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寶藏巖國際藝術村
從汀州路彎入坡道,城市輪廓逐漸退場,一座依山傍水的聚落緩緩展開。
山腳有溪水潺潺,山腰錯落著戰後自建的民居與信仰廟宇,
山勢之上則留有軍事崗哨的遺跡與眺望溪岸的開闊高地。
這裡是寶藏巖。
台北少見依地形與水脈自然發展,至今仍保留聚落原貌與生活紋理的歷史現場
同時也是一處國際藝術村,創作與日常在此共生共構。
台電大樓前身:臺北預備火力發電所
來到羅斯福路與基隆路的轉角處,眼前矗立著半圓型的台電大樓,很難想像,這裡曾經有一座火力發電廠「臺北預備火力發電所」,一座百年前為台灣應對電力危機的重要設施。
早期台北的電力主要仰賴水力發電。1905年啟用的龜山水力發電所是台灣第一座電廠,1909年小粗坑水力發電所也相繼投入運轉,兩者共同支撐起整個台北地區的用電需求。
然而1911年,強颱連續侵襲新店溪流域,導致兩座電廠受損嚴重,台北與基隆陷入長達一個多月的停電危機,生活機能幾乎全面癱瘓。為了避免類似狀況重演,台灣總督府於1913年決定興建火力備援系統,選址就在今日的公館地區。
臺北預備火力發電所於1915年完工並投入使用,裝置容量達到950 kW,在之後的近二十年間肩負起電力補給任務。這座建築屬新古典主義風格,與當時總統府風格相似,外牆由花崗石和紅磚蓋成,樓高三層與二層的長條型空間配置,並設有一座高達130英呎的煙囪,煙囪設計上特別強調抗震功能。整體建築典雅莊重,彰顯出公共建設所追求的穩定性與可靠性。
然而,隨著1934年日月潭水力發電工程的完成,全台供電日趨穩定,發電所於同年除役,隨後,原本高聳的煙囪被拆除,主體建築也轉作其他用途。
比較可惜的是,這座見證台灣電力發展歷程的宏偉建築並未能保留下來,早在多年前已改建成為現在的台電綜合研究所大樓。

臺北預備火力發電所(圖片來源:台灣大學圖書館)


臺北預備火力發電所正面圖(圖片來源:國史館台灣文獻館)

陳澄波於1915年創作的「水源地附近」。當年在畫家石川欽一郎指導下完成這幅作品,畫中可見有煙囪的紅色建築,正是當時剛完工的台北預備火力發電所,還有許多電線桿林立於田野間。(圖片來源:陳澄波文化基金會)

1970年代的公館圓環。還可見到尚未拆除的臺北預備火力發電所(圖片來源:國家文化記憶庫)

現位於公館圓環邊的「台電公司綜合研究所」大樓,前身即臺北預備火力發電所

現位於公館圓環邊的「台電公司綜合研究所」大樓,前身即臺北預備火力發電所
砸兩億拆圓環,能解決交通亂象嗎?
車流穿梭的公館圓環,歷史上曾是臺北預備火力發電所的消防水塔所在地,當時用來貯存消防用水。雖然原有設施早已不存,但這塊場域,仍承載著城市基礎建設與交通演變的歷史記憶。
隨著發電所的停用,這片區域在五十年代逐漸轉型為交通圓環,成為台北通往景美、永和等地的交通交匯點。數十年來,圓環的車流交織,但由於道路標線不清、號誌配置混亂,加上車流量大,事故頻發,交通亂象始終未能有效改善。
2025年3月,台北市政府決定投入兩億元,將圓環拆除,並將其改為垂直正交型路口,填平地下車道。不過,這一改造方案卻遭到質疑,原因在於缺乏完善的交通檢討和模擬,且無法保證解決現有問題。當市府宣布計畫於6月動工後,立刻引發了市議員、交通專家和大批民眾的強烈反對與爭議。
圓環作為現代城市常見的交通結構,有其獨特的優勢:它能有效引導車流、降低車速並提升通行效率。許多專家指出,若能進行精細的交通工程檢討與管理調整,現有圓環仍具備優化空間,不需要急著拆除。
其後,在6月與7月的兩場公聽會上,市府雖聽取各方意見,卻仍堅持推動改建計畫。以苗博雅為首的多名市議員、專家與市民團體都強烈呼籲:與其倉促投入鉅額資金進行高風險的改造,不如先從問題根源著手,先進行標線、號誌和行車動線的調整,並分階段測試與評估成效,逐步改善現有設計。這樣的做法不僅能確保資源的有效運用,也能更好地負責城市的長遠發展。
(更新)2025年9月13日已正式拆除

1922年地形測量原圖可見緊鄰台北備用火力發電所旁,有一個方形的蓄水池。位在現在圓環的位置上

1985年公館圓環車流交織的情景。當時還沒有設地下通道。臺北預備火力發電廠也尚未改建(圖片來源:聯合報。記者拍攝)

市府計畫耗資兩億拆除公館地下道與圓環
台大校園內原本有座山?
在現今台大進修推廣學院、第二學生活動中心和管理學院二號館一帶,曾經有座小山,名為「龜山」。清乾隆年間,林氏家族在此定居開墾,並建立了林家大厝,成為公館地區早期拓墾的重心。
龜山腳下原本有條蜿蜒的河流,是昔日的灌溉水圳——瑠公圳第二幹線(最初稱為「霧裡薛圳」※註1)。水圳沿著龜山山腳迂迴流過,經過水源市場、東南亞戲院、金石堂書店等地,然後延伸至溫州街一帶的「九汴頭」。
然而,根據1939年《瑠公水利組合圖》顯示,第二幹線的水道路徑已經有了變化。水圳在「公館街」附近分支後,便筆直地穿過圓環,直達汀州路。
這一改動的原因,主要與地形有關。早期水圳多依自然河流開鑿,水流會隨山勢走。當時,瑠公圳在遇到龜山的高地時,無法直接穿越,因此不得不繞行山腳。但隨著工程技術的進步,水圳的建設能力提升,最終將原本的繞行路徑改為直線穿越,原有的水道也因此被廢除。

台大進修推廣學院

台大第二學生活動中心及管理學院二號館


龜山在剷平時,留下2塊凝灰岩石塊於原地做紀念

1921年台灣堡圖,可見瑠公圳第二幹線繞行龜山

1939年市區計畫道路及公園圖,可見瑠公圳第二幹線繞行龜山

1939年瑠公水利組合圖,可見瑠公圳第二幹線繞行龜山,紅色部分則是改道後的圳路

瑠公圳第二幹線繞行龜山的路徑
消失的地景與歷史見證:林家大厝與土地公廟
公館地名的由來有多種說法。根據已故文史學者林衡道的研究,清代康熙年間,來自福建安溪的移民進入現今的公館地區開墾,並設置了「公館」,主要用來收佃租和處理與原住民的事務。這一設施位於現在羅斯福路四段119巷附近的「公館街」,由此得名。
另有一種說法認為,公館名稱來自於當時的林家大厝,這座大厝是墾首收佃租的地方,周圍地區因此被稱為「公館」。不論哪種說法,林家大厝在公館開拓史上扮演了關鍵角色,其歷史甚至比芳蘭山腳下的芳蘭大厝還要悠久。
林家大厝的建築非常講究風水,採用了「面水背山」的格局。宅邸背靠小山丘——龜山,面對原本的「霧裡薛圳」圳道。當地耆老提到,芳蘭大厝被視為「母龜」,而公館林宅則為「公龜」,兩者的龜穴在台北一帶曾經非常著名,顯示出早期居民對風水和地理的重視。
然而,這片由林家開創的聚落和土地,在1987年被國立臺灣大學徵收為校地,並於1994年開始拆除林家大厝。到了2000年,龜山也被剷平,只留下了家族供奉的土地公廟。
這座土地公廟後來被遷入校園內,每逢考季,許多學生會前來祈求金榜題名,成為校園的一個特有景象,也是唯一可以講述這段過去歷史與地貌的依據。

照片可見空軍通訊大隊大片的營區。左方建築是現在的進修學院,後方小丘為「龜山」及林家大厝(拍攝於1968年。圖片來源:Taipei Air Station)

台大為擴建校舍,拆除歷史悠久的林家大厝(照片提供:國立臺灣大學校園規劃小組)

台大為了廓建校舍,於1994年將林家大厝及周邊聚落全面拆除

林家大厝循「面水背山」方位營構,宅邸背後為一小山丘-「龜山」,面著原「霧裡薛圳」的圳道

伯公亭前身土地公廟。第二代,1929年修復

台灣大學校園內的「台大伯公亭」,主祀「竹仔林福德正神」。

水圳與鐵路並行的汀州路三段
萬新鐵路曾經穿越師大分部前,從汀州路四段23巷穿過,越過基隆路,通往汀州路三段。汀州路三段230號口,靠近台灣電力公司研究所附近,曾設有「公館」站,除了運煤載貨所需,當時前往寶藏巖參拜的信眾,也是在這裡下車,可說是相當重要的三等客貨運站。
除了有鐵路通過,汀州路三段也是瑠公圳的路徑。瑠公圳自基隆路流至汀州路三段後,改稱「瑠公圳第二幹線」(為原霧裡薛圳,於1907年併入),與萬新鐵路約略平行一路延伸,經過汀州路三段200巷,與萬新鐵路形成交叉,並從此處分出一條支線「林口支線」,林口支線灌溉林口庄農田,第二幹線則往北續行至「九汴頭」後,再分出三條主要支線。

1939年《瑠公水利組合圖》可見瑠公圳第二幹線圳路,以及繞行龜山的舊圳路。

汀州路三段是昔日萬新鐵路。 瑠公圳第二幹線也在此流過

今日汀州路三段230巷口曾設置萬新鐵路「公館站」

白色汽車的後方,就是萬新鐵路公館站的約略位置

1960年代公館站舊照。後方是蟾蜍山。

1957年航照圖,可見汀州路三段萬新鐵路及公館站舊址

1936年台北市全圖,可見萬新鐵路公館、水源地的位置
汀州路三段可見到一整面藍色的鏤空雕花藝術牆,十分漂亮,創作者是成若函,2020年以「城南紀事。臺北既視」為主題的公共藝術,作為寶藏巖入口意象。



寶藏巖共生聚落
位於公館水岸旁的寶藏巖,不僅擁有百年歷史的「觀音媽廟」,其周圍的歷史聚落也成為台灣特殊的山城聚落代表。這片聚落多數由60至70年代的違章建築所組成,房屋依山而建,蜿蜒錯落,彷彿一座縮小版的九份,也因此被稱為「小九份」。
隨著公館地區的發展,1980年代市府開始整頓違章建築,寶藏巖一度面臨拆除。然而,文化學者、社運人士與當地居民積極爭取保留,並於1999年提出「共生」的發展概念,將這片特殊的聚落與地理環境結合,最終發展為「寶藏巖國際藝術村」。
2006年,《紐約時報》將寶藏巖列為台北最具特色的景點之一,與當時的台北101併列成為觀光客的必訪景點,也讓世界各地的人們得以認識台北不同的面貌。

緩緩步入汀州路三段230巷,沿途可見快速道路旁的牆面彩繪,以充滿童趣的方式,描繪當地的人文與地景,饒富趣味與特色。


早期移民登陸口岸:虎空口
寶藏巖一帶,古稱虎空山,位於新店溪與萬盛溪交匯處。康熙年間,隨著清朝打敗明鄭正式統治台灣,許多閩南移民沿著新店溪上岸,開始向景美、新店和深坑等地區拓展。
虎空山下,萬盛溪與新店溪匯流,形成了名為「虎空口」的水道口岸。早期,這裡的河岸石灘密布,溪水湍急,氣勢磅礴。新店溪的激流衝擊虎空山的崖岸,水波洶湧,聲勢如猛虎怒吼,因此得名「虎空」,也叫「虎吼」。

細數寶藏巖
沿著汀州路230巷的小坡走約500公尺,就能抵達寶藏巖聚落的入口。
根據《淡水廳志》記載,寶藏巖由康熙年間的移民郭治亨及其子所創建,是台北最古老的佛寺之一,但具體的建廟時間至今仍無法考證。
寶藏巖有許多別名。由於山腳下有萬盛溪,溪水匯聚後形成一個深池,名為「石壁潭」,因此寶藏巖也被稱為「石壁潭寺」。主祀觀世音菩薩的寶藏巖也叫「觀音亭」,民間更稱其為「觀音媽廟」,是早期福建泉州移民的信仰中心。後方山丘也因而得名「觀音山」,但為避免與八里的觀音山混淆,當地人通稱「小觀音山」。

寶藏巖
日治初期,寶藏巖曾申請加入日本佛教的淨土宗,並於1913年更名為「寶藏寺」。到了1926年,由基隆月眉山靈泉寺的德馨法師接任住持後,寶藏巖逐漸轉向曹洞宗,並蓬勃發展,成為當時名列台北的曹洞宗寺廟之一,極盛時期,信徒及門人多達千人。
在日治時期,由於道路的開闢,寶藏巖成為台北的避暑勝地,許多文人常到這片背山面水的地方消夏、泛舟、吟詩。瀛社詩人葉蘊藍(1896-1976)在其詩作〈寶藏寺消夏〉中描繪了「山上觀飛鳥,溪中捕躍魚」的自然景象。
當時,新店溪盛產香魚,來自福州的捕魚人帶著鸕鶿,划著竹筏在石壁潭一帶設網捕魚。捕上來的香魚,遊客和魚販會直接在潭邊交易,將香魚一擔擔挑走。

日治時期的寶藏巖舊照
由於特殊的地勢與地理位置,日治時期的寶藏巖曾設有高炮部隊,山麓南岸也設有數個儲存彈藥的地下碉堡和駐軍兵臺。隨著國民政府遷台,這裡成為北區司令部的軍事重地,嚴格的軍事管制使得信徒難以進出,寶藏巖的寺務因此幾近停頓。
1960年代,隨著軍事管制逐步解除,寶藏巖在1968年正式更名為「寶藏巖」,並於1973年進行重修。
何老師強調,無論名字如何變化,都不能叫它「寶藏巖寺」,因為在閩南語中「巖仔」指的是山上的廟宇,因此「寶藏巖」本身已包含「寺廟」的意思。若看到「寶藏巖寺」這樣的標牌,就是錯誤的用法。

1980 年代的寶藏巖舊照
寶藏巖曾被列為重要古蹟,後因整修失去古風而被取消資格;直到1997年,才又被臺北市政府指定為市定古蹟。雖然經歷多次整修,但仍呈現清朝特有的長廊木結構。石柱、石垛、石雕、木雕與石碑、褵虎石窗都是清代原物。寺內有一塊嘉慶三年(1798年)所立「寶藏寺佛祖香燈碑記」※註,詳述了建寺的始末,而楹聯多為泉州安溪移民信徒的落款,成為安溪人開拓公館及景美一帶的見證。

寶藏巖

嘉慶三年的石碑-寶藏寺佛祖香燈碑記,現坎在正殿龍邊牆面上
寶藏寺佛祖香燈碑記
(※註)
寶藏寺佛祖香燈碑記 (※註), 又名重修寶藏寺碑、觀音亭碑,這塊刻碑的故事發生在1798年(清嘉慶3年),當時寶藏巖的信徒游大川捐出一塊位於南勢角庄牛路橋頭的水田,並將每年收穫的五石稻穀,作為香火與燈油的經費,讓廟中的香火得以長明。為了避免口說無憑,於是就將這筆捐獻的契約詳盡地記錄在碑文中,並由游大川親自立碑紀錄。因此也有人稱這塊碑叫「游大川香田碑記」。
後來,游大川的孫子游觀瀾又加碼捐獻三石稻穀,添做香火錢,並將這筆捐獻補刻在原碑上。這塊碑文不僅記錄了捐獻的事實,也反映了當時信徒對於廟宇的虔誠與支持。目前,這塊碑文被保存在寶藏巖內,成為研究台灣宗教文化與歷史的重要文獻之一。

寶藏寺佛祖香燈碑記, 又名游大川香田碑記、重修寶藏寺碑、觀音亭碑(圖片來源:國家圖書館數位典藏)
※註:國史館台灣文獻館將此碑命名為「寶藏寺佛祖香燈碑記」,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根據立碑時間嘉慶3年(游大川)、追刻時間道光 23年(游觀瀾),皆為清朝時期,何來寶藏寺?當時此寺稱「寶藏巖」或「石壁潭寺」。「寶藏寺」這個名稱是日治初期,寺方申請加入日本佛教的淨土宗,才於西元1913年改稱「寶藏寺」,至1968年再度改回寶藏巖。
因此,寶藏寺佛祖香燈碑記、重修寶藏寺碑都是名不符實的命名,呼籲主管機關應正視錯誤,勇於改正,以免以訛傳訛,錯誤的歷史不斷延續。佛道融合的寶藏巖
寶藏巖原本是一座傳統佛寺,主祀觀世音菩薩,兼奉釋迦牟尼佛、文殊菩薩和普賢菩薩等多位佛教佛尊。但隨著時間演進,也兼容道教與民間信仰,陸續納入文昌帝君、關聖帝君、天上聖母(媽祖)、城隍爺、土地公、註生娘娘、彌勒佛、地藏菩薩等神明,形成佛道融合的格局。
正殿是觀音所在,一般人只能在殿前供奉與參拜,除非特殊節日,否則都是不開放進入的。而後殿則擺滿各路神明,可以自由參拜。在空間格局上,體現了台灣寺廟常見的「佛道共構」的特色。走進寶藏巖,不管你是想求平安、考試順利、好姻緣、孩子健康,幾乎都能找到一位可靠的神明,找到一份心靈的寄託。

正殿供奉觀世音菩薩

後殿供奉一般道教神祉,成為佛道教合一的廟宇
台灣民間重要信仰-土地公,則位於寶藏巖虎邊的一隅,獨立成區。廟中三尊土地公並列,其中左邊的這尊最為古老,原本是以觀音原石雕刻而成。然而,這尊樸實的原石雕刻後來被彩繪上色,變成了類似蝙蝠俠的模樣,讓人哭笑不得。

左邊的是最早的土地公,經過彩繪後,看起來像蝙蝠俠...

以觀音石雕刻的土地公,是寶藏巖裡最古老的神像
走到二樓,可見到屋脊上的剪黏十分細緻


乾隆56年落款的石柱

錨牌(大正10年/1921年)
文山神社的石燈籠基座
寶藏巖內留存著許多日治時期石燈籠基座,來當作圍牆的基柱。這些石柱原本屬文山神社所有,後來因拆除神社而被移放到寶藏巖。
石燈籠基座上刻有「昭和十四年二月建之」字樣,相當於 西元1939年2月,正是文山神社舉行鎮座祭之前的準備期。石柱上標註的奉獻單位包括「文山郡米穀統制組合」(兩座)、「文山郡聯合男女青年團員」、「文山郡庄役場職員」、「文山郡石碇庄」等,反映出神社建設時官方與民間的大力動員。
這些石燈籠基座是典型的日本神社建築構件,包括了寶珠、笠蓋、火袋柱與基座等部分 。其原址文山神社於1939年(昭和14年)在新店碧潭一帶落成,後因國民政府在1950年代興建空軍烈士公墓,神社遭拆除,而這些石燈籠基座則散落至寶藏巖及其他地點。

原文山神社的石燈籠基座

原文山神社的石燈籠基座

原文山神社的石燈籠基座
寶藏巖山腳下有條萬盛溪
寶藏巖的下方有一條碧綠的溪流緩緩流動,這是萬盛溪。萬盛溪自羅斯福路五段97巷的明渠,穿過師大分部後匯入景美溪,再流向新店溪。由於景美溪設立堤防,這段原本的河道就變成了萬盛溪的出口。
寶藏巖前方設有的階梯平台,可讓人輕鬆走到河床邊,時常可以看到釣客在岸邊安靜垂釣。溪面上架著一座拱橋,連接著對岸的永福公園。走近溪邊,頓時感到涼意迎面。碧波盪漾,白鷺翱翔,這裡成為都市中的一片綠洲,為忙碌的生活帶來難得的喘息空間。







美麗的溪流
從出海口處回望萬盛溪

何老師說,新店萬福國小每年都會帶高年級的學童,來這裡划拼板舟,讓孩子親近自然,體驗生活周邊的水域,真是很棒的環境教育,也是該校的教學特色之一。

萬福國小學生到萬盛溪體驗拼板舟
萬盛溪出海口,前方就是新店溪



寶藏巖聚落保存過程與現況
寶藏巖所在的公館地區,自1960年代起持續快速發展,並在1980年代形成了台北市極具影響力的「公館商圈」。然而,與繁華的商圈僅幾百公尺之遙的後山坡上,卻有兩百多戶的違章建築,由於受限於土地面積狹小,加上人口密集,社區環境顯得雜亂無章,與周圍的都市景觀格格不入,形成強烈對比。
此外,由於寶藏巖毗鄰新店溪,時常面臨淹水問題,這進一步加劇了社區的困境。基於市容整頓與水利維護等原因,台北市政府於1980年代開始計劃拆除,改造為都市公園。
然而,當地居民並未輕易屈服於拆遷計劃。面對政府的強力拆除措施,紛紛展開抗議與陳情,堅決捍衛家園,使得拆除計劃一度陷入拉鋸戰。
1980年7月,寶藏巖被台北市政府劃定為臨水區的297號都市計畫公園,這一決議讓寶藏巖面臨全面拆遷的命運,居民的未來成為一個巨大的問號。




早期的信箱,郵差送信都投遞到這邊
隨著社運人士與文史團體的積極努力,寶藏巖的命運發生了轉機。這些團體發起了一系列聚落保存運動,並成功地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推動了整個保存運動的浪潮。
1999年,當時擔任台北市文化局局長的龍應台,提出了具有遠見的「藝術村」概念,為寶藏巖的未來發展指引了方向。這一構想不僅使寶藏巖從一個被視為違建的聚落,成功轉型為具文化意義的藝術村,也讓這片曾經淹沒在都市化洪流中的地方,成為了藝術、社區與生態共生的典範,為寶藏巖帶來了歷史與當代文化的雙重賦能。
2004年,寶藏巖被正式登錄為歷史建築,成為台北市第一個以聚落型態保存下來的文化資產。隨後,進行修繕與整理,保留了這片歷史聚落的文化底蘊,也讓它在現代都市中重獲新生。
2010年10月2日,寶藏巖國際藝術村正式開村,並秉持「聚落共生」的概念,開啟了一系列與社會、藝術、生態結合的創新計劃。包括「寶藏家園」、「駐村計劃」與「青年會所」等項目,通過藝、居共構的模式,讓寶藏巖在保存與活化之間找到了一個平衡點,並創造出多元豐富的社區樣貌。




目前,寶藏巖國際藝術村擁有14間藝術家工作室,為國內外駐村藝術家提供創作空間,並設有排練室、展覽室和戶外展演空間。藝術村經常舉辦各類活動,如小型音樂會、藝術家發表、工作坊和展覽,吸引不少民眾參與,並促進社區居民與藝術家的交流。
例如,2025年第二季駐村藝術家聯合發表,展示了來自六國的九組藝術家的作品,藝術家們以多元視角與創作方式,帶領民眾重新認識台北這座融合自然與人文的城市。

2025年第二季駐村藝術家聯合發表(圖片來源:寶藏巖國際藝術村)

2025年第二季駐村藝術家聯合發表(圖片來源:寶藏巖國際藝術村)

2025年第二季駐村藝術家聯合發表(圖片來源:寶藏巖國際藝術村)

2025年第二季駐村藝術家聯合發表(圖片來源:寶藏巖國際藝術村)
臺北市影視音實驗教育機構
在這座獨特的山城中,藏有一所別具特色的學校——臺北市影視音實驗教育機構(Taipei Media School,簡稱TMS)。這所學校於2016年9月由台北市文化基金會創立,是一所融合影視、音樂製作、技職教育與實驗教育的新型教育機構,致力於培養年輕一代在影像與聲音領域的創新人才。
學校的校長是知名影視文化人,也是現任文化部長李遠(筆名小野),憑藉著他在影視文化上的實踐經歷,為學校注入了創意與藝術氛圍。
與傳統學校不同,TMS不看國中會考或在校成績,入學門檻相當開放。只要是國中畢業或具有同等學力的學生,對影像製作、音樂創作等領域有熱情與興趣,都能報名參加學校的選拔,獲得進入這所學校的機會。
小野表示「台灣不缺演員,但是缺乏影視幕後制作技術的人才培育與傳承。」來到TMS,不僅可以學習術新知,更鼓勵學生在影視與音樂的世界中自由探索,實現自我價值。

臺北市影視音實驗教育機構
寶藏巖的山城聚落可分為三層,層層錯落,形成一座立體的村落。第二層的中央走道貫穿整座山城,猶如一條動脈,將整個聚落連結起來。而其他的層級則需要依賴垂直的棧道或蜿蜒的山徑才能互相通達,穿梭其間,彷彿置身於一場尋寶的冒險。
這裡的居民自治聚落稱為「寶村」,這個名字既簡單又充滿地方色彩,不僅是個生活的場所,也是台北市一處充滿歷史感與文化、藝術色彩的隱秘寶地。



台灣黑熊的彩繪壁畫,相當出色的作品。不過這些作品都會隨時間逐漸淡去

這是藝術家的駐點工作室



發呆亭,可提供旅人自由進出發呆、休憩

裡面沙發、飲水機、流裡臺、冷氣一應具全。可以大方走進來使用




幸運餅乾造型的裝置藝術,也可作為街道家具









這一戶是當地居民

從寶藏巖眺望蟾蜍山

高射砲的碉堡。由於地點隱密視野良好,是當年重要的防禦設施

半樓仔

防空洞。這個空間有時也作為藝術展覽空間

寶藏巖最高點的廣場

寶藏巖歷史斷面
沿著寶藏巖聚落菜園旁的小徑,來到新店溪畔,回首寶藏巖,可見到山城聚落的斷面。疑,不是全區保留了嗎?為何會有這一面特殊地景呢?
早年,寶藏巖因坐落新店溪畔,建築因臨水且年久破舊,當時的市長陳水扁認為該區可能存在安全隱憂,於是計劃將寶藏巖整體拆除,並規劃為親水公園。
這項計劃卻恰逢選舉時期。當時馬英九挑戰陳水扁參選市長,他在參加一場營造博覽會時,公民團體向他提出要求,承諾若當選市長,要保留寶藏巖,他這一承諾,也獲得了選民的支持。馬英九當選後,寶藏巖的拆遷計劃被撤回,這片充滿歷史感的聚落也保留了下來。
然而,命運並未完全偏向這片聚落。2000年,象神颱風襲擊台灣,新店溪水位暴漲,臨水地區的房屋面臨險境。次年,這些臨水區的房屋終究還是難逃拆除命運,留下現在這片開闊的草地與建築斷面。
從這些拆除後的斷面可以看出,寶藏巖依山而建的獨特地貌與城市發展的歷史痕跡,也呈現出台灣都市化過程中的一些悲憫與無奈。



寶藏巖歷史斷面


離開寶藏巖的途中,意外發現一面古老的下水道孔蓋,厚重的鐵鑄表面,清晰可見刻著「古亭」兩字,中間還有早期台北市的「北」字市徽,為今日難得一見的市政遺構。
「古亭」曾是台北市的行政區名稱,早年涵蓋整個市區西南角,包括蟾蜍山、公館、師大商圈、南機場等地。直到1990年台北市進行區域重劃,古亭區才被分別併入中正區、大安區與萬華區,「古亭區」自此成為歷史名詞,只在老建物與舊地名中留下痕跡。

小觀音山尋寶棧道
小觀音山與自來水園區因長期未經大規模開發,至今仍保有豐富且完整的原始林相,成為市區難得一見的自然綠地。為了兼顧生態保育與市民休憩需求,台北市新工處於2021年在小觀音山區設置了一條環山休閒步道,採高架木棧道設計,以減少對原始地貌與植被的干擾與破壞。
步道沿線林木蓊鬱、綠意盎然,遮蔽良好,行走其中涼爽宜人,彷彿走進一座城市中的森林教室。沿途還設置了植物解說牌與趣味問答,讓民眾在輕鬆散步的同時,也能增進對本地生態的認識,兼具休閒與教育功能。






名不符實的水源町公園
從寶藏巖山門出發,沿著木棧道行走約十分鐘,即可抵達汀州路三段200巷附近的出口。這裡規劃有一座「水源町公園」,成為周邊居民日常散步與休憩的空間。
由於汀州路三段過去曾為萬新鐵路的通行路線,園區內也特別設置了與鐵道相關的意象裝置與解說牌,不僅具備休閒功能,也承載了地方歷史記憶,整體規劃可說頗具用心。
然而,較令人遺憾的是「水源町公園」的命名。事實上,此地在日治時期原稱「水道町」,因設有自來水取水設施(即「水源地」)而得名。如今公園命名為「水源町」,可能是意圖營造一種懷舊氛圍,卻在無意間拼湊出一個不符史實的名稱,不僅與過去的地名脈絡不符,也可能讓人產生混淆與誤解。
在重視歷史脈絡與文化資產的今日,公園命名應更謹慎審視。建議市府相關單位能重新檢視名稱,考慮將其更名為「水源地公園」或「水道町公園」,更貼近歷史事實,也有助於提升市民對地方文化的認識與尊重,避免錯誤資訊延續、以訛傳訛。



小觀音山木棧道出口

萬新鐵路意象
林口支線
水源町公園旁的汀州路三段200巷,是一處寬敞的巷口,也正是本文前面所提及的瑠公圳第二幹線(原霧裡薛圳)所經之處。沿著巷道走進去,至今仍可見一道未被封蓋的明渠,靜靜見證著這條古老水圳的存在與流向。
巷底處,路面分岔形成一個Y字路口,往左轉進入汀州路三段104巷40弄,正是瑠公圳的分支——「林口支線」。

房子左側的汀州路三段104巷40弄,是瑠公圳的分支——「林口支線」。
汀州路三段200巷霧裡薛圳明渠
往汀州路三段200巷口走去,在一片凌亂的鐵皮屋之間,藏著一處窄小的通道。穿越而入,眼前所見令人驚訝,在大樓後方與停車場之間,竟藏著一條長約160公尺、尚未被封蓋的大水溝。儘管水質因家庭污水排放而顯得混濁,但這條溝渠卻並非一般的排水溝,而是歷史悠久的瑠公圳第二幹線,也就是擁有三百年歷史的「霧裡薛圳」哪!
仔細觀察,渠邊甚至仍保留著昔日操作水流的水閘門,訴說著過去農業灌溉的歲月。
今日,第二幹線的水仍沿著原有路徑緩緩流動,穿越公館夜市後來到溫州街,在昔稱「九汴頭」的新生南路三段54巷分水樞紐處,再分出多條支流。其中位於溫州街45巷的「霧裡薛圳第二幹線明渠」,因里長與里民的長期維護,以及文史團體的持續倡議,終於在2025年5月26日正式公告為市定古蹟,成為台北市第一條獲得古蹟身分的水圳。這不僅是對台北農業歷史的肯定,也是對城市水文與文化資產保存的重大里程碑。
然而它的上游,汀州路三段200巷這段珍貴的明渠,竟是如此不堪。
它的未來將何去何從?至今或許仍未有明確的規劃與定論,但城市不該只是鋼筋水泥的堆砌,開放水域的保留,不僅有助於調節氣候、降低熱島效應,更提供市民親近自然的空間,促進環境教育,傳遞與水共生的生活智慧,亦保存了城市發展的歷史脈絡。
這樣的價值,是否值得被延續呢?當我們從山城聚落走入都市,看見水圳蜿蜒流入市區時,不得不思考:在快速開發的城市進程中,這些承載歷史記憶的水圳,是應被掩埋在現代化的地景下任其消失?還是應被細心整治、妥善維護,轉化為具有生態功能與公共價值的帶狀水岸綠帶,成為永續生活的一環、城市文化的一部分呢?
我們呼籲相關單位與社會各界,正視這些水文遺產的潛力與價值,以更長遠、整合性的眼光,共同思考未來的城市藍圖。

走進鐵皮屋之間的縫隙,驚見古老水圳

被雜物包圍的水閘門

汀州路三段200巷內,可見到擁有三百年歷史的古圳-霧裡薛圳。蟾蜍山腳下的民族國中,近日拆除了圍牆、並挖掘出昔日的圳溝,復原當年水圳面貌。然而這裡已是真實的水圳了,是否更應該妥善整治與美化,讓它重煥生機呢?
溫州街45巷霧裡薛圳第二幹線明渠,於2025年5月正式公告為市定古蹟。

溫州街45巷市定古蹟「霧裡薛圳第二幹線明渠」
◎感謝文山社大何文賢老師領路解說
◎走讀路線:萬盛溪與瑠公圳(萬盛街口)-瑠公圳第一幹線-瑠公圳大安支線-文化景館蟾蜍山煥民新村-瑠公圳舊水圳意象營造-瑠公圳第二幹線-臺北預備火力發電所舊址-寶藏巖入口藝術-寶藏巖觀音亭-寶藏巖全覽-瑠公圳第二幹線明渠(霧裡薛圳)-水源町公園
※註1:「霧裡薛圳」又稱為內湖陂或周七股圳,因水源來自霧裡薛溪 (即今日的景美溪,「霧裡薛」為早期平埔族稱呼,為美麗的河流之意) 而得名。根據日治時期業主呈報給臺灣總督府的沿革資料,霧裡薛圳於1724年 (雍正2年) 由墾戶著手興建。但工程到半途時資金短缺,便由十位周姓人士合七股挹注二萬銀元資金,陳元利提供儲水的埤地,才使得霧裡薛圳於乾隆初年竣工。當時霧裡薛圳主要灌溉臺北平原西部,為臺北平原的第一條大圳。臺灣總督府於1901(明治34)年頒布〈臺灣公共圳埤規則〉,瑠公圳及霧裡薛圳皆被認定為公共埤圳,後續並將瑠公圳及霧裡薛圳等公共埤圳整併為「公共埤圳瑠公圳組合」,並於1907年編列工程費投入瑠公圳水圳渠道之主幹與幹線合併工程,霧裡薛圳原有圳道也因此被併入組合中的第二幹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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