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光影三重奏・首章｜ 大提琴 ：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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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田健二，寫完這篇，都要回家做冬吃飯了，你呢？
時鐘的短針，還未捨得爬到數字「四」，辦公室裏的空氣，卻早已開始騷動。鍵盤的敲擊聲，由急促的暴雨，漸漸變成了疏落的殘響。沒有人宣佈，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今天，是個要早退的日子。窗外的天色開始由亮轉暗，城市華燈初上，但比燈光更早亮起的，是每個打工仔歸心似箭的眼神。
「走先啦，冬至快樂！」
「係屋企食定出去食啊？」 「買咗餸未啊？而家去街市實逼死人！」
簡單的對話，像一顆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漾開一圈又一圈溫暖的漣漪。這一天，「回家吃飯」這件平凡事，被賦予了年度最重要的儀式感。
我收拾好行裝，匯入下班的人潮。地鐵站裏，月台上，平日裏人人低頭看手機的冷漠，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融化。人們提著一盒二斤的燒肉，或是剛出爐的麵包，臉上沒有平日的疲憊，反而多了一份隱約的、溫柔的期盼。整座城市，像一場盛大而溫柔的遷徙，數百萬人，朝着不同的地址，卻是同一個目的地——「家」。
馬路上，車龍的紅燈連成一條看不見盡頭的火龍，司機的焦躁似乎也被節日的氣氛所撫平。我望著窗外閃爍的霓虹招牌，與車廂內人們臉上溫暖的光暈交織在一起。我想，這大概就是香港最迷人的時刻之一。它的喧鬧，不是空洞的嘈雜，而是一種充滿生命力的、奔向團圓的交響樂。
「冬至大過年」，小時候總是不明白，新年有新衣有利是，明明吸引得多。長大後才慢慢懂得，這句古老的說話，藏著的不是慶祝的規模，而是一種關於循環與希望的溫柔哲學。在一年最漫長的黑夜裏，我們圍坐在一起，用一頓飯的溫暖，去迎接即將回歸的光明。
而我們這一代人，又用怎樣的方式，去傳承這份溫暖的哲學呢？
答案，也許就藏在我們飯桌上的食物裏，一場跨越地域的味覺團圓正在上演。在台灣，一家人圍著搓著糯米糰，將思念與祝福搓成一顆顆象徵「圓滿」的湯圓，吃下肚，不只暖胃，也代表又「添一歲」的成長與智慧。在澳門，濃厚的家庭觀念讓冬至飯成為雷打不動的約定，飯桌上可能除了中式佳餚，還會有多一份來自葡國菜的異域風情，中西交融，不變的是血脈相連的親厚。而在新加坡和馬來西亞的華人社群，一碗甜甜的湯圓，更像是一條溫柔的文化臍帶，將散落異鄉的遊子與故土的根緊緊相連，讓下一代在多元的環境中，依然能嘗到傳統的味道。
而在我們身處的香港，這個答案，幾十年來一直在變奏。
我還記得，舊時的冬至，是一場家族總動員。要提早十幾日，在酒樓訂下幾圍枱，包下房間。到了那夜，五代同堂，幾十人浩浩蕩蕩，喧嘩聲幾乎要掀翻天花。孩子們滿場跑，大人們舉杯換盞，談論著一年的收成與家長里短。那種熱鬧，是實實在在的、觸手可及的溫暖。
如今，幾十人的大家族，漸漸化為一個個核心家庭。我們不再需要提早半個月去搶位，取而代之的，是快餐店門外「冬至盆菜，接受預訂」的橫額。電視新聞裏，記者依舊會訪問街市的婆婆，問她「今日啲雞貴唔貴」，但更多人的冬至飯，是來自手機App上的一鍵下單。由酒樓到客廳，由幾十人到一家三口，形式變了，地方變了，但那份「齊齊整整食餐飯」的心，卻從未改變。也許，這就是香港的智慧，在急速的城市節奏裏，總能找到一種更便捷、更有效率的方式，去安放我們最柔軟的內心。
冬至飯的暖意，彷彿無縫地接上了聖誕的璀璨燈火。城市瞬間切換到「普世歡騰」的模式。中環海濱的AIA嘉年華傳來陣陣歡笑，商場的櫥窗堆滿了精緻的禮物，巨大的聖誕樹下，人們笑著自拍。這是一個盡情享受、盡情消費的月份，信用卡上的數字不斷跳動，彷彿在提醒我們：「開心就夠了，還款的事，明年再說。」
在這樣一片歡騰的海洋裏，我們有時會忘記，快樂的真正意義是什麼。
是碌爆卡買到的名牌手袋，還是在中環摩天輪下，與摯愛分享一支暖烘烘的棉花糖？是城中最高級餐廳的盛宴，還是冬至飯後，一家人懶洋洋地擠在沙發上，重溫一部百看不厭的舊電影，分享著一盤切好的水果？
我想，消費帶來的快感是短暫的，而人與人之間連結所產生的溫度，才是永恆的。
或許，這就是冬至這個古老節日的現代意義。它像一個內置在我們文化基因裏的溫柔鬧鐘，每年準時在最喧鬧的月份響起。它提醒我們，在追逐世界的繁華之前，先回到那個最熟悉的地方。
放工之後，我們一起回家做冬。因為「家」這個座標，永遠是我們抵禦所有人生風雪後，最溫暖的港灣。
祝大家冬至快樂！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這份冬至的溫暖，是屬於我們每個人的集體回憶。但如果，「回家」這條路，並非總是如此溫暖平坦呢？
如果，團圓飯的桌上，多了一張無人坐的「空凳」？
這篇《放工之後》，說的是我們共同的期盼。但喺「奇蹟故事館」嘅另一個房間，一個更深邃、更真實嘅故事正要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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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末光影三重奏・延伸閱讀》 感謝你的閱讀，如果這篇文章觸動了你，或許你也會喜歡這個系列的其他篇章： * **首章：** 《放工之後，我們一起回家做冬》 （本篇） * **中章：** 《我的魔法一星期：由聖誕的喧鬧到內心的平安》 * **終章：** 《元旦慢板：為人生譜寫溫柔序曲》] 期待在文字的光影中，與你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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