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島國觀察室
導言
國民黨主席鄭麗文出席統派團體舉辦的「白色恐怖受難者追思會」,會中名單出現吳石,引發社會爭議。有人以「歷史應寬容」為由,試圖淡化他通敵的事實,甚至稱他是「時代的受害者」。然而,對一個曾身居國防部參謀次長的高階將領而言,他的行為不只是思想傾向問題,而是對國家信任結構的破壞。歷史可以理解人的處境,但歷史也必須審慎分辨是非。
我始終相信:「把別人的命當賭注,都是罪該萬死。」這句話不是情緒化的咒罵,而是軍人對忠誠的最根本信念。情報是戰爭的生命線,背叛者的一次通報,可能讓前線上千名士兵喪命。吳石或許身處時代夾縫,但他確實做出背離國家的選擇。這樣的人,不配被追思為白色恐怖的受難者。
一、戰後中國的兩個極權:夾縫中的錯亂信仰
吳石生於清末,出身保定軍校第六期,與張治中、楊傑等同期,是北洋體系下培養出的職業軍人。他並非黃埔嫡系出身,這樣的背景意謂他在政治上並無堅定的黨性,更多是一種服從軍令、講究紀律的「職業中立」。此處須謹慎指出:這類軍事菁英多半以制度與軍紀自我定位,未必以政黨認同作為首位的忠誠根基。
然而,到了抗戰與內戰後期,「政治傾向」已成為決定命運的分界線。軍人不再只是服從命令的執行者,而被迫在國共兩個權力中心之間選邊站。對許多像吳石這樣的將領而言,這不僅是現實抉擇,更是信仰撕裂。
他或許被時代推著走,也可能對國民黨內部的腐敗與派系失望,但他出身於軍閥年代的治理經驗:效忠可轉移、權力可重新分配,在危亂之際仍可能影響判斷。當共產黨以「反貪」、「平等」、「民族救亡」的烏托邦式口號崛起時,他很可能把這視為「另一條救國之路」。
問題在於,當時的共產黨並非理念不同的政黨,而是正以武裝叛亂方式推翻合法政府的敵對勢力。吳石最終選擇通敵,這不只是政治誤判,更是把前線士兵的生命置於不顧。對一位身居高位、握有軍事情報的將領而言,這樣的行為等同於背叛袍澤,也背叛了他宣誓保衛的國家。歷史詮釋可以同情其處境,但不能因此抹除責任。

他或許相信自己是為理想而戰,但理想不能凌駕於責任之上。軍人可以無黨,卻不能無國。當一個高階將領以個人信念取代國家立場,那就不再是中立,而是背叛。
二、忠誠的界線:理想可以被辯解,背叛不能
戰爭中的忠誠,不是單純的政治偏好,而是對國家整體存亡的責任感。國軍的軍人誓詞有一句:「誓死效忠中華民國。」這不只是口號,而是一條「信任鏈」上級信任部屬、部屬信任上級、整個軍隊信任國家。這種信任一旦崩潰,體系便會瓦解。
吳石以「理想」為名背叛,不僅違背誓言,也摧毀了這條信任鏈。當他傳遞情報給敵對武裝,他不是單純「選擇了另一邊」,而是親手讓自己指揮的部隊暴露在敵方視野之中。那不是浪漫的革命行為,而是讓無數戰士成為政治實驗的犧牲品。歷史研究可追問其動機,但制度層面必須明確判定其行為性質:理想可以被辯解,但背叛不能。
三、白色恐怖不該成為背叛的庇護所
國民黨出席追思活動,表面上是對威權時期濫權的反省,實際上卻模糊了「白色恐怖受難者」的定義。白色恐怖的本質,是政府對無辜平民、思想異議者的打壓;而吳石案,屬於戰時情報叛國。兩者不能混為一談。若將確定通敵的人與被誣陷的政治犯並列,等於向社會傳遞「背叛也能被重新包裝成理想」的錯誤訊號。
歷史記憶的和解,需要以真相為前提,而不是用模糊的包容掩蓋錯誤。真正的轉型正義,是釐清責任,而非把所有悲劇平面化。若今日的國民黨以「受難者普遍化」為名,把吳石也納入白色恐怖追思範圍,那麼它不僅否定自己曾被共產黨擊潰的歷史,也讓「忠誠」二字變得毫無意義。從史學方法論而言,分類要清楚、脈絡要謹慎、概念不可滑移。
四、國民黨的歷史錯亂:黨軍陰影與國軍信任危機
國民黨至今仍未徹底走出「黨軍思維」的陰影。從抗戰到內戰,國軍長期是黨領導下的軍隊,而非嚴格意義上的「國家軍隊」。此一制度遺緒,使忠誠對象長期被混淆:士兵效忠黨、軍官效忠領袖,卻少有人真正以國家作為忠誠的最高位階。
吳石案的悲劇,正是這種制度錯亂的縮影。當一個將領自以為可憑個人信念重新定義忠誠,很可能正是因為體制本身未賦予他「超越政黨」的國家認同。也因此,今日國民黨在價值定位上經常失重:一方面懷舊「舊國軍榮光」,另一方面卻模糊國家與政黨界線,容易犯下「替敵辯護、誤判民意」的錯誤。民進黨固然會藉此擴大攻擊,但根本責任仍在國民黨自身:如果軍隊不是國家的軍隊,你眼中的國軍是什麼?黨軍嗎?
五、從歷史警示到現代隱憂:滲透從未停止
70年後的今天,沒有人能保證國軍內部不會出現新的吳石。統戰與情報滲透從未止息,更令人憂心的是,滲透已從情報層面進入價值層面:以「文化交流」、「民族情感」等話術侵蝕軍隊的忠誠。當社會逐漸習慣對背叛的「理解」凌駕於對責任的「判定」,忠誠便會被貶值為政治口號。
因此,吳石案不只是歷史,它是制度防衛的起點。國安教育、保防體系、軍紀法制與退除役人員的行為規範,都必須持續更新;更要在敘事層面重建一條清晰的價值航道:軍人可以無黨,但必須有國;軍隊可以多元,但忠誠不可含混。
六、忠誠的倫理:理解可以存在,但責任不能消失
我們可以理解一個人在時代洪流中的困惑,但不能因此消除責任。歷史研究的同理與國家秩序的判定,是兩條需要並行而不相互吞沒的軸線。當歷史被政治化、被淡化,社會的價值坐標也隨之鬆動。
吳石案提醒我們,理想主義若脫離了現實責任,就會變成災難。那個年代,許多人相信「新中國」會帶來平等與正義,但結果卻是另一種極權的誕生。這不是個體的原罪,而是民族在極端環境下的錯亂信仰。然而,作為高階將領,吳石沒有資格以此自辯,因為他所賭上的不只是自己的命,而是前線袍澤與國家安危。
結語
歷史需要反省,但反省不能抹去是非。白色恐怖的受難者值得被紀念,但叛國者不值得。當一個政黨把通敵者包裝成「時代悲劇」,是對真正受難者的侮辱,也是對現役國軍的傷害。
吳石案最該被記取的,不是他最後為誰效忠,而是他證明了:一旦軍人的忠誠動搖,國家就會從內部崩壞。忠誠的界線不能由政治定義,只能由責任定義。理解可以是人性的溫度,但背叛必須被記住——因為唯有記住,後人才能明白:那些把別人的命當賭注的人,無論出於何種理由,終究不配被原諒。
參考資料
- 監察院(2019),〈「密使一號」吳石共諜案審判十二人有八大違失〉,《監察院新聞稿》。
- 《國家人權記憶庫》,(2020)。〈吳石案專題〉。
- 李筱峰(2017),〈白色恐怖與政治受難者分類問題〉,《人權與歷史評論》。
- 吳展良(2009),《戰後臺灣政治案件研究》,臺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
- 陳鴻瑜(2014),〈從軍人倫理看戰後國軍的忠誠困境〉,《國防雜誌》第25卷第3期。
- Lin, Hsiao-ting (2010). Modern China's Ethnic Frontiers: A Journey to the West. Routledge.
- Taylor, Jay (2009). The Generalissimo: Chiang Kai-shek and the Struggle for Modern Chin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 Tanner, Harold (2015). Where Chiang Kai-shek Lost China: The Liao-Shen Campaign, 1948.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