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好詩】481-500

481. 鬼：腳步聲

 

早上送完兒子

就超累的開始補眠

然後老婆帶女兒出門

家裡會有短暫安靜

樓上有人踱步的聲音

應該是正常的事

繼續睡繼續睡

睡睡睡睡

一直到那個聲音

從樓上走到

房間裡來

 

482. 鬼：黑影

 

姪女讀師院的時候

住在外面常常鬼壓床

睡得很不安穩

 

有天夜裡

睡夢間一直

有個細碎的聲音

姪女醒來

有個暗影站在床前

一動也不動

看了幾秒看不清楚

一直不動

一直不動

姪女害怕把棉被蒙臉上

一直禱告上帝趕走魔鬼然後

小偷終於鬆了口氣

從容的把皮夾跟手機拿走

 

483. 鬼：名字

 

媽唯一的泰國行

就遇到鬼

晚上給鬼壓

醒來只記得鬼

說了自己的名字

一間寺廟的名字

要一塊金牌

但其實

名字都沒記住

 

醒來後爸爸

媽媽一起逃走

在大廳等到天亮

導遊不以為意

說趕快閃人就好

 

他們整天拉車

在景點之間向廟宇借廁所

爸爸媽媽被放鳥

廟裡瞎逛等遊覽車回來

他們在偏殿看到一個牌位

只有那個牌位前面

沒有金牌

那是個漢人的名字

鬼昨晚跟媽媽講的名字

供品店有金牌

每只一千多台幣

 

484. 鬼：細語 

 

晚上所有人都睡著以後

靜靜的可以聽到時鐘的

馬達的聲音

如果只有這個聲音就好了

 

485.鬼：業障

 

美國每年殺

三千三百

萬頭牛

應該有很深的業障

跑到哪裡去了

不要問

不要想

你不會想知道

 

486.鬼：吊衣服

 

洗衣機在後陽台

私密的衣服

跟快乾的會吊後面

孩子的跟牛仔褲

吊在前陽台

有時候陽台吊滿衣服

即使大太陽

客廳也顯得昏暗

有時候沒有吊衣服

大太陽客廳還是顯得昏暗

那樣的時候

我都不敢開門

看前陽台到底怎麼了

 

487. 鬼：喊叫

 

有個鄰居

會在接近中午的時候

大吼大叫

很多人聽到

傍晚倒垃圾的時候

婆婆媽媽都很關心

啊是你們家誰在

中午的時候叫好大聲

這樣好多次

 

後來看到有穿

道士服裝的人進進出出

 

488. 鬼：魔神仔

 

紅衣小女孩

小黑人

黑鬼仔

到處有很多魔神仔

 

媽媽年輕的時候

晚上會跟同學

到艋舺看戲

夜裡摸黑走回安坑

 

有天回家

跟在一個身材矮小的

女人後面

她們覺得是一個

很少往來的同學

就喊她

那人停下來

幾個女孩子跑向前

要去跟她說話

可是跑很久

才慢慢接近

越來越近才發現

那個人有兩層樓高

媽媽當場嚇昏了

醒來的時候在自己家床上

其他人都平安

可是沒有人要告訴她

到底怎麼了

之後就被那群同學排擠

疏遠了

 

489. 鬼：棺材

 

爸爸年輕的時候

因為跟媽媽私奔所以

到台北第十公墓來

當泥水師傅

 

1982年清明節的時候

公館菜市場的角頭

到村子裡收保護費

還打了人

不過這事忽然就沒了

一直到很多年後

我問阿爸始末

他說角頭老大家門口

被停了一口棺材

每天早上天未亮之前

冥紙像下雨一樣飄下來

拜託我們去幫他處理

 

490. 鬼：憤懣

 

寫詩是一條很長的道路

走錯路就麻煩了

會離好詩越來越遠

越來越遠

時時遵從師長教誨

精熟前輩的詩作

規則語氣抱負

無一不是樣樣到位

可是文學獎卻給年輕人

真不夠意思

 

491. 鬼：竹林

 

媽媽小時候清楚

看到鬼

 

外婆的房間有個窗

外面是屋後的竹林

竹林外面是座小山

媽媽在幫外婆搥腳

看著窗外

一個女人從

竹林深處走出來

倚在一棵粗大的竹子邊

然後往上飄

然後又降下來

媽媽嚇到嘴裡講著

看

看

外婆往窗外看什麼也沒有

媽媽還是一直講

看

看

然後大叫昏倒

病了兩個禮拜

 

492. 鬼：阿兵哥

 

我們有個小工寮

在墳墓山上

有時候因為工程的

吉時在凌晨

爸爸媽媽就睡在工寮裡

那裏最可怕的

不是鬼

是蛇

 

古亭第十公墓墳墓山

就在公館旁邊

也是個空軍基地

山上有阿兵哥駐守

我們的工寮

是哨點必經之路

有時候阿兵哥會

到工寮借廁所

有幾次

阿兵哥進到廁所

就沒有再出來

 

493. 鬼：骷髏

 

從小我們家附近

馬路邊就曬著骷髏

看到就覺得可怕了吧

現實更可怕

 

漢人的墓葬習俗

每六年或者十二年

要撿骨一次

稱作二次葬

撿骨之後要封入金斗甕

基本上不會有骷髏曬在路上

 

那麼路上的骷髏怎麼來的

撿骨遇到不腐的屍身

習俗上認為風水不好

會禍延家人

撿骨師會擔保妥善處理

怎麼處理

我們煮他

曬他

 

看不見的

始終比看得見的

還恐怖

 

494. 鬼：怎麼還沒走

 

村子裡有很多外省伯伯

他們人很好

對我們最好的是龍伯伯

雖然有年紀了但是很瀟灑

常常有濃妝豔抹的女人

在他家喝酒唱歌

有一天龍伯伯喝醉了

夜裡醒來已經躺在自己床上

一個女人坐在床尾抽菸

他問那個女人怎麼還沒走

女人沒回頭也沒說話

站起來

走進壁櫥裡面

 

495. 鬼：孤單

 

高中的時候

開始學書上寫詩

最常寫孤獨啊寂寞啊

其實就是很想談戀愛

但是根本不曉得談戀愛

是怎麼一回事

所以身邊總是只有孤單

糾纏不清像鬼一樣

 

496. 鬼：毛 

 

夜裡10點

博愛路漢口街

某大樓的地下停車場

完全沒有燈

靠緊急照明

走到車邊

打開車門

坐進去之後

整個毛

打開車門

站在外面就還好

又坐回車子

又整個毛

然後一直唱PPAP

把車開出停車場

 

497. 鬼：狗 

 

狗看到髒東西

會拉很長的音嚎叫

小時候常常聽到

問爸爸是不是有鬼

爸爸說到處都嘛鬼

我拜拜的時候

坐了滿桌都是

 

498. 鬼：加班

 

明天的活動

缺這個資料

缺那個海報

只好補

在辦公室補到天亮

 

今天晚上要發表的文章

作者又遲交

遲交遲交

恥力沒有下限的遲交

只好等

在辦公室等到打瞌睡

打手機遊戲到打瞌睡

這些加班

你看不到摸不到

但確實存在

 

499. 鬼：偶像

 

神說

不能拜偶像

女兒有錯誤的理解

 

她問媽媽為什麼

耶穌不能當偶像

媽媽說因為神說

不能拜偶像

 

女兒說

因為他不會唱歌跳舞

 

500. 鬼：那個女人

 

媽媽晚年

時常要我幫她拍照

不是她

是一個女人

她從來沒見過的一個女人

好像是爸爸

年輕時候的情人

在她們都七十幾歲的時候

一直出現在她的生活中

 

每次拍好之後

我看到的都是不同樣子的女人

有時候甚至是男人

有幾次拍到畫面只有一個男人

我跟媽媽說

這個不是女人

她說不是這個男人

是旁邊那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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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圖片來源：Konstantin Stepanov @flickr  CC by 2.0

編輯：宅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