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棟大樓是天兆集團的精神象徵,也是當代經濟發展的見證。」我的主管昌哥對我說:「六十年前,創辦人高遠先生創立了天兆貨運行,只有幾輛小貨車,一年多之後,他死於一場車禍,他的獨子高天兆先生,也就是現在的董事長,他繼承了貨運行,當時才二十六歲,但是他靠著非凡的經營才能,在往後的幾十年之中,創造了可以說是亞洲奇蹟的天兆集團,就連股市大崩盤那年,我們全年營收仍然保持成長。」
他叫做戴世昌,看起來大約四十多歲,不高,略胖,深藍色的制服西裝稍微過長,頭髮上了髮油,很整齊地分線梳好,皮膚粗黑,臉上的紋路很深,眼睛小小的都陷到那紋路裡面去了,透過厚重的眼鏡鏡片,使人看不出他的視線落在什麼地方。
「叫我昌哥就好了,大家都叫我昌哥。」他說。聲音沉沉軟軟的像紅豆沙,和他橘皮般的臉感覺很不搭調。
報到那天昌哥對我說了這公司的豐功偉業,還說這大樓的設計是參考拉美西斯二世法老王所的建造的一座神殿,我想起以前可能因為太過無聊而加諸這棟建築物的想像,不過我什麼也沒說,只是聽著昌哥像是導遊一般地介紹完公司的種種偉大之處。
然後他說明了工作的內容和日常作息,帶我在企劃中心所在的十一樓繞了一圈,給了我一些資料,再帶我去我的位置,並且向同部門的同事介紹了我,向我介紹了同事,同事又向我介紹他們自己,我和他們一一握手,就這樣開始了我上班的第一天。
我上班的地方位於十一樓,就像一般的辦公室一樣,每人一個小小的隔間,一台電腦,一隻電話,一些文具,隔間以外是無數的門,許多會議室和主管室,當然也有茶水間、機房以及一些儲藏空間等等,和大樓外觀比起來,裡面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只不過可能因為是老公司的關係,也許其中的空間經過不同時期的需要而多次改建,這裡轉角夾一間小儲藏室,那裡又在被門擋住的位置隔了間小會議室,使得動線不太流暢,而且像迷宮一樣繞來繞去的,昌哥介紹完一圈之後,我連廁所在哪裡都不太確定。
「抽煙嗎?」叫做阿光的同事問我,他有某種典型的活躍於辦公室的笑容,主管需要鼓舞人心或是表示一切都沒問題的時候,就會叫他站出來笑一個給大家的那種。
「好啊,我還搞不清楚哪裡可以抽煙呢。」
「一起去吧,這裡跟迷宮一樣,我剛來的時候連自己的位置都找不到,不過位置找不到就算了,有兩個地方一定要知道,就是廁所和吸煙室。」
吸煙室其實和其他會議室沒有兩樣,也是密閉式空間,有著會議桌和辦公椅,不過有排煙裝置。
「千萬不要隨便開窗。」阿光說:「樓高風大,會出什麼事沒人知道。」
「會怕煙味就不抽煙了。」我說,點起一根煙。
「那可不一定,珮君也抽煙,短頭髮染得黃黃的,妝化得很濃那個。」
「坐在我前面的那個?」
「對,就是她,每次進來抽個半根煙就跟逃命一樣急著離開。」他笑著說:「幸好你不會,我們這個部門其他人都不抽煙,珮君在這裡又待不了一分鐘,之前總是我一個人坐在這裡,以後總算有人可以聊聊了。」
「其他部門也沒有人抽煙嗎?」我們這層樓還有好幾個單位。
「有啊,不過還不是很熟,我比你早來半個月而已,對了,你唸什麼的?」
「我是唸商的。」
「那寫企劃案多少也算是學以致用嘛,你猜我唸什麼的?景觀藝術!」他比劃著誇張的手勢說:「這個城市已經連房子都沒地方蓋了,真不知道我當初填這個志願做什麼的。」
「其實學校教的東西除了當老師之外,能用上的也不多,現在哪裡還有誰是學以致用的?」
「說的也是,你知道嗎?昌哥是唸歷史的,坐我旁邊的山哥學的是圖書管理,珮君好像是學什麼……好像是觀光吧,都一樣啦,對了,這公司有個傳說,有沒有興趣聽?」
我不置可否,他繼續說。
「這棟大樓裡面有成千上萬的感應器可以辨認你身上的磁卡,保全系統知道每一個人的位置,知道每個人一天去上幾次廁所抽幾次煙,有幾分鐘待在你的位置上,而且只要有門都需要磁卡才能開,所以我們也不能不隨身攜帶磁卡。」
「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有好幾萬人在這裡上班吧?」我點起第二根煙。
「只是個傳說囉!」他掏出口袋裡的磁卡說:「你如果擔心的話,下次抽煙可以把卡留在位置上,我來替你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