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紀盈
我把紀盈送到了保健室,站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就這麼離開。但最後,我還是厚著臉皮留了下來。
「只是過度操勞暈倒了,沒什麼大礙。」保健室老師簡單地說。
過度操勞?可剛才我們也沒怎麼打幾回合,紀盈就已經支撐不住倒下了。她的身體狀況比我想像的還要糟糕,這讓我感到相當不安。
此刻,我最擔心的就是,剛才的戰鬥對她帶來了怎樣的打擊。忍受著強烈的副作用,卻僅僅只是比普通人強一點點,甚至有些超凡的自然人都能輕鬆地戰勝她。這對紀盈來說,是極大的挫敗。
她昏倒前那雙眼睛裡隱約有淚光,儘管她在思想上看似超然,但內心的不甘心卻那麼鮮明地顯露出來。
即使她在口頭上對生死豁達,但人性的情感終究無法徹底抹除。看到她這樣,我的心揪得發疼。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心希望她能和我平分秋色,而不是這樣落敗於我。現實就是如此殘酷,她在體能上甚至不如我這個「半個調整者」。這讓我更加明白,她所背負的那些沉重和無奈。
我緊緊握住她的手,試圖把自己的溫暖傳遞給她。她的手冰冷而無力,這是我唯一能做的,給她一點支撐和陪伴。
我真的希望,在這最後的日子裡,她能像一個普通人一樣生活。該哭的時候就哭,該笑的時候就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總是露出那種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
身為超越者,我能清楚感覺到她的腦波逐漸異常,不再是調整者應有的高頻波動,而是忽高忽低,這種不穩定不是普通人所能體會的。
我能感受到那股悲傷,紀盈的內心充滿了痛苦,只是她找不到合適的人來傾訴。
而我,作為自然人與調整者之間的「橋樑」,自然希望能為她的心靈架起一道溫暖的橋樑,為她的痛苦找到出口,為她的孤獨找到一絲慰藉。
不知過了多久,我大概握著她的手已經有兩、三個小時了,直到她的手才稍稍恢復一點溫暖。我能感受到紀盈在與時間進行一場無聲的賽跑,她不想就這麼倒下來。
她的額頭上貼著一小片繃帶,剛才暈倒時稍微撞到了頭,流了些血。抱她過來的時候,我才發現她的血小板功能很差,必須立刻止血。
情急之下,我只能撕開自己的制服袖子替她壓住傷口,好不容易才止住了流血。
紀盈的眼睛微微張開,第一眼就看向我:「楊徽學長?」
「妳醒啦,紀盈。」我笑著說,語氣中帶著不掩飾的開心。
「……或許一覺不醒也是一種解脫吧。」紀盈輕輕嘆了一口氣。
「確實呢!至少這樣妳就不用再承受這些痛苦了。」
紀盈露出淡淡的苦笑:「啊啦!真是難得,學長居然順著人家的話來說。」
「當然囉!我又不是什麼魔鬼,反而更像是天使吧。」
紀盈笑得更加無奈:「啊啦!人家可從沒見過這麼死皮賴臉的天使呢。」
「還是妳想當天使?」我順著話題笑著問,「在天堂裡,沒有病痛,所有人都能享受應有的幸福。」
紀盈虛弱地笑了笑:「啊啦,天堂這種地方根本不存在吧?至少人家讀的書裡可沒寫過天堂的具體位置呢。」
我故意反駁:「這是因為妳讀的書範圍侷限啦!天堂明顯是西方的概念,妳讀的那些經典當然不會提到它囉!」
紀盈的笑容中帶著一絲無奈:「學長真是人家見過最厚顏無恥的人了,明明不愛讀書,卻偏偏還叫人家去讀其他的書。未免也太過分了吧!」
「當然囉!這樣妳才能有渴望戰勝病魔的動力!時間多一點,妳就可以讀更多書,知道更多事情,不是嗎?」我笑著說。
紀盈無奈地笑了一下:「確實呢……人家真的很想繼續活下去,所以才會想打敗楊徽學長,死命抓住那根最後的救命稻草。」
「可惜這次沒贏,我應該再手下留情一些的。」我感到有些歉疚。
紀盈搖搖頭:「啊啦!這次確實是人家輸了,但學長可別以為下次還會這麼順利。下次,人家一定會拚上性命,也要把學長給帶走!」她眼中閃著不服輸的光芒。
「那我也只能想盡辦法保住自己的性命了,咱們這場對決,可都是拿自己的性命來賭呢!」我微笑著,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但又充滿勇氣。
「可別以為對人家好,人家就會手下留情唷!」紀盈依然保持著她一貫的高姿態,輕蔑地看著我。
我微笑道:「放心,我一定會手下留情的。」
紀盈聽到這話,臉上顯現出不滿的神情,「啊啦啊啦!學長,別再可憐人家了!這可是生死之爭呢!請嚴肅一點。」
但隨後,紀盈也不由得自己笑了出來,大概心裡明白,病懨懨的她現在說什麼都像紙老虎一樣,沒有威懾力。
「啊啦!學長,麻煩一下,那包藥幫人家拿過來吧。」她用虛弱的聲音說。
我點點頭,因為她現在暫時無法動彈,所有的東西都已經從她的口袋裡拿了出來,只能照做。
「幾顆?」我問。
「兩顆,謝謝學長。」紀盈回答,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需要配水嗎?」
「麻煩給個溫水,大概40度左右。」她的語氣依然帶著些許強勢,但更多的是無奈。
「妳可真多要求呢!」我笑著說。
「學長要是想惡作劇,人家也沒辦法反抗,但這樣的話就是酷刑了呢。」她眨了眨眼,語氣中帶著些許調侃。
「才不會惡作劇呢!40度就40度,我拿溫度計量一下,等著吧。」
隨後,我將溫度計清洗乾淨,噴上酒精消毒,然後放在玻璃杯中慢慢測試水溫,努力做到精確。
紀盈看著我,忍不住笑出聲來,「呵呵,學長這樣還真像是在做理化實驗呢。」
我苦笑,「這不是妳要求的嘛!我當然要精準一點,不然妳肯定不滿意。」
「啊啦!看不出來學長還挺細心的呢!」紀盈的語氣帶著些許玩味。
「那當然了!還不看看我楊徽是誰啊!」我故意擺出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
紀盈眨了眨眼,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花花公子!」
「噗!才不是呢!」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略帶調侃地說:「楊徽學長對誰都花心。」
「是是!我最花,天下第一花總行了吧!」我笑著說,隨後輕輕扶起紀盈讓她坐起來,「吞得下嗎?」
紀盈露出一絲勉強的表情,「勉強可以吧!」
「還是我拿東西來搗碎?」
她思考了片刻,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大概不想冒險被嗆到。
於是我在保健室的櫃子中找到了搗藥臼,開始小心地搗碎那兩顆藥丸,再把藥粉混進水裡。她現在的狀態,估計嘴巴也張不大開。
「可能會有些苦喔,要不要給妳弄點糖果來?」
「啊啦!學長別把人家當小孩子,這點苦味算什麼!」紀盈強忍著微笑,語氣依然堅定。
餵她喝下藥水後,紀盈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如果可以的話,人家也不想做這種事。」
「什麼事?」我問。
「抓學長你回華邦……」她嘆了一口氣,神情中透著些許無奈。「人家也明白,天道好輪迴,為了自己的延續而去犧牲別人的性命,這樣真的對嗎?」
「這個問題不好下定論。」我搖搖頭,「但紀盈,妳現在真正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紀盈似乎愣了一下,「啊啦!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嗎?」
「是啊!妳好像一直在追逐未來,卻忽略了當下。」
紀盈沉思了一會兒,然後苦笑道:「啊啦!確實如學長所說,那現在要做什麼呢?看書?」
「那不還是為未來做準備嗎?」我也忍不住苦笑起來。
紀盈輕輕一笑,語氣中帶著一絲感慨:「呵……人家只是開玩笑啦!如果可以的話,即使生命短暫,人家也想綻放出最璀璨的花火。」
她目光微微飄遠,語調變得柔和:「或許人家確實無法像大家那樣活得這麼長久,但至少希望能永遠活在大家的記憶中。」
「學長呢?」紀盈問道,眼神中帶著一絲好奇。
我輕聲笑道:「我最想陪妳一起編織記憶吧。」
紀盈撇撇嘴,帶著一如既往的戲謔:「啊啦!學長,你都是用這種黏膩的話來把女孩嗎?不過,這招對人家可是完全沒用喔!」
我微微一笑,隨後就這樣靜默了片刻……
「其實,那顆藥根本沒有延緩老化的作用。」紀盈突然坦誠地說道,「它只是止痛藥而已,終究還是自欺欺人,假裝它能幫忙延長生命。如果它真的能延緩老化,大家每天吃就能長命百歲了。」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依賴這種藥物?」我問道。
「因為它比較溫和,市面上的止痛藥反而會讓人家承受不了副作用。」紀盈淡淡地說。
「沒有替代藥品嗎?」
「啊啦!這倒是沒怎麼研究,但也許根本沒有吧!」她嘆了口氣。
「不如這樣,我請聞若派人研發更合適的藥物,這樣妳就能光明正大地脫離組織了。」
紀盈聽後輕笑了一聲,「楊徽學長,你不要把人性看得那麼光明磊落。學長所說的那個人,根本巴不得人家就這樣去世呢!別忘了人家身上所流淌的是誰的血。」
她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苦澀,「聞若可沒什麼義務幫忙,會幫忙,只是看在你的情面上而已。實際上,她根本就不想幫。」
「連自己的妹妹都容不下的人,學長認為她真的會幫多大的忙?」紀盈露出了一絲淡淡的嘲諷,「何況逆向工程這種事,往往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財力和時間,即使成功了,人家的身體也早已經承受不了這些折磨了。更何況,這種藥根本無法徹底治癒人家的病痛。」
「『只有死亡才是解脫。』相信聞若肯定也說過這樣無情的話吧?」紀盈冷冷地說道,仿佛在陳述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
我忍不住心中一動,確實,這正是聞若的較為冷酷且理智風格。
紀盈作為她的複製人,對她的主人有著深刻的了解,這份了解使她能夠預測到那些話語,就像是某種宿命般無法逃避的判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