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涯之道_千年老妖

『親愛的，起床囉』、『親愛的，起床囉』，一位長頭髮、大眼睛、瓜子臉長的不是頂尖漂亮，但全身散發出靈動的藝術氣息，躺在德勝的身旁，用她透徹水靈的雙眼溫柔地看著德勝，一隻手順著其頭髮輕撫著臉龐，像一位母親愛撫著她的小孩，更像金色溫暖的太陽輕悄悄甦醒德勝全身毛細孔，正當德勝沉浸在美麗女子的溫柔鄉中難以自拔時，伴隨著『親愛的，起床囉』叫聲越來越大聲，及看著到床邊的美麗倩影越來越模糊時，瞌睡蟲也慢慢被驚醒，德勝感到有點惱怒與失魂落魄，因為那模糊卻莫名親切的女子出現在夢中已不下數百次，但總是在清醒時刻睜眼瞬間煙消雲散，以前還在求學階段，還可以翹課偷偷感受逐漸喪失的溫存，但今日是自己畢業後，找到工作第一天上班，再大的不情願也必須趕鴨子上架。

看著鏡中穿著黑色西裝褲搭上白色襯衫並打上香檳色的領帶，再加上韓國小帥哥的髮型，嘴角微微上揚，德勝心中浮現大學工管系畢業並直接進入國內排行前幾名食品廠當一位小主管的驕傲，一顆心雖有點輕微的擔心，但態度卻是抬頭挺胸的高傲，一方面公司在台佔據前500大企業已經三十幾年，算是一個老牌的大企業，另一方面，當時面試時辦公大樓外表宏偉且內在裝潢美崙美煥，加上總經理與人事經理和藹可親的對待，事後還提供２００元的交通費，讓他心中出現了，只要在此工作就準備飛黃騰達的期待，因此，在接到人事小姐通知錄取的那一刻，就火速快刀斬亂麻婉拒其他公司面試邀約，並在公司附近租下一間小套房，深怕過去求學發展不順的陰影，抹殺此次天下掉下來的餡餅。

對於公司的大氣內心不得不舉個讚，因為從保全、櫃台小姐到人事小姐的溫馨接送情與笑容可掬，大概就可推斷此生『人不負我、我必不負人』的豪情，尤其人事小姐簡報上的公司產品都是從小到大的記憶，外加上課休息時間提供點心小品，無一不是電視廣告與真實的重疊，尤其當咬下公司紅豆冰棒的那一瞬間，讓穿著西裝在夏天太陽底下穿過川流不息車陣時所浸濕的襯衫，突然被冉冉升起的寒氣蒸融的一乾而淨時，全身毛髮頓時肅然起敬，仰望著課堂每一位講師的精采演說，尤其最後總經理的勉勵，透過那真摯的語言與表情，看到一個紆尊降貴的老者，對台下新進主管諄諄教誨著企業傳承的勉勵，一種年輕的使命感油然而生，想幹一番屬於自己大事業的起跑點，好像若隱若現在眼前，而且是那麼的真實。

兩天的新人訓很快在一群超級業務講師的渲染下結束，接下來每一位新進主管桌前都擺放著一盒餐盒，這是一份犒賞，更是一把打開主管歷練秘境的鑰匙，因為他將帶你在知識學習後進入實戰場域，每個人心中都充滿期待，是陸軍、空軍還是海軍陸戰隊，是個人手氣也是天命運氣，就在沉思猶豫的過程中，有位微胖的同事因打開面前餐盒驚聲尖叫，因為裡面放置了公司當紅的產品紅豆冰棒(冰棒課獎金特別多)，第一特獎被抽走了，剩下的人有些躁動，接下來陸續有人開獎，有人進去研發部，有人進去品管部，有人看到餐盒中的傳統大餅痛哭流涕，而德勝咬著牙拆開了眼前的餐盒，一則喜、一則憂，喜的是某家有名連鎖速食店的漢堡，憂的是萬年不變的菠蘿麵包，就在徬徨之中，人事小姐陸續帶領大家進入所屬單位，研發及品管部門的明亮乾淨中，穿插著頭戴網紗帽的白衣天使，冰棒課全自動化的生產流程，很像電視上走在時代尖端的高科技公司，隨著走道上新進主管一個個開啟了上班秘境的大門，走道中除了人事小姐外，只剩充滿失望的大餅同事與德勝，麵包課到底是劃時代的驚奇、還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等待。

麵包課的辦公室整潔明亮，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麵包，坐在首位的是伏天戰王課長楊天，矮胖帶著金邊眼鏡，講話鏗鏘有力令人信服，右邊清瘦冷峻且眼睛炯炯有神的青年，是戰王的愛將主辦凌霄公子，也是我未來的直屬主管，接下來是整形段的掌門笑面虎金銘，烤爐段的大哥屠胖子、包裝段的仙子李金瓚，以及二個祕書，一位負責對外廠商、採購及跨部門聯繫與整合，俗稱玲瓏姐謝玲、另一個則是如小家碧玉、溫柔婉約的鄰家大姊溫小玉，這是人事小姐在帶領德勝進入辦公室前，事先勾勒出每個人的畫面說明，課長興奮的對著整個麵包課諸位大能介紹德勝的到來，在場每一位列席者露出微笑鼓掌歡迎，一陣寒暄後，大夥就針對桌上的麵包品頭論足起來，只剩小玉帶著德勝到現場介紹生產流程。

第一站整形段有三個領班，攪拌組龍哥，聽說是廟裡八家將出身且背後刻畫著一條氣勢磅礡的龍，曾經有同事與其共同泡湯，本來大夥還有說有笑，但看到其背後龍頭兩顆銳利的眼神時，歡樂的氣氛頓時下降五度，而這直接顯現在龍哥那一臉閃爍不屑的眼神，切割組寒雲山，人稱面癱哥、很少看到他笑，招牌動作就是在機器上不斷爬上爬下檢測麵團切割狀況，因為完美切割是他最引以為傲的枷鎖，整形組香香一姐，冷淡嚴肅但兩隻手像千手觀音，出手極快，任何瑕疵皆逃不過她的法眼與快手，現場除了機械運作與蒸氣聲外，安靜的出奇，幸好此時笑面虎金銘從辦公室走了出來，展現其特有的熱情招呼我這位初來乍到無經驗的高學歷主管(因為現場大部分是高中畢業生)，只是他勉勵自己『好好做』的笑容，總讓自己閃過一瞬間的虛假。

烤爐段兩位領班，發酵組雲龍組長英俊挺拔，雖在發酵室內40幾度的高溫高濕工作，蒸氣與汗水依舊掩蓋不了其英氣中透露出的魅力，尤其看著與其一起工作的春梅，時時不忘透露關愛的眼神，連小玉姐介紹時也不忘多次回眸遙望，烤爐組大帝火炎，一臉橫眉豎眼讓人不寒而慄，尤其烤爐前後距離很長，獅吼功更是他成名武技，小玉姐偷偷提點，此人脾氣暴躁對人不是很和善，只是能夠長期耐得住高達200度的烤爐且準確控制與確認麵包的好壞，無人能夠出其右，大帝之名其來有自，甚至身為烤爐段老大屠胖子也必須對其忍讓三分。

進入包裝段令人感到煥然一新，因為不僅燈光明亮、地面乾淨且清一色穿著白衣的女性，有點像進入古代聖女教，高冷聖潔不容任何男性褻瀆，此時只見所有人員手腳俐落地將麵包檢驗包裝，掌教管事麗容開著電動拖板車，一方面對眾教徒指揮若定，一方面迅速將一籃籃排列整齊的麵包叉起放置於棧板上，等待物流人員打包上櫃，小玉姐嚴肅提醒，李仙子地位崇高、神聖不可侵犯，平時需小心謹慎。

回到辦公室玲瓏姐看著辦公室無人之際，開始八卦了起來，一方面稱讚自己是高學歷的青年才俊，必能協助麵包課擺脫在各課排名倒數第二的窘境，另一方面也期盼自己可以輔佐凌霄公子推動課內的改革，課長雖然暫居首位，但真正可以駕馭與管控整個麵包課惟凌霄馬首是瞻，因為他除了具備大學學歷外，更能夠在這些眼界高過天的專業老師傅中以技術令大夥折服，只是唯一可惜的是獨木難撐大樑，課長技術能力粗淺難以服眾且年資與各段主事者相差甚遠，尤其這些神主都是當年與董事長一起打天下的功臣，尤其麵包課更是當時公司創業的基石，就算隨著時代的轉變勢弱，但在念舊情的董事長眼中，依舊具備崇高的地位，每當凌霄想要進行積極性改革時，總是面臨極大的反彈，甚至有次某位資深同仁還拿著棍棒跑到辦公室想要逞兇鬥狠，因此，凌霄總是期待有人可以與其並肩作戰，可惜的是這幾年新進經辦，總是在強龍難壓地頭蛇的窘境中匆匆離去，今年德勝的到來已經是四任經辦，聽著玲瓏姐的解說，激起自己想要挑戰的意圖，因為自己過去職涯不就是在一條血路中不斷的奮戰。

德勝雖沒實務經驗，但管理知識至少是實打實的堅固，每日不斷遊走各段與大家交際與熟識是管理標準公式，只是大家都忙到無法專心聊上幾句，甚至當協助凌霄透過管理手段與管控機制的變革，明著降低大家的負荷，私底下主要緊縮原本散漫的團隊運作與提升紀律與工作效能時，凌霄在時大家不敢有所怨言，但私底下透過玲瓏的訊息傳遞，現場又出現『又來一位只會動口，不會動手的公子哥主管』的閒言閒語，德勝可以明顯感受大家的冷淡與漠視，當然，這不是第一次發生，前幾任經辦離職時，也大都遭遇相類似的對待，不過這還只是冰山一角，例如當德勝到現場向龍哥詢問麵糰攪拌為何常會出現塌陷或攪拌不足問題時，龍哥從來不會給好臉色，甚至於最後『見羞轉生氣』直接烙下『你厲害、你來做』，當然，此時笑面虎金銘也不會放過間接羞辱，明著安慰自己，暗裡卻開始說起一大堆製作麵包的理論，好像他像高高在上的教授，而身為主管的我，反像他的部屬被要求站在面前訓話，烤爐組大帝火炎也不惶多讓，某日因為烤爐溫度控制出問題，原應正常出爐時間，結果麵包到爐口時，卻發現很多麵包還未烤熟造成報廢，瞬時激怒火炎，不斷衝著周遭的人及剛好巡查到現場的自己，大罵三字經及嘮叨著『書讀那麼多，怎麼沒辦法協助處理』等字眼，一股委屈差點從眼淚噴灑而出，當然，更讓自己感覺到失能者，乃是有次針對包裝段，因為被品管抓到出貨包裝成品不良，自己擔負起追查原因及究責時，孤身直搗黃龍進入聖女教大本營質問李仙子，管理學上的問題解決模式不就是探究真因、解決問題，只是到了李仙子的眼皮下，只剩開國元勳的功績不可撼動，否則她的眼淚將直達天聽告你一狀，這還只是口語上的威脅，更甚者直接下令讓輸送帶上的麵包一個個掉到地上，並在自己的旁邊訕笑，說是因為包裝機器發生問題無法控制，鬼話連篇卻無人敢說他的錯，因為，公司剛創業某年發生跳票危機，要不是她到處奔走尋求經濟支援，就沒有今日公司的存在，更何況為了公司這些年來，她確實也因為過度投入工作，錯失婚姻大事，如今這御賜的整形段封地誰又敢說三道四。

面對一群專業且年資功高震主的開國元老，德勝這初出茅蘆管理夫子下的門徒，一身懸空的知識，進入真實的戰場廝殺，好像空有武術招式，卻難敵從生存戰場下存活下來的鄉野武夫，當知識無用論只有挫敗與無力，原本的滿腔熱血瞬時掉入萬年冰窖，不到兩個月離職黃單就已經準備告別出了校門學富五車的天真，直到有天上夜班切割組寒雲山突然跑來臨時請假並請求協助找人暫時頂替時，德勝到處打電話請求一些在宿舍的同事幫忙才解燃眉之急，原來寒雲山有位患有精神疾病的太太，為了照顧太太他才會長期上夜班，等到太太睡著時，才可安心上班，只是有時太太會半夜醒來自行外出，也造成他常會需要臨時請假，面癱哥的稱號也是其來有自，而自從此次事件之後，他面對德勝開始有些笑容。

凌霄雖能力很強，但卻不善言詞，更遑論教導德勝，因此德勝心情受挫想要離職的心情，只能私底下跟傾聽一姐小玉姐訴說，小玉姐聽到時並沒有感到特別訝異，因為這幾年來，經辦來來去去她也大概知道原因，只是她說凌霄很欣賞自己且會私底下稱讚德勝，只是礙於個性問題不知如何啟口，不過在閒聊過程中，小玉姊說起凌霄的故事，他也是跟所有大學畢業生一樣，帶著滿腹經綸進入這專業與長幼尊卑非常明顯的戰場，一心想要實現浩瀚的管理知識與技巧，但實際卻在現實戰場撞擊的遍體鱗傷，只是一身傲骨且不認輸的個性，硬是自修麵包製作知識與相關證照，再加上其不恥下問與敢於直接到現場與這群靠著經驗累積的專家對抗，一年年的廝殺搏鬥才取得每個人的認同與信任，只是大部份的經辦頂著高學歷的光環，豈會認同學歷低且傲慢的老師傅及舊時代僵化年資為重的文化，所以經辦的流動率才會如此之高，聽到此德勝才比較明暸自己原本信奉至高無上的學識，原來在管事的處理上可能有用，但在管人的方面卻是學校沒教的事，原本想要訴苦後，就將黃單放在凌霄的桌上，此時，他卻想試看看進入職場後，應該另外學習的生存能力，是有關人的議題。

他一方面跟凌霄借了很多有關麵包知識的書研讀，也開始準備麵包製作相關證照，另一方面他更勤於進入工作現場與大家一起工作學習與討論，第一次他鼓起勇氣向龍哥提起讓自己親自攪拌麵團時，受到龍哥無情的鄙視，但他還是硬著頭皮上場，原本龍哥還在場邊看笑話，只是這些動作，德勝已經在腦中及私底下演練過很多次，因此當熟練的操作動作顯現在龍哥眼前時，確實可以發現其眼神閃過一絲絲的不一樣，直到看著巨大的麵團攪拌桶，從地面緩緩升空時，德勝內心充滿著成功的喜悅，只是萬事俱備的流程，還是遺漏關鍵的致命步驟，在將攪拌好的麵糰倒入切割機時，一個疏失近百斤的麵團當場自三公尺的高空墜下砸向德勝，德勝倒下去的一聲巨響驚醒了所有工作人員，尤其原本在旁邊看笑話的龍哥，火速的抱起德勝送往醫院救治，幸好只是砸傷左腳的輕傷，這件事在麵包課雖被傳為一個自不量力的趣事，但當有人在龍哥面前取笑德勝時，龍哥總會跳出來制止，或許這是一個錯誤背後的美麗傷疤吧。

烤爐一直德勝最不敢僭越的地方，因為控溫、觀色與確認麵包的好壞，沒有數年的經驗實在難以透過學識與考證來彌補，只是在龍哥事件之後，他都會偷偷跟笑面虎金銘偷學小型烤箱實作，也順勢常到火炎的身旁與其討教烤爐的專業，當然，大帝還是有其經驗驕傲的本事，對於身旁這位自以為開始有點專業墨水的假專業人士還是嗤之以鼻，直到有次進行某家重要連鎖漢堡店大單的漢堡烘烤時，公司因為省錢，烤盤沒有定期更換或修整，造成漢堡黏盤嚴重，看著不斷從爐口湧出的漢堡，火炎帶著雙層手套，不斷抓取兩百度的烤盤將漢堡倒到輸送帶持，卻發現傾倒的速度比不上湧出的速度，瞬時烤爐前滿滿的漢堡烤盤，火炎急的滿身大汗，德勝看到此景，也不管自己的細皮嫩肉，戴起三層手套進入工作區與火炎協同合作，兩人沒有說話，只是聚精會神用雙手抓取鐵盤往輸送帶傾倒，從凌晨拚到天亮，兩人的汗水到停爐時都沒有消停，直到火炎在販賣機買了一瓶礦泉水丟給德勝時，他才感受到團隊協同合作與被接納的感受，只是回家看到一級灼傷的雙手時，他也才較能體會大帝驕傲背後的辛苦。

職場工作者的價值有時還是難抵時代變遷的無情，隨著董事長的駕鶴西歸，總經理終於敢大刀闊斧的進行自動化與數位化的改革，他大量引進自動化設備、系統與人才，並進行妨礙改革舊勢力的淘汰，電腦化的檢測與製作逐一取代人工作業，甚至於部分老舊產品的剃除與朝向觀光工廠與服務業模式進行，那年各生產段引以為傲神主經驗，在時代的巨輪下，竟突然變成棄之如敝履的廢棄物，德勝也在這波潮流中，準備轉到高科技公司進行下一輪的人生歷練，雖然這份工作經驗前面雖慘痛難耐，但他知道科技終究離不開人性，千年老妖一開始雖仗勢欺人，但一旦認主，卻也忠貞不二，反觀新時代的人心反而隨時思變，科技帶來快速與便利，可人情卻淡薄了，望古看今，只剩唏噓。

敬請期待續集

生涯設計師-郭銘樂Robert

(NCDA CDA 職涯發展諮詢師認證/擺渡第九期 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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