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次牆外調查結束的隔天,芙珞絲安靜的在醫務室內昏睡著,而其他人則在會議室裡剛結束一場會議。
「她回程才剛醒就又硬撐著使用了一次能力,不曉得什麼時候才會醒。」漢吉邊整理報告邊說。
「所以,誰要來收拾她那匹泥巴怪獸?」里維比了比外頭的馬廄,語氣冷到幾乎可以凍死人。
站在柵欄裡的盧卡全身沾滿泥漬,棕栗色的毛亂得像剛從沼澤打滾回來。額頭那撮白毛沾上黑灰,看起來像是錯位的眉毛。
「我昨天有試著要幫盧卡洗澡,不過牠怎麼樣都不肯靠近我。」莫布利特無奈的說。
「你去試試看嘛,里維,搞不好牠會聽你的?」漢吉笑得像是想看好戲一樣。
「我他媽從來沒有洗過一匹這麼囂張的馬。」里維咬牙朝外走去。
里維站在一桶溫水前,瞪著不遠處那匹泥濘不堪的栗色戰馬,而牠則斜眼看著他,耳朵向後平放,尾巴不耐地甩來甩去。
「她不能動,你又髒成這副德性,不讓別人處理,你是打算得皮膚病?」里維捲起袖子,臉比盧卡還臭,「別這樣看我,我也不是很想碰你。」
里維拿起刷子靠近一步,盧卡後退半步,前蹄試探性地踏了兩下。
「你要是敢踢我,這個月就別想吃到半根紅蘿蔔。」
盧卡聽到里維的話,竟真的安靜了下來。
里維狐疑地挑眉,然後他小心繞到牠側邊,從背脊開始刷起,附著在牠身上的泥巴一層層地被刷下。
「你這身毛就跟踩到狗屎的軍靴鞋底一樣,難洗得要命。」
盧卡沒有反駁,甚至還自動側身、舉蹄、微微低頭,看起來就像匹聽話的模範乖巧馬兒。
然而,在里維蹲下清洗盧卡的前腿時,盧卡的眼神微妙地變了。
低著頭的里維絲毫沒察覺到不對勁,正當他舉起水桶、準備沖掉盧卡腳上的泡沫時,盧卡忽然猛地一甩脖子,前蹄用力往地上一踏。
「喂!」
水桶傾倒,整桶水連同地上堆積的肥皂水一起潑向里維的全身。
濕透的軍服貼在里維身上,泡泡從他的臉頰滑落,他緩慢地站起,全場一片死寂。
盧卡的尾巴一甩,輕快的轉身,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你是故意的。」里維的語氣平靜得可怕。
盧卡故作無辜地回頭看了里維一眼,但微微立起的耳朵卻洩漏出牠得意的心情。
斯佩搖頭晃腦的走過來,嘴裡還嚼著乾草,彷彿是在看戲配點心一樣。
「你那邊去。」里維冷聲,「別來添亂。」
斯佩沒有退開,只是轉頭看往某個方向,里維自然的順著牠的視線看去,發現芙珞絲正站在馬廄門口。
「哎,你在幫盧卡洗澡?」芙珞絲眨了眨眼睛,「但你身上怎麼」
「妳那匹混帳馬搞的。」
看到芙珞絲出現,被洗得乾乾淨淨的盧卡驕傲的朝她走去,想用頭蹭蹭她表示親暱。
殊不知,芙珞絲卻伸手擋住牠,不讓牠如願,盧卡沒料到主人竟然會拒絕牠的撒嬌,委屈地哼了一聲。
「盧卡,不可以哦。」芙珞絲瞥了盧卡一眼,然後就走向里維,用她的袖子輕擦里維的臉,「里維幫你洗澡,你卻把他弄成這樣,我會生氣哦?」
聽到芙珞絲的話,盧卡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踱步過來,小心翼翼的舔了舔里維的手,表示道歉。
「我以為妳會像斯佩一樣在旁邊看好戲。」
「在你心裡我是這麼過分的人嗎?」芙珞絲哭笑不得的說,「這次很明顯是盧卡不好吧?」
盧卡低著頭,看起來像是真的在反省,於是芙珞絲伸出手,抱了抱牠的脖子。
「不過別看牠這個樣子,牠還是很感謝你幫牠洗澡的,對吧,盧卡?」
盧卡心滿意足的蹭了芙珞絲一下,然後轉頭對著里維重重打了一個響鼻。
「這最好是感謝的表現。」里維冷眼瞪著牠。
「其實我覺得你們兩個有時候還滿像的。」芙珞絲才剛說完,斯佩就在旁邊露出一臉同意的表情,「你看,斯佩也這麼覺得呢!」
「妳把我跟一匹神經質又難搞的馬相提並論?」
「對啊!你們都很聰明,也從不輕易低頭,可是其實都很溫柔。」
「溫柔?妳指的是這匹才剛潑了我一身髒水的臭馬?」里維瞇起眼,打從心底覺得芙珞絲對溫柔的定義有問題。
「咦,我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聽過類似的話?」芙珞絲偏著頭想了幾秒,「啊、我想起來了,之前漢吉曾經說過“溫柔?妳指的是剛剛把新兵罵得狗血淋頭的那個里維?”」
「那個臭四眼。」
盧卡在這時候又湊了過來,眼睛閃著鬼靈精怪的光芒。
「你還想幹嘛?不准再亂來囉。」芙珞絲笑著伸出手,摸了摸牠額頭上那撮被洗得發亮的白毛。
盧卡抬頭哼了一聲,像是有些不甘心,但還是乖乖退到一旁,找了個乾淨的位置站好,順便甩了甩濕漉漉的尾巴,這回倒是沒再甩到人。
「少裝乖,再有下次我就用馬桶刷刷你。」里維斜了盧卡一眼,沒好氣的說。
「好啦,里維,你趕快回去換衣服,小心別感冒了。」芙珞絲拉了拉里維的衣袖,語氣裡有一點笑意,「這裡就讓我來收拾吧。」
里維點點頭,轉身走出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芙珞絲才開始收拾滿地的狼籍。
風,從馬廄外緩緩灌進來,將空氣中尚未散去的肥皂香氣一點點帶走。
不過在這場不情願的洗馬任務當中所增長的信任與默契,卻就此留存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