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用與沒用的

這一段話是許多年前李安導演在接受採訪時所說的，這些年來在我陪伴著孩子成長，或到中學大學對著年輕學生演講時，經常浮現在我腦海裏。

我想李安導演這些年的努力與成就是大家有目共賭的，他不斷追求突破克服成長過程的挫折也是大家都瞭解的，不過，從這一段坦白卻又令人訝異的話裏，我們也知道當時他內心來自父親的創傷還沒有完全復原。

李安的父親是明星高中的校長，李安卻接連二年大學聯考都失敗，最後只好去讀專科學校。畢業後到美國改讀電影科系，畢業後卻連續六年失業，找不到工作。通常當老師的人對自己孩子的學業成績會要求比較嚴格，何況是一個明星高中的校長？相信李安在面對這樣的高度期待，一次次令父親失望，沈重的壓力下，即便在國際矚目的影視領域，也是全世界最夯的文創產業的火車頭，大放異彩表現傑出，也無法改變來自父親對他從事的「沒有用的東西」的潛在影響。

這些年我不斷提醒身為父母師長的大人，不要太早論斷孩子有沒有出息，也不要以自己的價值來左右孩子選擇所謂比較有出路的行業，或者對孩子有興趣的領域抱以不屑輕視的眼光。

美國前教育部長曾經在2010年講過一段引人深思的話：「今年美國最夯，需求量最高，待遇也非常好的幾個行業，在五年前根本還沒有出現。」

的確，現在時代變化太快了，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五年後這個世界上還有那些行業存在，還有那些新的行業會出現？在典範快速轉移之下，豬羊是會變色的，如果真心為了孩子，應該鼓勵孩子追求自己的興趣，並且從成功的經驗中建立自信。

我常常會想到，有多少孩子在受教育的過程中和李安一樣，因為父母與師長的過度期許，在痛苦又壓抑的狀態下長大？

我也最痛恨大人問說：「讀這本書有沒有用？」「讀這個科系有沒有用？」用一種既功利又現實，而且拿古早以前的價值觀來要求孩子。

更令人遺憾的是，許多孩子在父母長期洗腦下，也養成了以「有用或沒用」的角度來評估一切。台大齊邦媛教授有一次上課教到她最心儀的浪漫派詩人濟慈，當她陶醉在詩中意境，恍然不覺時間的流逝，下課鐘響，她終於回到現實，步出課堂。學生追上了她：「請問老師，這首詩下周期末考會不會考？」齊教授說：「她只覺得當下自己就會死在走廊上！」

這樣的功利心也反映在大學課的通識教育課程學生只視為可有可無的「營養學分」，可是當學生把大學視為「職業訓練所時，大學也就失去了其為「大」的意義了！

英國文豪卡萊爾曾說：「太陽不能點燃香煙，但那不是太陽的錯。」的確，若是太陽真的能點燃香煙，那也不過就像火柴般的功能而已，有什麼稀罕？每個人心中熱情追求的事物就是太陽。

而且，難道一個人要成大功賺大錢才是有用的？我們是否總是以頭銜來炫耀自己的有用？人為何對自己失去了自信？人為何必須藉用外在的東西證明自己有用呢？

當然，父母親對孩子的期待當然是為了孩子好，但是當父母親不知道現今的時代已經與二、三十年前的世界完全不同了，我們的愛對孩子反而是一種沈重的負擔。

不禁想起曾經應邀到中部某著名私立中學的畢業典禮的致詞經驗。每年他們學校的校長都會扮演一個不同的角色，從星際大戰到鋼鐵人，美國隊長…都有，每年畢業前三、四個星期，大家就會爭相猜測校長又會扮演什麼？結果今年出乎大家意料的，校長居然以本來面目出現，原來主題是「做自己」，其實這個謎底在一個星期前，已偷偷揭露，在操場邊豎立個大大的牌子，寫著Discover yourself。

因此我今年演講主題也扣著這個主題，破題就是──大家千萬要小心提防父母長輩給你的建議，因為假如你們想要過個精彩，熱情的人生，就不該聽從父母長輩給你的生涯規劃，因為他們太愛你們，太關心你們，害怕你們受到挫折，怕你們太辛苦，所以一定會希望你們走一條安穩的路，但是這是我們自己的人生，要過得快樂而精彩，一定要做自己！

並且提醒他們在學校要多多參加活動，從活動中交到一些好朋友，這些曾經共同努力，共同患難，具有革命情感的好同學將會是陪伴往後人生的好伙伴。另外要持續閱讀，一本一本的書，而不是只在網路上東看看西看看，從經典書本中建立知識的體系與架構，同時要保持運動以及規律的生活習慣，有健康的身體，才是一切學習的根本。

而且真實人生是變幻莫測的，這個世界變化愈來愈快，我們幾乎不可能知道現在所學的知識或技能，那一些是將來能夠派得上用場的，那一些是很快被淘汰的，每個人只有不斷地學習，才有可能適應未來的世界，所以有建康的身體以及因為勇於做自己所湧現的求知熱情，是我們所擁有最重要與最基本的能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