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7-15|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抵達夢土通知我》【零】在夜的燥熱當中003

     

    附近道路晚上人車不多,我沒理會沿途的六個紅綠燈,抱著她直接衝進醫院急診室。

     

    值班的護士明顯被我嚇了一跳──我大半夜裡戴著墨鏡,張口喘氣,講不出話,看起來就是個危險人物;不過我臂彎裡的傷者立刻吸引護士專業的注意力,護士拿起電話,兩名醫護人員馬上推著病床出現,將她送進急診病房。

     

    我沒看錶,不確定自己跑了多久,但應該已經超過原來估計的時間;因為雖然我為了節省時間違反交通規則地大闖紅燈,但她比我想像得重多了。手臂上的負擔一鬆,我彎下腰呼呼喘息,幾乎無力擡起。我一面試著緩下心臟幾乎撞開胸骨的劇烈跳動,一面思索:自己是否應該要增加在跑步機上運動的時間和重量訓練的強度?

     

    這思緒其實可笑,因為我不可能常常遇上這種突發狀況;不過身體的運動暫停、腦袋的轉動開始,抱著她狂奔時切進腦子裡的雜亂影像,便重新聚焦。

     

     

    3.

     

     

    兩年多之前,我遇上一場火車出軌意外。

     

    火車中段的兩節車廂猛烈扭曲,力量大到數名乘客被拋出車外,我也是其中之一。我飛得最遠、臉朝下著地、滾了幾圈之後鼻子和額頭磳著沙礫滑下邊坡,很不合群地離開事故現場,沒被趕來的急救隊伍發現。要不是老闆當時正好駕車經過下方公路、停下來查看,我可能就會在草叢裡躺到停止呼吸。

     

    我的口袋裡沒有任何身分證件,清醒之後想不起自己是誰,除了老闆,住院期間沒有別人來探望過我。老闆替我墊了醫療費用,要我出院後到夜店工作、分期償還,還在夜店地下室騰出一方空間當我的住所;對我而言,老闆不但救了我的命,還提供了延續這條命的重要助力。

     

    出院後我常覺得身體不聽使喚,於是開始持續運動;飛出車窗、滾下邊坡後留在身體上的傷害大多已經痊癒,只留下臉部上方橫七豎八的疤痕,以及在翻滾時不知頸部撞上什麼而受損的喉嚨──這兩個問題都不難應付。只要出門,不管白天黑夜,我都會戴上運動型墨鏡遮住傷疤;至於說起話來粗嘎可怕的情況,只要我少開口就不會嚇到人。

     

    幸好我本來就不喜歡說話。

     

    那場意外後最古怪的一件事,是我發現自己有閱讀他者記憶的能力。

     

     

    我不確定這是我與生俱來的能力,還是意外後才出現的異能。只要我用手指接觸他者,就可以拉出由他者記憶凝成的晶亮絲線。最初我發覺只要能將糾結的絲線理順,被我拉出絲線的他者就能作場好夢,所以將這些絲線命名為「夢線」;但過了一陣子,我發現只要集中精神,我就能經由夢線讀到他者的記憶。

     

    經過實驗,我歸納出這個能力的限制:首先,我必須接觸到他者的肌膚,如果隔著衣物,無論材質或厚薄,這個能力都無法啟動;再者,他者必須處於失去意識的狀態,如果他者是清醒的,這個能力就沒有作用。

     

    最後,也最諷刺的,是我沒法子用這個方法讀自己的記憶。

     

    或許這是因為第二個限制──我不可能在自己失去意識的同時集中精神閱讀記憶。

     

    也或許這個能力就是如此。

     

    除了我之外,沒有別人看得到夢線,這件事聽起來匪夷所思,所以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夜店的同事並不知道我是個沒有過去的人,唯一知道這件事的老闆,也不知道我有這種異能。

     

    方才抱著她狂奔,我沒有餘裕、也沒有打算閱讀她的記憶──記憶畢竟私密,我給自己定了規矩,如非必要,不會主動去做這件事;但在到達醫院之前,她的記憶卻片片段段地撞進我的腦海。可能因為她受虐的記憶滿載激動的驚恐情緒,所以強制啟動了我的能力;可能因為她在我奔跑的途中時昏時醒,所以我讀到的記憶也就斷斷續續。

     

    如果從剛才讀到的幾個片段推測,她的記憶不大連貫的原因還有一個可能:在被虐打之前,不管是自願還是被迫,她都使用過某種迷幻藥物。

     

    閱讀記憶的過程像闖進電影已經播到一半的劇院,但除了看到沒頭沒腦的影像之外,我還會聽到、聞到、感覺到他者經歷該段記憶時,五感所接收到的一切訊息,以及像電台雜訊似的思考加註。

     

    她的記憶,是段意識不清時看到的恐怖電影預告。

     

    002◄►004


     

    攝影:吳政樺

    支持【如果在這城,一個說書人】百日連載!《抵達夢土通知我》

    https://sosreader.com/project/arrivedream/

    分享至
    成為作者繼續創作的動力吧!
    © 2024 vocus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