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飛鳳舞的陣頭

B寶在國中時，有些同學認為她是「山頂洞人」，因為她好像是原始人，對於現今青少年流行的事物都不清楚，也沒興趣接觸，雖然在這個多元的社會我認為每個人的確都可以有不同的興趣與喜好，但是我也會擔心她們若完全不接觸這行所謂流行的次文化似乎也不太好，畢竟流行代表某個時代共同的記憶、共同的語言。

　　除此之外，我也發現，因為我們住在山裏面，她們接觸的事物也是我們大人近年喜歡的興趣或娛樂，所以她們對於台灣傳統的戲曲表演與廟會都不太瞭解，所以趁著最近「龍飛鳳舞」與「陣頭」這兩部精彩的國片上映，陪著AB寶看，也希望藉此讓她們了解這些來自台灣鄉土的藝術。 　　播完後，我問AB寶覺得如何。果然B寶說：「陣頭非好看，可是龍飛鳳舞的歌仔戲好像有一點吵。」 　　A寶想了想：「我們從來沒有看過歌仔戲，對於那些樂器與唱法，不太習慣。」 　　我回想著：「爸爸小時候電視只有一、二台，每到下午就會播歌仔戲，當大人都津津有味在觀賞時，也是我覺得無聊的時候。我想那也是因為看不懂的關係吧！」 　　看著她們心有慽慽焉的眼神，我連忙補充：「不過可別小看歌仔戲，台灣早期的藝術表演，也就是各種戲班，大概都是從中國大陸傳來的，只有歌仔戲是台灣土生土長的戲劇呢！」 　　AB寶驚訝得張大眼睛，我繼續說：「歌仔戲誕生於一百多年前的宜蘭，最早只是人們在農務工作的閒睱時候，彈彈唱唱，自娛娛人的一種歌謠小調，後來就用四支竹竿簡單圍成一個表演區，就地表演，最後才從平地轉到搭出的舞台上，成為民間酬神廟會時最主要的表演呢！你們有沒有注意到，歌仔戲裏的男生，也稱為小生，通常都會拿一把羽子，至於女生，又稱為花旦，會持著一條羅帕，這些簡單的道具與象徵，也不斷被引用在後來許多不同的表演裏。」 　　講到這裏，我停了一下等她們想了想，就開始問她們：「B寶為什麼你覺得陣頭很好看？」 　　知道我在考她們，B寶想了一下才回答：「因為電影裏有許多衝突，你以前說過，有衝突才有劇情，才會有高潮，陣頭裏有太多不同衝突點了，有男主角與父親從小到大的衝突，有父親與他師兄的衝突，有下一代年青人之間的衝突，也有傳統與創新的衝突，這些衝突經過努力或彼此的理解、或包容或反省中都一一化解，這個過程高潮起伏，所以很好看。」 　　我贊許的點點頭，B寶接著發問：「這個故事是真實的嗎？」 　　我回答：「是真實故事改編，所謂改編是根據原始故事的精神以符合戲劇形式的要求來呈現，有時候也許必須創造一些新角色來詮釋或者因為電影長度關係而須將某些真實故事予以濃縮或強調。不過整個故事真的是以台中地區的九天民俗技藝團為藍本所拍的。」       A寶對於他們揹著大鼓爬合歡山、環島很有興趣：「他們真的揹著大鼓爬山，還是電影虛構的？」       我不禁讚歎的說：「電影拍的不僅是真的，在現實生活裏，九天民俗技藝團還更瘋呢！他們從1996年到2003年，每年七月全團的人背著三太子，徒步環島，2004年全團揹大鼓爬玉山，可不只是電影裏的合歡山，一直到去年(2011年)，他們還參加超級馬拉松極地賽，跟那位著名的超馬選手林義傑一起橫越撒哈拉大沙漠，7天250公里的連續跑步，在全世界的注視下，他們背著三太子跑進終點！」       B寶有點不解：「表演就表演，他們為什麼要這麼辛苦？」      我說：「就像簡偉斯阿姨早年參加的優劇團，現改名為優人神鼓的劇團一樣，環島苦行是一種訓練，從肉體、心志到靈性的統合訓練。對九天民俗技藝團而言，因為他們是廟會的陣頭，所以多了祈福的意義，環島祈求台灣的國泰民安、登玉山是為了讓團員在挑戰自我之餘，感受到自然的偉大，學習謙卑，至於橫越沙漠，更是挑戰極限，激發潛能的試煉。更重要的，就如同「九天」的團長許振榮所說的，這些挑戰，也可創造出屬於「九天」的歷史與文化，團員們也因為有這些共同的記憶，更團結更有向心力。」 A寶問我：「爸爸對於戲中衝突要素之一，傳統與創新之間的分野該如何判斷？誰對誰錯？」       我沈思著：「其實沒有誰對誰錯的問題，從某個角度來講，現在的傳統是古代人的創新，就像你們現在所演奏的古典音樂，其實就是二、三百年前的流行音樂。不過當我們拋棄傳統，一昧地創新時，有劣幣驅逐良幣的負面效果，而且假如只是因為我們不懂，或者懶得去學那些傳統的東西，就直接把流行的東西拿來用，這更是對於傳統的大傷害，以傳統陣頭來說，也許一些唱作優美或者有宗意涵的內容就在創新的名號之下不見了。所以我覺得任何創新必須充分瞭解傳統之後，再融入一些新時代的元素。不過九天民俗技藝團這些年的努力，已經成功的把屬於地方迎神廟會的傳統表演轉化成當代文化能夠接受的藝術形態，他們不久之後要到全世界藝術工作者夢寐以求的表演聖地，美國紐約林肯藝術中心去表演陣頭呢！」       A寶繼續問：「到底什麼是陣頭？表演陣頭的人都是像電影演的中輟生，不良青少年嗎？」 　　我提醒她們：「其實你們小學時在學校參加的民俗技藝團，你們學的舞龍、舞獅、踩高蹺，也都是陣頭呢！」看到AB寶滿臉困惑我繼續講：「陣頭是指在宗教祭典時，通常是在神明誕辰的迎神賽會或是神明巡視鄉土的遶境，在這些遊行隊伍中，作動態表演的團體就稱為陣頭。像影片中跳八家將或大仙尪仔的神偶神將，以及舞龍舞獅、高蹺陣、宋江陣、開路鼓、轎前鑼、說說唱唱的車鼓陣、布馬陣都算是陣頭。以前陣頭都是附屬於廟宇，由寺廟神壇負責訓練及運作。的確近些年偶而傳出幫派與流氓混跡在這些陣頭裏。不過，也有許多陣頭像二十多年前許振榮組成九天民俗技藝團一樣，雖然收容的是中輟生或所謂社會邊緣人，但是他能夠讓這些血氣方剛好勇鬥狠的青少年改頭換面，非常不容易。」 　　「更難得的是，就像影片中所說的一句話，我們要做一個不用開臉、不用扮神，也能讓人尊敬的陣頭。更神奇的是，不僅如此，他們還將陣頭逐步轉型為專業的藝術表演團體，這種精神，以及從傳統出發的創新，的確值得我們學習。」講完這結論，我相信AB寶除了感受到電影裏屬於勵志片的成份之外，我也希望她們對台灣傳統的民俗藝術也能多一點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