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時公開】死神的算術題:從康熙的麻子與路易十五的腐屍,看疫苗發明前的生存博弈

更新 發佈閱讀 14 分鐘

【限時公開】這篇文章裡的很多引述資料都是法文,我找得好辛苦,所以限開放三天,三天後(2025/12/18)將轉入付費訂閱。

想知道康熙為什麼被選上嗎?想知道法國國王路易十五死得有多不體面嗎?你一定要看這篇!


前言:殘酷的「六分之一」


在漢斯.羅斯林(Hans Rosling)的經典著作《真確》(Factfulness)中,有一個令人震驚的數據:在 1800 年代,全球婦女平均一生要生6 個孩子。


許多人誤以為古人之所以會生那麼多,是因為古人特別喜愛大家庭,或是單純為了農業勞動力的需求。但是,從演化與生存的角度來看,這其實是一道極其殘酷的數學題。在那個沒有疫苗、沒有抗生素的年代,死神隨時都在搖籃邊徘徊。父母必須生下 6 個孩子,才能勉強期望其中有 2 個能活到成年,延續香火。


換句話說,在科學昌明之前,人類對抗家族滅絕的唯一策略,就是「以量取勝」。這一點,即便是擁有最高權力的皇室也不例外(所以會有所謂的「開枝散葉」的責任這樣的說法)。


倖存者遊戲:路易十五與康熙的登基之路


翻開 18 世紀的歷史,東西方兩位在位最久的君主——法王路易十五與清帝康熙,他們的皇位其實都是「病毒作主的」。


路易十五(Louis XV)的人生開局就是一場惡夢。1712 年初,一場麻疹大流行襲擊了法國宮廷。在短短幾天內,他的父親、母親、以及已經被立為繼承人的二哥(註1)接連病逝。當時年僅兩歲的路易十五,之所以能成為這場皇室滅門慘案中的唯一倖存者,純粹是因為他的家庭教師Madame de Ventadour強悍地把醫生鎖在門外,拒絕了當時盛行的放血療法。

當五歲的他顫抖、哭泣著登上王位時,他並不是因為天賦異稟而被選中,而是因為前面的備胎都死光了。


而在遙遠的東方,大清帝國的皇位繼承同樣取決於病毒。當順治皇帝因為來不及指定繼承人就死於天花,使得下一個皇帝的選擇成了一個難題。當時的傳教士湯若望(Adam Schall)給出了一個極具科學精神的建議:選皇三子玄燁(康熙)。理由很簡單,也很冷酷:因為他得過天花並且活下來了。


在疫苗發明之前,康熙臉上殘留的麻子(天花疤痕),就是一張最強大的「健康通行證」。它證明了這位皇子擁有對抗死神的抗體,這比騎射功夫或儒家經典更讓朝廷安心。


倖存者的兩種結局


這兩位君主在統治期間,都再次面臨了致命傳染病的挑戰。然而,面對科學的態度,決定了他們截然不同的結局。


康熙三十二年(1693年),皇帝染上了瘧疾,傳統中醫束手無策。這時,法國傳教士洪若翰(Jean de Fontaney)和劉應(Claude de Visdelou)獻上了來自秘魯的「金雞納霜」(金雞納樹皮粉末,內含奎寧)。面對這種從沒見過的西方藥粉,康熙展現了驚人的實證精神。他沒有聽從御醫的說法,盲目排斥「蠻夷之藥」,而是下令大臣索額圖找來四名瘧疾患者進行「人體試驗」。在親眼見證這四人痊癒後,康熙才放心服用,最終撿回一命,並繼續開創盛世。(還好,當時不需要IRB)


相比之下,路易十五的結局則充滿了舊時代的愚昧與淒涼。


1774 年,因為逃過麻疹魔掌而得以即位的國王,終於還是沒能躲過病毒的追捕。由於沒有接種當時已有雛形的人痘技術,路易十五感染了天花。這個病毒在他一歲時帶走了他的祖父,63年後又找上他了。他在病發後迅速惡化,於不到兩週便逝世。根據史料記載,他死亡前後的狀況慘不忍睹。天花讓醫師不敢為他做防腐處理(法國的皇帝逝世後,遺體都會進行防腐),而是澆上酒精之後草草地在深夜埋葬(註2)。後來到了法國大革命時期,革命黨人為了要獲取他棺木上的鉛(用來製作子彈)而開棺時,他的遺體已然完全腐敗,惡臭使得他們不得不燃燒火藥來淨化空氣、並以生石灰覆蓋後再度埋葬(註3)。


別把現代的安逸視為理所當然


路易十五那具未經防腐、迅速腐爛的屍體,是對反智主義最血淋淋的控訴。


我們現代人之所以敢只生一個或兩個孩子,不再需要像 19 世紀那樣「生六個保兩個」,是因為我們擁有疫苗和現代醫學構築的防護罩。是科學讓我們脫離了那個必須靠「數量」來跟死神賭博的時代。


然而,現代的反疫苗風氣,卻是在試圖拆掉這層防護網。這些人享受著現代低生育率的安逸生活,卻拒絕承擔現代醫學的防疫責任。他們忘了,若失去了疫苗的庇護,我們的免疫系統其實跟路易十五那個年代一樣脆弱。


如果不相信科學,那麼歷史已經透過路易十五的結局告訴我們:在病毒面前,權力與地位一文不值。

【後記】

小時候看《凡爾賽玫瑰》,裡面把路易十五死的時候的樣子畫得很恐怖。

取自《凡爾賽玫瑰2》

取自《凡爾賽玫瑰2》

當時還以為是作者渲染的,直到這次的研究才知道,其實池田理代子老師已經畫得很客氣了。

註1:路易十五的大哥在大約九個月大時死於驚厥(Convulsions)。

註2:根據時任宮廷侍女的坎龐夫人(Madame Campan)的回憶錄 Campan, Jeanne-Louise-Henriette. Mémoires sur la vie privée de Marie-Antoinette.

法文原文:En sortant de la chambre de Louis XV, le duc de Villequier, premier gentilhomme de la chambre d’année, enjoignit à M. Andouillé, premier chirurgien du roi, d’ouvrir le corps et de l’embaumer. Le premier chirurgien devait nécessairement en mourir. « Je suis prêt, répliqua Andouillé ; mais, pendant que j’opérerai, vous tiendrez la tête : votre charge vous l’ordonne. » Le duc s’en alla sans mot dire, et le corps ne fut ni ouvert ni embaumé. Quelques serviteurs subalternes et de pauvres ouvriers restèrent près de ces restes pestiférés ; ils rendirent les derniers devoirs à leur maître ; les chirurgiens prescrivirent de verser de l’esprit-de-vin dans le cercueil.

翻譯:離開路易十五的寢宮後,侍寢大臣維勒基耶公爵命令國王的首席外科醫生安杜耶先生打開並防腐屍體。首席外科醫生注定會死於這場酷刑。 「我已準備就緒,」安杜耶回答道,「但在我動刀的時候,你要托著頭顱:這是你的職責所在。」公爵一言不發地離開了,屍體既沒有被打開,也沒有被防腐。幾個卑微的僕人和窮苦的工匠留在了這具染滿瘟疫的遺體旁;他們向主人致以最後的敬意;外科醫生們囑咐往棺材裡倒入烈酒。


註3:根據聖但尼修道院的本篤會修士、檔案管理員唐·波雷(Dom Poirée)親眼目睹並記錄。在這個紀錄中也提到,路易十四的兒子(同樣死於天花)的遺體也「腐爛至液態」。

全文登載於網站Exhumation des tombeaux des Rois de l'abbaye de St Denis

法文原文:Le même jour, 16 octobre vers les 2 heures avant le dîner des ouvriers on enleva le cercueil de Louis XV mort le 10 mai 1774 âgé de 64 ans. Il était à l'entrée du caveau sur les marches même, un peu à droite en entrant dans une espèce de niche pratiquée dans l'épaisseur du mur. C'était là où était déposé le corps du dernier Roi mort. On ne l'a ouvert par précaution que dans le cimetière sur le bord de la fosse: Le corps retiré du cercueil de plomb bien enveloppé de langes et de bandelettes paraissait tout entier et bien conservé, mais dégagé de tout ce qui l'enveloppait, il n'offrait pas même la figure d'un cadavre. Tout son corps se dissolva en putréfaction et il en sortit une odeur si infecte qu'il ne fut pas possible de rester présent. On brûla de la poudre, on tira plusieurs coup de fusils pour purifier l'air; on le jeta bien vite dans la fosse sur un lit épais de chaux vive et on le couvrit encore de chaux et de terre.

翻譯:10月16日當天下午2點左右,在工人們晚餐前,路易十五的棺材被移走。路易十五於1774年5月10日去世,享年64歲。棺材位於墓室入口處,就在階梯上,入口右側不遠處,牆壁內嵌的一個壁龕裡。這裡曾安放著這位末代國王的遺體。出於謹慎,棺材只在墓地邊緣打開。遺體從鉛棺中取出,棺材外裹著厚厚的襁褓和繃帶,看起來完整且保存完好。但脫去所有覆蓋物後,它已不再像一具屍體。他的遺體已經完全腐爛,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惡臭,讓人無法忍受。人們點燃火藥,並鳴槍以淨化空氣。它迅速被丟進坑裡,鋪上一層厚厚的生石灰,然後蓋上更多的石灰和泥土。

法文原文:Quelques uns de ces corps étaient bien conservés, surtout celui de Louis XIII, reconnaissable à sa moustache. Louis XIV l'était aussi par ses grands traits, mais noir comme de l'encre; les autres corps et surtout celui du grand dauphin étaient en putréfaction liquide.

翻譯:其中一些遺體保存完好,尤其是路易十三的,他的鬍鬚清晰可辨。路易十四的遺體也保存完好,只是面容漆黑如墨;其他的遺體,特別是大王太子的遺體,已經處於液態腐爛(putréfaction liquide)的狀態


附錄:最後,根據路易十五的傳記中提到,他死前面容已經腫脹變形。

Antoine, Michel. Louis XV (Fayard, 1989).

法文原文:Le duc de Croÿ y assista, bouleversé d'apercevoir, éclairé par les cierges tenus par les prêtres, le Roi « avec un masque comme de bronze et plus gros par les croûtes, ... la bouche ouverte, sans que le visage, d'ailleurs, fût déformé, ... enfin comme une tête de maure, de nègre, cuivrée et enflée ». On lui fit prendre ensuite, sans espoir, un ultime remède.

翻譯:克羅伊公爵在場,他深受觸動,只見在祭司們手持的蠟燭的照耀下,國王「戴著一張彷彿青銅鑄成的面具,臉上佈滿痂皮,……嘴巴張開,但臉部卻沒有變形,……總之,就像一個摩爾人、一個黑人的頭,銅色的,腫脹的。」 隨後,他被給予了最後的治療,但希望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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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介紹關於植物的新資訊,但是也會介紹一些其他的。 版主在大學教植物生理學,也教過生物化學。 如有推薦書籍需求,請e-mail:susanyeh816@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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