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異博士》Doctor Strange 的黑暗英雄故事：與魔鬼的交易，跟自己無關

《奇異博士》在爛蕃茄網獲得將近滿分的高分，也獲得各方的讚賞，實在不難想像，因為故事不只有哲學上的高度，也是個典型的英雄成長故事，還重新改寫了黑魔法法師的傳說軼事。這一篇就先來聊聊《奇異博士》是如何成功地融合英雄成長的典型與黑魔法法師的故事。

傳統的黑魔法（black magic）傳說，就是與魔鬼交易的故事，這樣的故事自古至今不曾停息，因為那些來自黑暗與邪惡的力量，一直有種旖旎斜視的奇幻魅力，讓那些最聰明又自認為能夠掌握一切的世人，難以逃過黑暗魔法的招喚。浮士德（Dr. Faustus）的故事就是其中一例。

在這類典型故事裡的主角，肯定是位傲視群倫極度聰明的學者（浮士德與奇異博士都是doctors），當然，《奇異博士》亦然。故事剛開始描述了這位神經外科醫生有著多麼出眾的好記憶（比維基百科更精準地記得歌曲發表年份），開刀的好技術（多小的子彈也能精準抓出），以及傑出的判斷力（病人有沒有瀕死也能推理確認）。不只聰明過人，技術超強，幽默風趣，還非常富有（擁有倫敦市區的豪華公寓、一整個抽屜的名錶和高級跑車），幾乎是集人間一切美好之萬中選一。

然而，這類天之驕子總有難逃的人性弱點——傲慢（arrogance），因為聰明過人傲視群倫而目中無人。畢竟，世上之人在他看來，都遠遜於他，怎不狂妄？然而，完美遭忌，連老天都看不過去，於是，這類過於完美的頂尖人物，大多會出頭過度而遭受自然天譴。這也是典型英雄成長故事裡的墮落（fall）。

造成奇異博士墜落的人性原罪當然就是傲慢。由於過分展示才華與奢華的狂妄，老天乾脆讓他一無所有，在人性考驗的課程上直接一次砍掉重練。因此，就在他興致勃勃即將赴約參加研討會的那個夜晚，戴著心愛的手錶，飆著心愛的帥車，還自以為是地在蜿蜒的山路上，邊開車邊看大腦掃描圖，一切彷彿都在「掌握」之中的高峰，但煞那間——帥車撞山，跌落山谷，整個人生大翻轉，跌個狗吃屎。雖救回一命，但已失去了伶俐的雙手，失去腦科醫師最驕傲的工具，同時，也逐漸失去所有的財富。自此，再多再高超的醫生也救不回他的雙手，更挽不回他的美好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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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難英雄因此必須面對他失去的一切，聰明、才華、財富、頭銜、一切奢華的人生、還包括他喜歡的女醫師（Dr. Christine Palmer, Rachel McAdams 飾演）。自此，奇異博士必須展開一趟旅程（前往尼泊爾），重新認識自己（認識內在自我），重新發現自己人性上的弱點（傲慢與重視外在名利），重新苦練學習（精神性的內在學習與身體上的功夫苦練），重新建立自己的信心與生命價值（就算沒有雙手也無所謂），或許將會走在不一樣的人生路途（沒有回到醫生志業），但最後還是會回到英雄的身分（不再是以手術刀救人的小我博士），而是從事另一種英雄事業（真正地以大愛救人為業的奇異博士）。

上述的奇異經過，由人性墮落，遇到學習魔法的恩師古一（Ancient One, by Tilda Swinton），覺悟自知，認識自我，重建自我，再回到英雄，這一整圈人性與人生再生的路徑，就是典型的英雄成長。《奇異博士》的故事結構是非常完美的典型，完全按照公式，但又不落俗套而容易使人厭倦。理由有二。

第一，因為所有世人的人生都是英雄成長故事的變化型，有大有小有長有短，不過肯定也都是由一連串的墜落、覺悟、學習、與成長排列堆疊而成。於是，任何人在看了這類英雄成長故事之後，總會在潛意識裡有著似曾相識的感受，而對故事裡的英雄產生同理與認同感。（關於英雄的成長典型，可以參考 Joseph Campbell 的《神話的力量》和《千面英雄》，關於千面英雄的介紹，可以參考這篇文章：〈《來自星星的你》的「英雄旅程」，從傲慢與無知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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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奇異博士》的結構很典型，但故事又有趣，理由就是《奇異》不單只是個英雄故事而已，它還連結古典的黑魔法軼事。不過，《奇異》又與古典黑魔法故事不一樣，因為《奇異》翻轉了傳統的墮落悲劇成為英雄的成長，讓黑魔法不再是邪惡的法術，而是充滿大愛且正向的武器（不禁令人聯想到《哈利波特》）。這是一個難度很高的自圓其說，必須一百八十度大翻轉地修改故事，只要中間有個小小的邏輯不通，整個故事就會馬上內爆自毀。

顯然，《奇異》的導演（Scott Derrickson）與編劇（C. Robert Cargill）非常高竿，成功地改寫與串連這兩類故事，讓向下沉淪的黑魔法很合邏輯地連結起向上提升的英雄成長。甚者，電影還連結起中西文化，更以奇異博士這位角色，串連起早已一分為二的物質與精神以及科學與宗教。這真的是非常令人讚嘆的故事編纂，有廣度有深度，還合情合理，邏輯貫通。愈是再三琢磨，愈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關於精神與物質以及科學與宗教，下一篇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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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與編劇，是如何讓向下沉淪的黑魔法成功地連結起向上提升的英雄成長呢？這中間涉及到黑魔法故事裡的核心概念：自私的熱愛，以及電影如何轉化「自私的熱愛」成為「為公的大愛」。

先來解釋什麼是黑魔法故事裡的「自私的愛」。

前面已經提到，在浮士德這類的黑魔法故事裡，主角一定是位聰明絕頂的世人，因為在人世間，已經沒有什麼事情他無法做到，也沒有什麼人是他無法超越，他傲視群倫，自信自傲，狂妄自大到了極點，最後，他想到一個新目標：他想超越神。於是，他利用與生俱來的聰明，學習黑魔法，與魔鬼交易，甚至還出賣自己的靈魂，請魔鬼教授他地獄的力量（the power from the devil）。畢竟世間要能夠與上帝抗衡的力量，只有來自地獄的惡魔，於是博士拜魔鬼為師，將他對於知識的熱愛發揮到達極致，認真努力學習魔法的力量，讓自己成為世間唯一能夠抗衡上帝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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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很不幸的是，所謂「聰明反被聰明誤」，偏偏剛好就會發生在這種最聰明的時候。這個世上最聰明的人類，以他絕頂的智力奮發向學，總算學到能夠抗衡上帝的魔法之後，卻讓自己一步步落為魔鬼的奴隸，因為出賣自己的靈魂，不再有機會回到天堂，最終也得不到靈魂的救贖，而必須永生永世地遭受地獄魔鬼的無盡折磨。於是對於這位人間最聰明的博士來說，生命的盡頭不是崇高的榮華富貴與受人敬仰，而是遭受地獄般的無盡摧殘與永生永世的無盡折磨（eternal torment）。

在這類黑魔法故事裡，其中一個重要關鍵，就是追求「崇高的榮華富貴與受人敬仰」。因為天資過人，這些學者博士認為世上沒有任何事物他得不到，他不只要獲得無窮的知識，並以這些知識獲取無窮的財富與掌聲，還想成為的王者，擁抱超越歷史的絕世美女。此時，他們對於知識的熱愛，已經放大到成為無盡的貪婪。當然，對於知識的熱情與追求，也已經成為貪婪與自私的藉口。換句話說，在傳統的黑魔法故事裡，知識分子的愛知求真，不過是種美化自私與貪婪的神聖包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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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奇異博士》，故事一開始的醫生如出一轍。他在醫院裡極度不可一世，毫不掩飾自己的狂妄，還故意假裝幽默地挖苦他人，他自信沒有什麼辦不到。無論在車禍前後，奇異博士一直都是知識的愛好者，熱衷學習，也從未在學習的道路上失手。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這位醫生最愛的始終是他自己，從沒把真心放在他人身上，即使他明明好像喜歡女醫師 Christine，卻總是沒有待以相當的尊重。於是，奇異博士在這場旅程中，不只要糾正他狂妄的自大症，還要矯正他目中無人只愛自己的自戀狂。

於是，「矯正自大自戀症」，就是翻轉「沉淪的黑魔法傳說」，成為「提升的英雄成長」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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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奇異博士是如何獲得黑魔法呢？這就要回溯到他的師父古一（Ancient One）。但是，古一是由哪裡獲得長生不老的黑魔法？古一是誰？又師承於誰？

古一是位已經超過五百歲的凱爾特（Celtic）魔法師，在漫畫裡是位男巫師，但在電影裡的古一則是位女性。不過，其實古一早已超越男性與女性的界線，而幾乎是位雌雄合體的法師。劇中的古一沒什麼人知道她的來由或師承於誰，唯一確定的就是，她擁有一種奇特的魔法，不只長生不老，還能扭轉時空。電影一開始即透過背叛古一的弟子——凱西利亞（Kaecillius）偷書的橋段，展現古一的超凡神功。只是，古一師承於誰？簡單，只要回到凱爾特神話即可窺見。

電影會找來 Swinton 扮演雌雄合體的古一，應該不只是因為 Swinton 曾經主演《美麗佳人歐蘭朵》（Orlando: a Biography, 1992），或許更主要的原因是想要為原本在漫威裡的被設定為男巫的古一，特地套上女巫的符號。因為以「凱爾特的女巫」閱讀故事，就能產生特殊的涵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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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老的凱爾特傳說，女巫代表黑暗、地獄、死亡，但也是生命不可逃避的必經之路。今日我們所認識的萬聖節（Halloween）最初並非美國的文化，而是源於凱爾特的女巫傳說，之後再由愛爾蘭移民帶入美國。

凱爾特傳說源於愛爾蘭這片土地。在這個地處高緯的地域，冬天幾乎佔據整年的一半，極度濕冷又充滿死亡威脅。但是只要熬過冬天，春天就會帶來生機，於是古老的凱爾特文化對於冬季，真是又怕又敬。因為冬季濕冷多變，宛若老太婆一樣的脾氣古怪討人厭，因此彷彿死亡一樣的冬天在傳統文化裡，即以老女巫作為象徵，而代表死神的女巫，她的魔法當然是來自黑暗的地獄。

既然《奇異博士》以凱爾特女巫作為古一的象徵，古一的法術來源自然不言可喻，當然是「地獄死神的黑魔法」。換句話說，古一法術之所以能夠如此與眾不同還能超越時空限制，就是她曾經與代表黑暗魔法的多瑪暮（Dormammu）交手，交易能夠招喚地獄的力量。（關於愛爾蘭的女巫傳說，可以參考這篇文章〈《海洋幻想曲》Song of the Sea 神秘的黑色大海與白袍海豹美女〉）

如果古一師承黑暗的魔法，奇異博士當然也與古一一樣地「認黑暗為父、與魔鬼學藝」。不過，奇異博士的英雄成長與傳統的黑魔法故事不同，古一想教導奇異博士的不是傲慢地與魔鬼交易，而是超越自我侷限的大愛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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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奇異博士的傲慢病，或說自大自戀症，該如何醫治的呢？

回到故事。剛到尼泊爾卡瑪泰姬（Karma-taji）之時，奇異博士的人生幾乎已經走到窮途末路的悲慘窘狀，身無分文之外，還遇上搶匪，身上唯一值錢且標誌著愛的記憶的手錶，竟給搶了，還被砸碎。人生悲慘至此，情何以堪啊。

「手錶」，在這部電影裡，是只非常重要的象徵記號，起碼有四個指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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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奇異博士的敏感耳力和耳聰目明。進行外科手術時，他要求另一位醫師蓋住左手手錶，避免滴答聲打擾他的精密手術。好耳力當然好聰明。

2. 靈巧的雙手與高貴地位。奇異博士整抽屜的名錶，既是雙手奢華的裝飾，也是犒賞靈巧雙手的禮物。沒有那雙與眾不同的雙手，怎有奢華的本錢。失去雙手於是也意味失去一切物質及物質所代表的高貴。

3. 關於時間的概念。「時間」是《奇異博士》最主要的論點。博士師承古一最主要的功夫就是時空扭轉的心念技巧。能控制時間，就能控制空間（學英文時，老師都會說時間比空間大，所以時間副詞要放在地方副詞之後。關於時間，下一篇再聊）。

4. 最後那只手錶的背面刻著 Christine 的名字，當然也就代表著他們之間情感的信物，也是奇異博士連結現實世界的基礎。例如，兩次遇到重傷的緊急狀況，奇異博士還是得透過現實世界的 Christine 幫忙。

抵達卡瑪泰姬，手錶也被摔爛之後，奇異博士與手錶的關係只上面的剩下第四項，對 Chrisitne 的思念與對往事的追憶。至於第三項尚待學習，而第一與第二項，則已完全被摧毀。此時，奇異博士前半生的物質累積完全崩解。不過，崩解得還不夠。

此刻，存在他內在的那份高傲與自滿仍舊高昂。於是，接下來在廟宇裡的所有挫折，都是為了要挫傷奇異博士的自尊心，消磨他的自大自戀症。畢竟，只要他的自大症沒有一絲的收斂，他的悲劇就不可能就此結束，這是所有英雄的必經旅程。（其實，也是所有世人的必經歷程，差別就在我們曾經遇到但有沒有學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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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情節是一層又一層客製化的課程，專門「消磨自大症」。第一課：不要只看外表。古一的得力徒弟摩多（Mordor）告訴奇異博士，對面那個漂亮的廟宇沒啥用處，他們這個看起來不起眼的窄門才真是魔法之「入門」。第二課，無須在乎身分。讓奇異博士不屑一顧的斟茶小弟竟是古一本人。第三課，無須在乎頭銜。因此在場沒人在乎他一直堅稱自己是個「博士」（或醫生），只願意稱呼他「先生」。第四課，「忘記那些你以為你知道的事情（Forget everything you think you know.）」。古一使用魔法讓奇異博士的肉體與星光體分開，讓博士見識到肉眼看不見的世界。

被羞辱多時，直到只信物質而不信其他的科學家，總算願意放下某些成見，古一於是開始帶著博士練功。聰明的人真吃香，果然很快地邊讀書邊偷書，一直打拳練手印而漸有成就。雖然中間還有為了跨過失去雙手的信心門檻，而被送到喜馬拉雅山上去煎熬一個冷凍練習法。但是大致上來說，奇異博士的「自大自戀症」隨著長時間的練習總算慢慢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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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就算「自大自戀症」漸癒，奇異博士關於「自我」的執念還是很強烈。不得已而殺掉凱西利亞手下的橋段，就是最大的證明。

第一場在手術台上的那場打鬥，是關於「自己生死」的戰役，也是關於「捨棄自我執念」的一門課。身為一位醫生，奇異博士非常沮喪，這雙手不但沒救人，還殺了人（凱西利亞的弟子）。古一聽完奇異博士的自責，一點也沒同情他的自怨自艾，還冷漠回應「這與你無關（It’s not about you.）」，因為「你只救了你自己」。套句今日流行用語，大概就是「你只想到你自己」。

這場戲要對應到最後一場戲，才能讓人完全明白古一這句話的目的與哲理。而且，隱藏在古一這套道理裡的精神，剛好也就是能夠轉化「與魔鬼交易之惡」成為「救世救人之大愛」的關鍵。換言之，這也是導演與編劇的高明之處，以「捨棄自我執念」作為英雄成長與浮士德墮落的轉折點。

當黑暗勢力被凱西利亞釋放來到地球，已經成了不變的事實且開始蔓延傷害，地球因此就要被吞沒毀滅。此刻，奇異博士選擇了一種很奇怪的解決方式——跟多瑪暮（Dormammu）交易（devil's barg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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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魔鬼交易，這在傳統的浮士德黑魔法故事裡是大忌，意味著出賣靈魂以獲得更高的財富與頭銜。簡單來說，與魔鬼交易是為了「讓自己」更強更厲害，最好能超過上帝，「以自我的力量掌控一切」。

不過，在《奇異博士》裡的與魔鬼的交易，卻是基於不一樣的基礎考量。浮士德只想到「自己」，但是奇異博士與魔鬼的交易則有其他目的。

經過幾番折磨考驗，逐漸由外而內徹底消磨掉他的「自大自戀症」，包括與古一的死前談話，奇異博士終於明白古一與魔鬼交易的用意與精神。這與古一一開始就對奇異博士說的一段話息息相關：「我們無法不面對來自黑暗的力量，但是我們應該要懂得如何控制與使用來自黑暗的力量」。想控制黑暗的力量之前，最需要的不是強悍的武功或蠻力，而是屈服（surrender），而這種臣服是建立在「無我」的概念之下。

前面已經提到，與魔鬼交易最可怕之處，就在於一旦出賣靈魂，肯定會墜入無止境的地獄折磨。例如浮士德故事最悲劇之處，就在他前往地獄前的懊悔與哀號，無論是否從容就義。這類傳統主角面對黑暗勢力、地獄折磨的概念是：無盡折磨帶來的痛苦。因此自我就活在自作孽不可活的悔恨裡。

但是奇異博士飛到天空跟多瑪暮交易時，是帶著某種樂觀且勢在必行的決心。此時，他不是以自我為中心地與魔鬼交易，而是「樂意為地球人著想」的犧牲。他已毫不在意個人的死活，即使必須死上千百萬次，歷經各式各類恐怖的死亡過程，宛如十八層地獄裡的無盡折磨與無限之死（也可以參考阿湯哥之死不完的《明日邊界》系列）。

地獄的無盡折磨，此刻已經毫無所謂，反正奇異博士已經抱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凜然大義要跟多瑪暮無限耗下去，看誰忍得久，誰就有贏面。

就在這「無限死」的橋段，奇異博士不只已經超越「自大自戀症」，甚至還超越「只想到自己」的「我執」。願意彎腰屈服，犧牲自我，以柔克剛，最終，總算讓黑暗勢力不得不放手而答應交易條件。自此，奇異博士終於明白古一所暗示的「死亡真正涵義」：死亡能帶給生命意義（Death gives lives meaning.）。當他殺死一人，那時候的死亡只換來自己的生命；但是當他「以自己的身體死上千萬次」，那就產生整救世人的意義。於此同時，他也真正地與古一一樣，都是能自由使用黑暗勢力的地球保衛者。時間，已經在他的掌握之下，當然也沒有自然老去的限制了。

故事前進至此，奇異博士不只克服了黑魔法傳統的限制，也真正地完成了英雄的旅程。他所完成的成長課程包括，克服自大自戀與自我，徹底的屈服於時間與潮流底下，讓命運帶著他前行，而不再以自我蠻力操控。此刻，他已不再是以個人利益為前提的自私小我，而是以地球生命共同體為首要考量的無我大愛。這樣的結局真是相當地東方思維：無我，即能以柔克剛；屈服，也是一種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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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異博士》是個成功的英雄故事，他的旅程不只醫治撞爛的雙手，醫治腐朽的私心，還醫治了被蒙蔽的靈魂。《奇異博士》也是新型的浮士德故事，成功地轉化了黑魔法故事，讓地獄與黑暗的力量不再是令人膽怯的無盡折磨，反而成了英雄能夠操縱的救世神力。

奇異博士能夠控制比他還要強大的黑暗力量，得來不易，必須完全通過這趟英雄旅程的所有考驗：1) 放下外在的物質與頭銜，2) 放下內在的自大與自戀，3) 放下自我為中心，4) 屈服順勢，5) 自我犧牲的大愛。缺一不可。

《奇異博士》的不斷犧牲，不禁讓人想到《聖經》裡《約伯記》，或許，消磨自我執念也是《約伯記》的另一層涵義吧。（也可參考〈《啟動原始碼》Source Code：選擇重新開始，還是進入永恆？〉）。上帝會給虔誠的約伯重重的苦難，或許也是希望他學會放下自我，順勢而行，而不是隨時想以自我控制局勢。這需要很大的勇氣與信念。畢竟，誰知道每個看似危險的困境，背後到底有些什麼。

封面圖片來源：comic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