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太陽早早的下山了,但街角小酒館的霓虹招牌一閃一閃,宣告著夜生活才剛剛開始。星期五的晚上,所有社畜都有著一樣的想法——那就是不醉不歸。
楊懿昕一屁股坐到了高腳椅上,懶洋洋地把大衣甩到椅背,然後招手點了一壺熱梅酒。「我這週差點被氣死,」她翻了個白眼,「我同事每分每秒都在問白癡問題,講話又不講重點。我真的覺得這週是上天對我修養的磨練。」
「嗯,」沈恙托著下巴,笑了出來:「看來沒有磨練到欸。」
「我謝謝你。」楊懿昕語速一百八,「不過,你才是最荒謬的戲劇主角吧?說好的咖啡店安穩平靜人生,結果潑了客人一臉咖啡?」
「不是我,是阿蘇。」沈恙輕歎了一口氣,眼神毫無波瀾「而且不是一臉,是一身...不過真的幸好不是熱咖啡,不然我可能已經收法院傳票了。」
桌上那小小一杯酒,橙皮點綴得精緻,她卻喝得很慢。
楊懿昕湊近,開啟八卦模式:「所以苦主是誰?有發飆嗎?」
「算是熟客?…沒發飆,」她想了想, 「滿帥的,很冷靜,還跟我說『沒關係』」。」
「蛤?」
「然後說趕時間就走了,留我,阿蘇跟叉燒在原地反省人生。」
「靠,你燒了什麼高香?要是我,絕對敲一筆乾洗費。還要免費的可頌。」
沈恙沒接話,只是腦中又浮現那個人平靜的語氣,和那聲無奈的輕笑。她不是沒見過體面男人,但被潑了一身咖啡,明明很狼狽,卻能笑著說「沒關係」,還真不常見。而且說真的...有點迷人。
她正回想著,忽然聽見一道清爽的男聲:「所以真的沒有背著我交女朋友嗎?那天林秘書接到趙特助電話的時候,還說你可能是在哪裡留宿了。」
回應的是有點無奈的低沉男聲「想多了。而且不要說得好像我們兩個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關係。」
「沒有嗎?都穿我衣服了。」
「說真的,謝雲琛,你不是我的菜。」
「喂!」
沈恙拿著酒杯的手頓了一下,然後慢慢轉頭看過去。
他站在吧台邊,看起來是剛進來沒多久,神情有些疲倦。還是一身西裝,只是今天是深藍色襯衫,配深灰西裝褲。身邊清爽聲音的主人也不陌生,是來店裡一直點摩卡配布朗尼,讓人很為他血糖擔心的那位。
原來兩人是同事。
她向楊懿昕使了個眼色,下巴朝那個方向抬了抬「說曹操...」
「……那就是苦主?」後者慢悠悠的回頭,聲音壓得極低:「左邊還右邊?」
「左邊,藍襯衫。」
「可惜了,右邊的比較是我的菜。」
沈恙白了她一眼,起身,順了順頭髮:「我去一下。」
「???去幹麻?」
「為五斗米折腰。」
她不慌不忙地走了過去,在他左側後方站定,然後伸手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不好意思。」
他原本正低頭看手機,聞聲一頓,轉頭看向她。
兩人視線對上,他明顯愣了下,像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她。
「店長,」他很快回神,眉眼含笑:「真巧。」他一開始沒認出來,因為她平常都高高紮起的丸子頭不見了,映入眼簾的是幾乎達到腰際的長髮。她眼睛微瞇,臉頰泛著淡紅,看來是已經喝了一點。
「那天的事,還沒跟您正式道歉。」她語氣溫和,禮貌周到,跟平常在咖啡店時沒兩樣「乾洗費的部分,也請把收據給我們。真的很抱歉造成您的困擾。」雙手合十,微微低頭。
沒想她會做出這樣稍微有點孩子氣的動作,他低笑了一聲:「其實不是什麼大事,如果要當沒發生過,我也認了。」
她撲哧一聲笑了,真正的,不是平常的營業笑容:「我們店不是黑店。」有點俏皮的皺了皺鼻子「會負責的。」
「好。」他頓了一下,眼神柔了些,「不過不急,你現在…是下班時間。」他點頭,語氣一如既往溫和:「改天再說。」
她禮貌地笑了笑,擺了擺手,轉身離去,腳步不急不緩。
他看著她的背影,眼前還有著她那一瞬間的笑容,和皺鼻子的模樣。
——難道這就是妹妹抱著漫畫天天喊著的,所謂的反差萌?
他用餘光注視著她,看著她因為身邊的朋友說了什麼而笑出了聲。她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的那顆痣更加明顯了,隨著弧度輕輕往上挑。
他沒想再多看,但等她離開時,他慢了兩拍才回神,像是才發現自己的視線已經把她送出了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