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子創作專欄】郭彥琳〈小草的失戀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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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輕划過脖梗探進濕轆的黑色森林,輕挑著枝幹上的嫩葉,鼻尖竄入洗浴時的蒸氣,露水描摹鼻尖、下顎、胸脯、小腹直至腳踝。」
本次的創作專欄作品為〈小草的失戀日記〉,那是段再尋常不過的情感,卻只能潛伏於心。善於等待的那方,能隨意拋棄。但女孩從未被要求,給予,觸手可及的炙熱。到頭來皆是徒勞。

夕陽餘暉鑽入兩塊窗帷間的狹小縫隙,半個鐘頭內便襲滿全身。鬧鐘響了五次,女孩才緩慢地從床上爬起,房內以純白磁磚拼湊的地板,不知何時渲染出一道靛藍,加上路燈點綴,酷似倒映的星河,而她卻未曾注意殘留於身上的餘溫。女孩的睡眠品質,並未受到起滿毛球的床墊打擾,甚至對這張床仍有眷戀,剛睡醒的眼睫有些許黏膩,卻又耐不住時間的催促,才起身整理因不斷變換睡姿編織而成的亂髮及揉捏出許多皺褶的襯衫,拖著矗立在床邊的行李箱,拾起零散在旁的行李袋、水桶、背包,打開房門,走至客廳。行李箱在地上拖行聲與水桶不斷撞擊的碰撞聲對即將迎來的道別顯得格外淒涼,抵達大門後,環顧了四周,腦中卻不停回想瓦斯有沒有關、電器的插頭有沒有拔,最終還是放心不下,將行李放置一旁快速環繞屋內一周,確認完畢後,轉開門鎖,跨出門檻,將過往的眷戀、回憶緊鎖至大門內,頭也不回的離開她們的家。


「我們就租這間了好不好?你看它有陽台、廚房、客廳,最重要的是有兩間房間,這樣妳就有自己的空間了!」和兩人簽約的房東阿姨注視著眼前的景象,嘴角從未下來過,好似很滿意女孩的行為,在軟磨硬泡的攻勢下,最終敲定好簽約時間,不讓其他房客有任何可趁之機。


剛租下房子的幾個月,兩人似乎成了彼此生活中的一部分。不,或許是她佔據

了女孩的生活。

女孩擅於等待。由於兩人的課幾乎是錯開的,先一步上完課的女孩,總會走至另一棟教學樓等她下課。那是個不遠也不近的距離,走捷徑只需步行五分鐘,但並不容易,這條被腳印修築的小徑,就連攙扶的地方僅有一條連接兩端的結實繩子構成,每當梅雨季節來臨,總會被封上黃色封鎖線;另一條路則相對平坦寬闊,步行十分鐘即可,但途中並無任何遮蔽物,加上許多大小客車經過這條路,比起為了躲車而險些掉入山壁與大路間的水溝,女孩更願意利用短短的五分鐘鍛鍊自己的臂力。

而她從未要求女孩這樣做。

每週五傍晚,兩人會一同至超市買菜,再回家烹煮晚餐。光是買菜就花至少一

小時了,站在蔬果區面前的她總是猶豫很久。

「小黃瓜。」她搖頭。

「玉米筍。」不要。

「青椒、青江菜、花椰菜……。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她說有。最後卻拿起

馬鈴薯、胡蘿蔔、洋蔥,一股腦放進籃子裡。都沒有女孩喜歡的。

女孩推著推車快速跟上腳步,因為只要一不留神,她的身影便立即消失。女孩

只能四處尋找,從進門左手邊的蔬果區開始,往右走依次經過肉類、冷凍食品

等,如同一顆小鋼珠身處彈珠台內,永遠不知道那條路是否會通往目標,只得

不斷繞著障礙物徘徊。

深夜是她們的放縱時光,洗好澡的兩人會躺在女孩的雙人床上,一起追劇、打

遊戲,她總讓女孩幫她吹頭髮。

拿起身旁的吹風機,插上插座,按下開關,掩蓋了顫動的氣息。指尖輕划過脖

梗探進濕轆的黑色森林,輕挑著枝幹上的嫩葉,鼻尖竄入洗浴時的蒸氣,露水

描摹鼻尖、下顎、胸脯、小腹直至腳踝。再撫摸她的耳根,不經意的摩娑,背

脊豎起的汗毛連她也並未察覺,悄然闔上雙眼,這是只屬於女孩的時間。

「你吹好久喔。」她仰起頭,雙臀往後挪,順勢將頭靠在女孩的肩上,歪著頭

說。話裡的熱氣,輕挑著女孩的下顎,與雙眸纏綿。


樓下傳來機車轟鳴聲,入睡不久的女孩被這龐大的聲響吵醒,伸出右手胡亂

摸著床一直到枕下,拿到後看了一眼時間,凌晨三點零二分,不到一分鐘後,

客廳傳來大門開啟的動靜,她回來了。房門外陸續發出一些聲響:隔壁房間的

開門聲、手機充電聲、衣櫃開啟的吱呀聲、……、最後是浴室門關上的聲響。

女孩已數不清這是第幾個夜晚,就算醒來也不想出去看她一眼,她們已經一個

月沒見面了。

一開始,她傳訊息告訴女孩下課後不必等她,許是最近系學會時常舉辦活動,

才需要一直開會吧。但兩個禮拜後,卻開始不傳也不回覆訊息,女孩打算主動

去找她。

課後,飛快地奔向那條小徑,卻看到被封的嚴實的入口,看著一旁脫落的麻

繩,女孩立刻跑向另一條路。

即將抵達時,在不遠處便看到她的身影。和身旁的男孩牽著手,兩人親暱的互

動,女孩拿起手機:

「我們明天晚上一起吃飯,好嗎。煮你最愛的咖哩。」另一隻手撫著胸口調節

呼吸,卻仍無法抵擋不斷湧出的痛楚。

「好。」週五凌晨四點三十分。

坐在客廳看電視的女孩,聽到耳畔傳來的開門聲響,立刻正襟危坐,雙眼偷瞟

向玄關處,即將與她對視的瞬間快速將眼神收回,「哈囉!」室友率先開口,女

孩聳起的肩膀微微落下,用「極其自然」的語調向她打招呼。她換好拖鞋後,

還未等女孩開口,就將手機抵在女孩面前開心的分享:「給妳看跨年的時候我在

台北 101 看的煙火!而且啊……」女孩看著她的一張一合的嘴發楞。

「妳交男朋友了。」

「對啊。我沒告訴你嗎?」女孩楞怔的目光持續勾勒她的唇形。

「喔,對了!等租約到期,我就不續租了。」

「房租太貴了,其實我一開始就這麼覺得,但因為你很堅持要這一間。」她戳著盤中裹上咖哩醬的馬鈴薯。

「那你......之後要自己住嗎?」她輕微點頭,並未開口。

或許她已察覺話中的顫抖,卻選擇視而不見。


某個傍晚,男孩推著推車,她挽著他的手臂,兩人有默契地以相同步伐閒逛。途經蔬果區時,她順手拿起位於左手邊的青椒,說道:「晚餐煮你愛吃的青椒炒肉還有紅燒牛肉麵。」再跨步向前,拿起青江菜開心地揮手:

「就買這些吧,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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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江大學女性文學研究室的沙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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