煙機發出低沉的嗡嗡聲,一切都安詳而日常。

就在炭治郎準備關火,讓湯再燜一會兒的時候——

「啪!」

一聲輕響,整個世界,瞬間陷入了全然的黑暗與寂靜。

抽油煙機的聲音消失了。冰箱的運轉聲消失了。客廳裡,義勇電腦螢幕那冰冷的光源,也消失了。所有的人造光明與聲響,都在同一秒,被黑暗徹底吞噬。

「啊!」炭治郎發出了一聲小小的驚呼,是純粹的、對突發狀況的本能反應。

「富岡先生?你還好嗎?是停電了嗎?」他的聲音,在過於安靜的黑暗中,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絲擔憂。

「……我沒事。」義勇的聲音,從客廳的方向傳來,依舊平靜,卻比平時要近一些。「你待在原地,別動。」

炭治郎聽話地站在原地,眼前一片漆黑,他只能聽見自己逐漸加速的心跳聲。他有些不安,不是因為黑暗,而是因為他不知道義勇的狀況。

一陣輕微的、摸索的腳步聲,正從客廳的方向,朝著廚房緩緩靠近。

「富岡先生?」

「我在。」

聲音,就在他面前了。

下一秒,一隻微涼的、乾燥的手,在黑暗中,準確地、輕輕地,碰觸到了他的手背。

炭治郎的身體,像被施了定身咒,瞬間僵住了。

那隻手,沒有遲疑,順勢而下,溫柔地、卻又不容置疑地,包裹住了他的手。義勇的掌心,乾燥而溫暖,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

這是……他們第一次,如此明確地、主動地牽手。

「我記得,」義勇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格外低沉而清晰,「家裡有蠟燭。」

他說著,便牽著炭治郎,憑著對自家佈局的絕對熟悉,一步一步地,走回了餐桌邊。他將炭治郎輕輕地按在椅子上坐好。

「你坐在這裡別動。」他用一種近乎命令的、卻充滿保護意味的語氣說道,然後鬆開手,轉身在黑暗中摸索起來。

炭治郎獨自一人坐在黑暗裡,他的手心,還殘留著對方掌心的溫度。他的心臟,正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著。

很快,一聲輕微的「喀噠」聲響起,一小簇溫暖的、橙黃色的火光,在黑暗中亮了起來。

義勇找到了蠟燭和打火機。

他將那支白色的蠟燭,固定在一個小碟子上,點亮,然後,輕輕地,放在了兩人中央的餐桌上。

搖曳的燭火,驅散了餐桌周圍的黑暗,在兩人之間,投下了一片溫柔而朦朧的光暈。他們的臉龐,在燭光的映照下,顯得比平時柔和了許多,眼眸深處,都閃爍著對方不知道的、溫柔的火光。

世界彷彿縮小了,只剩下這張小小的餐桌,和桌邊的兩個人。

在這份過於溫柔與靜謐的氛圍中,炭治郎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左手,不知何時,又被對方握住了。義勇在將他安頓好之後,竟又一次,自然而然地,牽住了他的手。

炭治郎的臉頰,瞬間燒了起來。他感覺自己的心跳聲,大得連對面的人都能聽見。

「那、那個……」他有些害羞地別開眼,不敢直視那雙在燭光下顯得格外深邃的藍色眼眸,說話也變得支支吾吾,「富岡先生……手……」

義勇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了一眼兩人交握的手。他沒有像炭治郎預想中那樣,驚訝地鬆開,而是反過來,用指腹,輕輕地摩挲了一下炭治郎的手背。

然後,他抬起頭,平靜地問道:

「你不喜歡?」

這個問題,像一顆投入熱油的水珠,讓炭治郎本就混亂的心,徹底炸開了鍋。

「不!我喜歡——」

話脫口而出的瞬間,炭治郎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他真是恨透了自己這份心直口快!他到底在說什麼啊!

他的臉頰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連忙揮舞著另一隻手,試圖補救:「不、我的意思是……我不介意……對,不介意……」

看著少年那副快要熟透了的、慌亂的可愛模樣,義勇那總是平靜無波的眼眸裡,第一次,清晰地、溫柔地,漾開了一絲笑意。

「我也喜歡。」

他說著,語氣裡竟真的帶著點微微的笑意。

炭治郎因這句話而徹底愣住,傻傻地看著他。

在搖曳的燭光下,富岡義勇凝視著少年那雙倒映著溫暖火光的、清澈的紅寶石眼眸,用他有生以來,最認真、也最溫柔的語氣,一字一句地,說出了那句早已深藏心底的告白。

「我喜歡你,竈門……」

他頓了一下,然後,用一種更為親密的、全新的稱呼,輕聲喚道:

「炭治郎。」

義勇的聲音,在搖曳的燭光下,顯得比平時更加低沉、也更加清晰。


炭治郎徹底愣住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看著他那雙在燭光中彷彿燃燒著兩簇藍色火焰的、認真得不容置疑的眼眸。他那顆本就劇烈跳動的心臟,此刻更是擂鼓一般,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

在最初的、巨大的震驚過後,他只是安靜地看著義勇。然後,在搖曳的燭光下,一個溫柔得不可思議的、心照不宣的笑容,在他的唇邊,緩緩地綻放開來。

那笑容,像月光下的湖面,沒有波瀾,卻有著能容納一切的、深不見底的溫柔。

他告訴自己,不能害羞,也不能退縮。

眼前這個人,用盡了他所有的勇氣,跨越了他內心所有的障礙,向自己遞出了那顆笨拙而滾燙的心。

自己必須,用同樣的認真,去好好地、鄭重地,回應他。

炭治郎微微坐直了身體,那雙總是像太陽一樣溫暖的紅寶石眼眸,此刻正前所未有地、專注地,凝視著義勇。他交握著的雙手,不知何時,也輕輕地、主動地,收緊了。

他鄭重其事地,開口說道:

「我也是……」

他的聲音,比平日要低沉一些,沒有了少年人的跳脫,卻帶著一種讓人無比安心的、篤定的力量。

「我也喜歡你,義勇先生。」

這句話,不是在慌亂中的脫口而出,也不是在淚水中的情緒宣洩。

這是一句,經過了內心所有翻騰之後,沉澱下來的、最清晰、也最堅定的回答。

義勇看著他,看著少年臉上那個溫柔而篤定的笑容。他原以為會迎來一場混亂的、充滿淚水的告白場面,卻沒想到,等到的是這樣一個平靜的、卻更有力量的回應。

他那顆因告白而懸在半空的心,終於,輕輕地、溫柔地,落回了原處。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安心感,牢牢地接住了。

他微微向前傾身,用那隻空著的手,輕輕地捧住了炭治郎的臉頰,指腹溫柔地摩挲著。

然後,在燭光的見證下,他再次俯下身,吻住了那個他喜歡的、溫暖的少年。

這一吻,帶著確認心意後的篤定與珍重,溫柔而深入。這是一個心意相通的、無需言語的誓約。


許久,他們才緩緩分開,額頭輕輕地抵在一起。

「我還以為……」炭治郎的呼吸還有些急促,聲音輕得像耳語,「我還以為,義勇先生……只是把我當成一個很會做飯的、多管閒事的鄰居。」

「你很會做飯,」義勇的聲音,沙啞而溫柔,「也很……多管閒事。」

他頓了頓,看著少年那雙近在咫尺的、清澈的眼睛,輕聲補充道:

「但從第一個玉子燒開始,就不只是鄰居了。」

炭治郎笑了起來,那笑聲在安靜的房間裡,清脆得像風鈴。


就在這份溫柔的氛圍達到頂點時——

「啪!」

頭頂的電燈,突然大亮。冰箱的運轉聲、時鐘的滴答聲,所有屬於現代文明的聲音,都在同一秒,猛地闖了回來。

電力,恢復了。

那份被燭光營造的、朦朧而親密的氛圍,瞬間被明亮的、毫無遮掩的白光擊得粉碎。

兩人有些不適應地眨了眨眼,看著彼此在明亮燈光下,那依舊紅得無所遁形的臉頰。

最終,是炭治郎先「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他看著義勇那副雖然面無表情、眼神卻透露出一絲狼狽的可愛模樣,心中的喜悅與愛意,滿得幾乎要溢出來。

義勇看著他那燦爛的笑臉,雖然沒有跟著笑,但那雙深藍色的眼眸裡,卻盛滿了前所未有的、溫柔的光。

「那個……」炭治郎指了指桌上那鍋早已涼透的蓮藕排骨湯,「雖然好像有點晚了……義勇先生,你現在……肚子餓了嗎?」


他看著眼前這個笑容比燈光還要耀眼的少年,在長久的沉默之後,用他那總是平淡的語氣,說出了一個最誠實的回答。

「……嗯。」

義勇那聲極輕、卻又無比誠實的「嗯」,像一顆投入湖中的糖,讓炭治郎整顆心都化開了,甜得冒泡。

他笑了起來,那笑聲清脆而明亮,徹底驅散了停電與告白所帶來的、殘存在空氣中的所有緊張與尷尬。

「好的!」他說,像一個接到了神聖任務的騎士,「那就請我的男朋友稍等一下,『炭炭食堂』馬上就為您重新加熱晚餐!」

他說著,便端起那鍋早已涼透的蓮藕排骨湯,轉身走向廚房。他的腳步輕快得幾乎要飛起來。

義勇看著他那充滿活力的背影,耳根還殘留著被「男朋友」這個詞彙燙過後的、灼熱的溫度。他的人生,在過去短短的半個小時內,發生了比他過去十年加起來還要劇烈的、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沒有再像往常一樣,坐在原地等待。他站起身,跟著炭治郎,走進了那個他曾經無比陌生的、如今卻已成為兩人世界中心的廚房。

「我……」他開口,聲音還有些不自然,「需要幫忙嗎?」

正在開火的炭治郎回過頭,有些驚訝地看著他,隨即,臉上綻放出一個比爐火還要溫暖的笑容。

「好啊!」他沒有推辭,「那可以麻煩義勇先生幫我拿兩個碗嗎?」

「嗯。」

義勇拉開櫥櫃,取出了兩只他從未使用過的、成對的湯碗。他又從抽屜裡,拿出了兩雙筷子和湯匙,一一在餐桌上擺好。

這些動作,他過去從未做過。因為這張餐桌,從來都只有一個使用者。

而現在,他看著桌上那兩副整齊的餐具,第一次,感覺到這張桌子,是完整的。

很快,廚房裡再次飄出了溫暖的香氣。湯被重新加熱,在鍋中發出「咕嘟、咕嘟」的、令人安心的聲響。炭治郎站在爐火前,攪拌著湯鍋,他的側臉在溫暖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

義勇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靜靜地看著。

他不需要再假裝工作,也不需要再用眼角的餘光去偷偷觀察。他可以就這樣,光明正大地,看著這個屬於他的、溫暖的少年。

「義勇先生,」炭治郎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我家的天然氣管線,好像還沒修好呢。」

義勇愣了一下,才意識到炭治郎是在拿他之前那個笨拙的藉口開玩笑。他那總是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竟浮現出一絲極淡的、近乎於靦腆的神情。

「……大概,」他說,「還要很久。」

炭治郎笑了起來。


重新熱好的湯,被盛進了溫熱的碗裡。兩人再次相對而坐,在明亮的燈光下,開始了他們作為「情侶」的第一頓晚餐。

味道還是一樣的美味,但心境,卻截然不同了。

他們可以坦然地對視,可以在對方說話時,專注地、溫柔地看著彼此的眼睛。空氣中,瀰漫著一種安靜的、甜絲絲的親密感。

飯後,他們依舊並肩在廚房裡收拾。

義勇很自然地接過炭治郎洗好的碗,用乾布擦拭。他們的手臂,時不時地會輕輕碰到一起,每一次,都像有微弱的電流竄過,讓他們的心,都跟著漏跳一拍。

當一切都收拾妥當,炭治郎背上背包,站在玄關準備告辭時,那份溫柔的尷尬,再次悄悄降臨。

這不再是普通的鄰居道別。

「那個……」炭治郎的臉頰有些發燙,「我先回去了。」

「嗯。」義勇站在他面前,沒有像往常一樣,只是點頭示意。

他伸出手,輕輕地,將炭治郎那根因剛剛的忙碌而翹起來的、不聽話的呆毛,溫柔地按了下去。

「明天見。」他說。

「……明天見。」炭治郎的心,因這個親暱的動作,而徹底融化了。

他轉過身,拉開門,卻又在踏出門檻前,停住了腳步。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猛地轉過身,在義勇那驚訝的目光中,他踮起腳尖,飛快地,在對方的唇上,留下了一個溫暖的、帶著淡淡秋風香氣的吻。

「晚安,義勇先生。」

說完,他便像一隻得逞的貓咪,紅著臉,逃也似地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

義勇獨自一人,站在原地,許久。

他緩緩抬起手,指尖輕輕地,觸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那上面,還殘留著少年的溫度,和一絲……家的味道。

他關上門,轉過身,看著這個不再空曠的家。

廚房裡,有他們共同料理的餘溫。

餐桌上,有他們並肩用餐的痕跡。

空氣中,有另一個人溫暖的氣息。


他想,他那本關於《無聲的獨食》的書,或許,真的該動筆寫續集了。

續集的名字,就叫做——

《兩個人的餐桌》。


Fin.

留言
avatar-img
留言分享你的想法!
avatar-img
就文
25會員
173內容數
原創BL/耽美 沒有CP活不下去
就文的其他內容
2025/10/28
接下來的幾天,「炭炭食堂」在H棟的營業,在兩人之間形成了一種全新的、溫柔的默契。 炭治郎依舊是那個活力四射的主廚,在廚房裡忙得團團轉。而義勇,則從最初的「洗米學徒」,慢慢升級成了「洗菜學徒」和「食材傳遞師」。他依舊不擅長那些精細的刀工或火候的掌控,但他學會了如何安靜地、高效地,作為炭治郎最好的助手
2025/10/28
接下來的幾天,「炭炭食堂」在H棟的營業,在兩人之間形成了一種全新的、溫柔的默契。 炭治郎依舊是那個活力四射的主廚,在廚房裡忙得團團轉。而義勇,則從最初的「洗米學徒」,慢慢升級成了「洗菜學徒」和「食材傳遞師」。他依舊不擅長那些精細的刀工或火候的掌控,但他學會了如何安靜地、高效地,作為炭治郎最好的助手
2025/10/27
直到第五天的晚餐。 那晚,炭治郎做了他最拿手的漢堡排,肉排厚實多汁,淋上了特製的、帶著微酸果香的紅酒醬汁。兩人像往常一樣,在安靜而溫馨的氛圍中吃著飯。 「啊,對了,富岡先生,」炭治郎喝了一口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開心地說道,「今天社區管理員通知說,A棟的天然氣管線工程進度超前,可能這個星期五…
2025/10/27
直到第五天的晚餐。 那晚,炭治郎做了他最拿手的漢堡排,肉排厚實多汁,淋上了特製的、帶著微酸果香的紅酒醬汁。兩人像往常一樣,在安靜而溫馨的氛圍中吃著飯。 「啊,對了,富岡先生,」炭治郎喝了一口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開心地說道,「今天社區管理員通知說,A棟的天然氣管線工程進度超前,可能這個星期五…
2025/10/25
第二天,富岡義勇的世界,從他睜開眼的那一刻起,就亂了套。 他依舊在清晨六點準時醒來,依舊進行著晨間閱讀。但文字無法像往常一樣順利地進入他的大腦。他那顆習慣於構築虛構世界的心,此刻卻被一個即將到來的、真實的變數牢牢佔據。 傍晚六點半。 竈門炭治郎會來。 這個認知,像一個背景程式,在他腦中持續運
2025/10/25
第二天,富岡義勇的世界,從他睜開眼的那一刻起,就亂了套。 他依舊在清晨六點準時醒來,依舊進行著晨間閱讀。但文字無法像往常一樣順利地進入他的大腦。他那顆習慣於構築虛構世界的心,此刻卻被一個即將到來的、真實的變數牢牢佔據。 傍晚六點半。 竈門炭治郎會來。 這個認知,像一個背景程式,在他腦中持續運
看更多
你可能也想看
Thumbnail
《夜病房回聲》 深夜的醫院,走廊靜得只剩下牆上掛鐘的滴答聲。急診室的燈光昏黃,空氣中瀰漫著消毒水的刺鼻味。護理師小琳坐在值班室裡,強忍著困意,眼睛盯著眼前的監控螢幕。突然,一個模糊的身影從螢幕的角落晃過…..
Thumbnail
《夜病房回聲》 深夜的醫院,走廊靜得只剩下牆上掛鐘的滴答聲。急診室的燈光昏黃,空氣中瀰漫著消毒水的刺鼻味。護理師小琳坐在值班室裡,強忍著困意,眼睛盯著眼前的監控螢幕。突然,一個模糊的身影從螢幕的角落晃過…..
Thumbnail
  「不要!!!」   陸少齊從地下室太平間一路狂奔,循著發出聲響的方位一間一間推開無人病房,終於正確的房門一開,瀰漫在空氣中的鐵鏽味鑽入鼻孔。   與其他病房大相逕庭,這間病房照明充足,乾淨亮堂且空氣流通,加上病床邊完善的醫療設備,是個舒適安靜的環境,如果忽略不計散落滿地的手術刀和器具的話。
Thumbnail
  「不要!!!」   陸少齊從地下室太平間一路狂奔,循著發出聲響的方位一間一間推開無人病房,終於正確的房門一開,瀰漫在空氣中的鐵鏽味鑽入鼻孔。   與其他病房大相逕庭,這間病房照明充足,乾淨亮堂且空氣流通,加上病床邊完善的醫療設備,是個舒適安靜的環境,如果忽略不計散落滿地的手術刀和器具的話。
Thumbnail
  三日後,直到暮色四合,一輛樸素至極的馬車才卷著風塵來到城門前。   眼看封門時分將近,可城內鑼鼓喧天的熱鬧聲響卻依舊清晰,伴著煙花綻放的響聲傳入耳中,惹得姜離耳輪一顫,不禁心生好奇,撩開身側的竹簾向外瞧了一眼。   天色微暗,已能瞧見有繁星點點綴在明月左右,朗朗星空之中,前有煙花如牡丹盛放,
Thumbnail
  三日後,直到暮色四合,一輛樸素至極的馬車才卷著風塵來到城門前。   眼看封門時分將近,可城內鑼鼓喧天的熱鬧聲響卻依舊清晰,伴著煙花綻放的響聲傳入耳中,惹得姜離耳輪一顫,不禁心生好奇,撩開身側的竹簾向外瞧了一眼。   天色微暗,已能瞧見有繁星點點綴在明月左右,朗朗星空之中,前有煙花如牡丹盛放,
Thumbnail
天流貶墮汙塵,總能見到一盞亮閃閃的暖光,來接引開明路。我閉歇在黑暗地帶,緊緊跟隨著心走好,忽地就揭開了逆轉,望見男子開車到半途,吃了安眠藥陷入休眠,幾人失聲驚叫,想喚醒他起來停車,可他根本就不醒人事,旁人無法踩上煞車,一路驚懼連連,越來越多人在那輛車內,只見有兩人擁抱在一起,都不敢看向前方,車燈亮了
Thumbnail
天流貶墮汙塵,總能見到一盞亮閃閃的暖光,來接引開明路。我閉歇在黑暗地帶,緊緊跟隨著心走好,忽地就揭開了逆轉,望見男子開車到半途,吃了安眠藥陷入休眠,幾人失聲驚叫,想喚醒他起來停車,可他根本就不醒人事,旁人無法踩上煞車,一路驚懼連連,越來越多人在那輛車內,只見有兩人擁抱在一起,都不敢看向前方,車燈亮了
Thumbnail
1. 週一的傍晚,6點多,F大附近的楓林四村社區,57號樓401室,手機的鈴聲響了起來。 說不得站在廚房,看了看面前咕咕作響的湯煲,右手放下了湯勺,伸進褲子口袋,拿出了手機。 那是一個陌生號碼,但他還是接了。 “喂,你好。”   說不得是個醫生,日常早睡早起。 7點多起床,吃
Thumbnail
1. 週一的傍晚,6點多,F大附近的楓林四村社區,57號樓401室,手機的鈴聲響了起來。 說不得站在廚房,看了看面前咕咕作響的湯煲,右手放下了湯勺,伸進褲子口袋,拿出了手機。 那是一個陌生號碼,但他還是接了。 “喂,你好。”   說不得是個醫生,日常早睡早起。 7點多起床,吃
Thumbnail
「呼吸照護病房」,我第一次聽說有這樣的地方。
Thumbnail
「呼吸照護病房」,我第一次聽說有這樣的地方。
Thumbnail
一個黑衣人的瑟縮的蹲在外面,雙手護住頭,大聲的說「Fire!Fire!」
Thumbnail
一個黑衣人的瑟縮的蹲在外面,雙手護住頭,大聲的說「Fire!Fire!」
追蹤感興趣的內容從 Google News 追蹤更多 vocus 的最新精選內容追蹤 Google New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