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吳政樺、臥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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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館下午開始營業,如果老八的勤務有點空檔,就會在酒館開店前來看看女兒、幫忙整理小倉庫。我從來沒有在那個時段來過酒館,也就從來沒有在這裡見過老八,但他肯定常光顧附近的便利商店──我記起老八第一次約我到便利商店時,曾經和店員互相打招呼,也記起昨天老八提到女兒時,曾經說過女兒很有正義感,因為警員打人的事同他鬥過嘴。
我端詳著酒保輪廊立體的五官,對照老八泛著油光的臉,找不出有什麼相似之處,「不像。」
「小時候還有點像,我長越大就越像我媽,不像我爸;」酒保道,「而且我會化妝啊。也幸好我們不像,如果長得像,我可能就交不到女朋友了。」
妳也太直接了。
老八昨天對我的表現,已經不像之前那麼尖銳,不過如果老八知道酒保認識我,會不會一開始就減少一些對我的懷疑?
彷彿讀出了我的想法,酒保眨了眨眼,「我剛才會笑,是因為你雖然抱怨我爸一直在找碴,但前幾天他對我說,他很早就認為你不是凶手了。」
4.
酒保的母親過世得早,老八沒有再婚,獨力撫養酒保,父女間的感情很不錯。我想起老八的手上仍戴著婚戒,這麼多年來,他大約一直懷念著亡妻。
因為警務工作的關係,老八有餘暇陪女兒的時間又少又不固定,幸好酒保的個性很獨立,年紀還輕就已經確定了自己的喜好,培養專業知識,離開學校後不久就到飯店的酒吧工作,過了幾年便找到投資人,開了自己的酒館。
「我爸是作風很傳統的警察,也是觀念很傳統的男人;」酒保替自己倒了杯開水,「老實說,他一直把我當成男生在養。我第一次生理期時他很窘,我第一次買化妝品時他嚇了一大跳。」
「他知道嗎?」我問。
「你說我做駭客工作的事?」酒保看著我,「還是我喜歡女人的事?」
「都有。」
「你傻了嗎?我剛說他是個作風很傳統的警察,就算他再怎麼寵我,我也不敢把當駭客的事告訴他呀。他或許不會直接把我抓起來,但一定會整天叨唸,要我別接這類案子,我的耳朵是用來聽搖滾樂的,不適合接收精神訓話。」酒保喝了口水,「再說,如果他認為是同行把我帶壞了,卯起來去查我們的聯絡網路,那我豈不是給其他同行找麻煩?」
我想起老八瞪著螢幕戳鍵盤的樣子,「他怎麼查?」
「你看過他打字對吧?」酒保笑了起來,「對啦,他電腦技術很爛,每回我說要教他,他都說沒興趣。不過他在警界那麼多年,總可以把這種事交給有辦法的同僚去處理。」
說得有理。
「再說,像他那麼死腦筋的傳統男人,一定也很難接受自己女兒是個女同志;」酒保深吸一口氣,「我不是沒考慮過要說,尤其是他催我找對象的時候,好幾次話已經到了嘴邊,我都忍住了。真說出口,他搞不好會怪罪自己對我的教養有問題,其實他已經很辛苦了,還是別讓他傷這個腦筋吧。」
前幾天酒保為了打人警察的事同老八鬥嘴之後,老八同她聊了手上案件陷入膠著的情況;酒保告訴我,其實老八在把我找去警局接受宋太太的音波轟炸時,已經認為我不是凶手,但他一向不放棄任何可能,而且也暫時找不到別的嫌犯,所以才會一直來試探我。
「請你喝酒,是代我爸向你賠罪,我知道他煩起人來會讓人抓狂;」酒保轉身從酒櫃裡拿出另一支酒,「因為你只喝波莫,不然要代我爸賠罪,應該請你喝這支才對。」
酒保手上的酒是一款調和式蘇格蘭威士忌,原名叫「Old Parr」,我聽過有人提及時,大多叫它「老伯」。「你知道嗎?這是我當年偷喝的第一款威士忌,從我爸的酒櫃裡偷出來的;」酒保把酒放在吧檯上,「我爸發現的時候,完全氣炸了。」
我不明白酒保偷喝酒的往事與「代老八賠罪應該請我喝老伯」有什麼關係。
「你不懂?」酒保挑眉看我,「你不知道我爸的綽號是怎麼來的嗎?」
阿狗提過,老八在槍戰裡被打掉兩根手指,所以才有了這個綽號。
「呃,好,原來江湖傳說是這麼回事;」酒保笑出來,「槍戰的事是真的,不過我爸在那之前就已經被同事叫做『老八』了。」
哦。我明白了。
「懂了吧?」酒保輕輕一彈老伯,發出「叮」的一聲,「他會叫『老八』,就是因為他很喜歡喝『Old Parr』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