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19/06/04閱讀時間約 25 分鐘

<p>《妮娜西蒙:女伶的靈魂》2018的搖滾名人與20世紀的美國黑人</p>

2018搖滾名人堂四月中公布,入選者大家最為熟悉的肯定是 Bon Jovi,或許還有人會認識 The Cars,其他幾位(團)還有 Dire Straits, The Moody Blues, Nina Simone, 和 Sister Rosetta Tharpe 或許就不見得人人都曾聽聞。
其中的妮娜西蒙(Nina Simone, 1933-2003),是位黑人女歌手,可謂60到70年代初期的搖滾天后。在 Netflix 有部關於西蒙的紀錄片《妮娜西蒙:女伶的靈魂》(What Happened, Miss Simone?),相當推薦。《妮娜西蒙》已經獲得2016黃金時段艾美獎最佳紀錄片,也獲得2015奧斯卡最佳紀錄片提名。這不只是部關於黑人女歌手的傳記,還是 20 世紀美國黑人歷史的側錄。
入選2018搖滾名人堂的妮娜西蒙。Photo Source: https://www.wmagazine.com/story/2018-rock-and-roll-hall-of-fame-induction
入選2018搖滾名人堂的妮娜西蒙。Photo Source: https://www.wmagazine.com/story/2018-rock-and-roll-hall-of-fame-induction

《逃出絕命鎮》的黑人才華
《逃出絕命鎮》( Get Out, 2017)裡,有段關於「有成就黑人」的論點——白人其實並非真正的認同黑人,而是有條件地接納、吸納、與吸收「那些已經很有成就的黑人」,白人大方地將他們納入自己的生活圈,讓他們成為白人的朋友,成為白人社交圈的資源,然後,再表面上很適才,卻是偷偷地適時消費及消耗他們的才華。
導演 Jordan Peele 的《逃出絕命鎮》,比起過去關於種族主義的電影,有著更細膩的詮釋,已經不是以黑白種族的二元對立方式,闡釋兩者之間的鴻溝與仇恨。Peele 提出「白人接納黑人」只是種「部份接納」與「表象認同」,並非有意全盤接受黑人,也非真心包容黑人的一切。
在故事中,待在 Armitage 這戶白人知識分子家中或是友人家庭的黑人(Georgina, Walter, 和 Andre),都是相當有才華或已有成就的黑人。他們會進入 Armitage 和友人的家庭,流程幾乎一致:
純情的玫瑰有帶刺唷。Photo Source: http://p3.no/filmpolitiet/2017/04/get-out/
1) 先是受到代表誘惑的女主角「玫瑰」(Rose Armitage, Allison Williams 飾演)所吸引,讓這位表面上有著開放接納心態的白人女子,帶著善意慢慢親近,而漸漸在感情上「受騙」,而進入 Armitage 位於鄉下的家中。(「玫瑰」很美,但是有刺,女主角的名字是種暗示。)
2) 再以設計好的偶然,讓母親 Missy(Catherine Keener 飾演)以經典的「咖啡杯催眠法」,讓受害的黑人沈入有意識的昏迷,成為「被換腦」的獵物。(Missy 有兩種解釋,第一是美麗的小姐 miss+y,第二是,宛如迷霧般地讓人迷路,miss[ing]。) 3) 將有著健康身體與才華氣質的黑人,當成頹圮白人身體的替代,將白人的意識植入黑人身體,如此,在大腦層面能夠留住白人心愛的家人(或自許的模樣),在肉體層面則能擁有優質的天分與健美的身體(只是無法完全更換,還是有黑人意識的殘留,會在不小心在「閃光」時被喚醒。)
有才的黑人不過是白人手上的競標物。Photo Source: http://observer.com/2017/03/get-out-movie-being-john-malkovich-catherine-keener/
「換腦」是種具象的暗喻,意味著吸收黑人的天賦,並納入白人的體系,成為白人的資產。
這些知識分子樂於與黑人同行或者為友,是有條件的欣賞與熱愛。在「喜愛」之餘,白人更想要佔有。因此,在熱情為友之後,還要加以收編納入,讓這些與眾不同的黑人,成為白人社交的收藏品,同時也提升知識分子政治正確的形象資產。《逃出絕命鎮》最恐怖的揭露,即在揭發強勢種族並非真心認同、接納、與包容弱勢他族,可能只是有條件且政治正確的收藏罷了。
導演 Peele 會創造出如此詭異恐怖的故事,肯定並非杜撰的遐想,而是在美國一直上演的現實。或許,才華洋溢的爵士女伶西蒙,就是70年代的其中一例。
受白人歡迎的有才黑人。Photo Source: http://p3.no/filmpolitiet/2017/04/get-out/

妮娜西蒙的音樂才華
西蒙從小跟著媽媽在教會唱詩歌練鋼琴,因為有天分,於是她犧牲童年,每日八小時不間斷地一直彈琴,也因此失去結交同儕的機會。沒有黑人朋友,又因為常常得進入白人區學鋼琴(美國南方二十世紀初期仍有種族隔離),於是西蒙從小就感受得到白人與黑人之間的差異與異樣眼光。小小年紀,Simone 的內心就已經默默養出一顆孤寂又黑暗的靈魂。
後來,一方面西蒙很有才華,另一方面則是鋼琴老師設立基金會,提供西蒙獎學金到紐約昂貴的茱莉亞音樂學院(The Juilliard School)繼續學琴。一年半之後,獎學金已經不敷,於是她必須再報考有提供獎學金的音樂學院。西蒙於是申請位於費城的城柯蒂斯音樂學院(The Curtis Institute of Music)。然而,縱使西蒙表現相當出眾,卻因為「黑人」身分,而遭到學院拒絕,無法完成學業繼續深造(因為學費太貴,南方黑人根本無力承擔),也幾乎斷送她想要成為第一位黑人古典鋼琴家的夢想。
1966年的新港爵士音樂節。Photo Source: http://www.wallofsoundgallery.com/en/nina-simone-by-joe-alper-nina-simone-C-newport-jazz-festival-C-.-i3117
直至半年後,西蒙才總算明白,自己無法進入柯蒂斯學院,主因是「黑人」。黑人的身分在美國是種生存的阻礙,於是她也曾被勸告:黑皮膚、寬鼻子、大嘴巴、又厚嘴唇,這輩子應該準備剪角沒機會了。無論是無形的被學院拒絕,或是有形地被正面批評,種族歧視的憤恨縱使沒有明說,卻早已種下根苗。
沒有進入費城的柯蒂斯音樂學校,西蒙仍舊帶著期待,心想只要賺夠錢,還是有機會繼續古典音樂的深造,成為黑人古典音樂家的女性第一人。於是,她與家人搬到費城,並在小酒吧彈琴謀生(日夜顛倒的艱辛生活)。
之後,西蒙又搬到充斥娛樂的大西洋城,繼續鋼琴演奏,因緣際會,酒吧老闆要求她,除了奏琴之外也得歌唱,老闆願意給她更高的收入。於是,西蒙開始邊彈邊唱的生涯,而且也意外地,竟然大受歡迎。自此,她即興低沈的歌唱才華被燃醒,順勢踏上演藝之路,從此輾轉於錄製唱片、參加節目、並巡迴演唱。短短不到十年,已是國際知名。
1959年12月5日西蒙參加Penthouse的電視錄影。Photo Source: http://boscarol.com/ninasimone/pages/php/show_session.php?id=playboy

西蒙的登台演出
西蒙第一首大受歡迎的作品,是翻唱喬治蓋希文(George Gershwin, 1898-1937)著名歌劇《波吉與貝絲》(Porgy and Bess)中的《我愛你,波吉》(I Loves You Porgy)。因為這首曲的熱門,西蒙於是受邀到花花公子的電視現場節目 Playboy's Penthouse,表演一場自彈自唱的《我愛你,波吉》。
紀錄片的這場表演,有個奇怪的景象:現場全部都是金髮碧眼穿著體面的白人,要不是有錢的白人,就是標緻的白人。唯一的大鼻子大嘴巴黑人,就是坐在中間的西蒙,「她的才華」太出眾稀有了,於是受邀於白人的世界「展示」。當時她被稱為黑人女王(Princess Noire)。
將上面這張西蒙的電視錄影劇照,比對更上面在《衝出絕命鎮》的 Chris Washington(Daniel Kaluuya 飾演)咧嘴站在白人群中的劇照,即能發現其中之奧妙,現實與虛幻之間享有雷同的諷刺主題:吸收黑人的天賦,納入白人的體系,成為白人的資產。
西蒙於1959年在紐約市政廳演奏廳表演。這是她夢想的表演方式,所有的人都無聲專心地聽著表演者演奏,就像是聽著古典音樂會一樣的尊重表演者。Photo Source: http://www.boweryboyshistory.com/2014/02/on-nina-simones-birthday-look-at-her.html
1961 年,她與曾經擔任紐約刑警的白人 Andrew Stroud 結婚,這位鐵血硬漢後來辭掉警察工作,專任西蒙的經紀人,成立工作室、並雇用十多名工作人員,非常有技巧且成功地把 Simone 推向娛樂界與商業化,不只賺飽荷包,進入國際舞台,還完成西蒙的大夢想:成為第一位在卡內基音樂廳舉辦演奏會的黑人女性。
1963年4月12日星期五晚上,西蒙終於登上這座代表音樂家榮耀標竿的卡內基演奏廳,成為於此的第一位黑人女性表演者。現場所有的聽眾,無聲專心地端坐在自己的座位,心無旁騖地聆聽演奏者的表演,這是西蒙最享受的音樂尊嚴:聽眾對表演者的全然欣賞與尊重。
一直接受古典音樂訓練的西蒙,心中夢想的「演奏」,就是音樂廳的嚴肅演奏,而不是小酒館裡頭,有人喝酒叫囂,喝得醉醺醺又聽不懂音樂的「消遣」。音樂不是背景,是嚴肅的思想與表演,需要認真地被對待。於是,這場演奏會對於西蒙來說極為關鍵。她一直認為自己是藝術家,而且是古典音樂藝術家。這也是為何她稱自己的音樂不是 Jazz,而是「黑人古典音樂(black classic music)」,當然,這個詞彙的背後還包括她的黑人運動與種族意識。
Photo Source: The Nina Simone Detabase
雖然成名後,西蒙有更多的機會創作與演出,但是她卻愈來愈不快樂,因為在她心中有個非常黑暗的角落,會一直侵蝕她的靈魂。她感到非常不自由不快樂,卻難以明說。她痛恨不斷地被逼著創作、演出、歌唱、灌唱片等等,厭惡一直馬不停蹄的巨星行程。
她的經紀人,也就是白人先生 Stroud 為她的日常安排滿滿的行程與節目,西蒙說自己永遠都好累好累,但是先生不讓她休息,讓她幾乎就要被榨乾。她渴望自由,從工作脫離的自由。但是先生警告她,不行,今日的成就與財富,都是不斷工作才有的回報,而且他們以西蒙為中心的小公司,還要養十幾個人,不能說累就累,說不做就不做,說休息就休息。他堅持西蒙要以大局著想。
於此同時,先生還會家暴她,酒後亂揍,懷孕捶肚等等。不只沒有自由,還生活在恐懼之中,因為西蒙根本無法預期先生何時會生氣,何時會揍她。她跟先生之間的關係非常矛盾:她一方面需要 Stroud 幫她經營演藝事業,一方面似乎還愛著他,另一方面卻是又氣又恨他。充滿膠著的心情,外加來自先生的箝制與恐懼,西蒙在精神方面也開始變得極為不穩定,時常焦躁暴怒。
1963年的卡內基演奏廳表演。Photo Source: https://www.pinterest.com/pin/4996249559144849/
紀錄片進行到此處時,我的腦中不斷出現《逃出絕命鎮》,一直在想,銳不可當的西蒙,根本就是絕命鎮裡的 Chris,她不斷獻祭她的才華給白人——白人先生、白人的背後團隊,還有白人為主的娛樂圈。她的稟賦是商品,很難複製,於是只能無止盡地挖掘榨取。她那即將被榨乾的天賦,還真像 Chris 即將被挖出對調的大腦。

西蒙與黑人民權運動
正當西蒙開始感到迷失,無法理解內心角落的呼喚,到底是在渴求什麼時,1963 年的美國南方發生的兩件白人恐怖行動,不只加劇黑人的民權運動,也點燃她內心的革命之火。先是在 1963 年六月,於密西西比大學就讀且熱衷於取消黑人種族隔離政策的 Medgar Evers,遭到白人優越主義的3K黨刺殺。再者,同年九月,3K黨又以自製的定時火藥,恐怖攻擊阿拉巴馬州伯明罕十六街教堂裡,正在做禮拜的黑人,結果釀成的大火,造成四名無辜少女的死亡與二十二人受傷。
1963這一年,3K黨不只暗中不斷破壞黑人的社會運動,接二連三對著無辜且手無寸體的黑人百姓恐怖攻擊,還暗殺黑人運動的重要人物。白人優越主義的殘忍行動,迅速激起黑人的公憤。西蒙因此也寫下她的第一首黑人政治歌曲:《天殺的密西西比》(Mississippi Goddam, 1964),自此積極介入黑人民權運動,在公開場合以音樂高歌黑人主權,甚至還揚言不惜流血犧牲也要革命。
(上面影片是《密西西比在燃燒》Mississippi Burning, 1998 的預告片,這部電影片名也翻譯為《烈血大風暴》,曾經提名為 1988 年的奧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男主角、女配角,最後獲得的獎項則是最佳攝影。這個故事的主題就是 1963 年的教堂大火、Evers 被刺、以及 3K 黨的白人主義與恐怖行動。)
自從西蒙開始以音樂親身參與黑人運動之後,她開始感到滿足,因為積極為黑人說話,吶喊出內心積壓已久的束縛與桎梏,讓她感受到自己真正的價值,感受到為黑人同胞爭取自由的真實存在。自 1964 年之後,西蒙的公開演出都會同場加映「黑人力量(Black Power)」的宣傳。此時,她已經不再只是白人娛樂圈中天賦異稟的爵士靈魂女歌手,還是有主見有自我的「黑人女性」。
只是,西蒙的政治主張非常強烈,也很極端,因此,她的政治取向漸漸傷害她的演藝之路。但是西蒙一點也不想退縮,因為「我無法當個不反應時代的藝術家(I cannot be an artist and not reflect the times.)」。 像西蒙這種有膽涉入政治,且無畏表明政治立場的流行音樂家,非常勇敢,且相當少數,因為一旦被封殺,演藝之路會因此斷線,未來生活將無以為繼。果然,那些帶有過多政治意味的歌曲,唱片公司不喜錄製,更別說被廣播電台撤回並折斷的《天殺的密西西比》唱片。
1956 年位於阿拉巴馬的百貨公司,當時仍舊種族隔離,進出不同大門。 (Photo by Gordon Parks) Photo Source: https://www.facebook.com/the.vintage.everyday/posts/1731767356862386
就在西蒙熱忱高唱黑人力量且無懼表明政治立場的同時,美國各地的黑人民權運動也如火如荼地展開,馬丁路德金恩博士(Martin Luther King, Jr., 1929-68)與麥爾坎·X(Malcolm X, 1925-65)雖然彼此主張有異,但都是此時最重要的黑人運動領袖。於此同時,白人優越主義同樣也激烈反擊,不惜以刺殺與恐怖攻擊阻止黑人運動的擴散。麥爾坎 X 與金恩博士分別於 1965 與 68 年被刺殺,因此激起更大的黑人反彈。Simone 還在金恩博士被刺殺之後的演唱會,難過得高歌到嘶啞失聲。
除了《天殺的密西西比》,西蒙其他著名的黑人歌曲還有 《希望我知道自由的滋味》("I Wish I Knew How It Would Feel to Be Free," 1967),《剝削的憂傷》("Backlash Blues",1968),《啥都沒,我就條命》("Ain't Got No, I Got Life," 1968),和《年輕、天賦、和黝黑》"To Be Young, Gifted and Black" (1970) 等等。參與運動與革命的這幾年,Simone 對生命感到積極樂觀,對自己感到滿足且充滿意義,因為她後來受訪時曾說:當時我過得很有活力,因為我被需要,而且我也可以為我的種族歌唱(wikipedia)。
1968年4月7日西蒙於偉斯伯理音樂節(Westbury Music Fair)的整場音樂會內容,全部獻給於4月4日被刺殺的金恩博士,並將這場音樂會現場的錄音製作成唱片,也就是在1968年發行的 《'Nuff Said!》,《剝削的憂傷》和《啥都沒,我就條命》都是其中之作。
《啥都沒,我就條命》這首歌曲獲得許多迴響,仔細聽這首歌的歌詞,肯定感動。在這些備受欺壓的黑人靈魂歌聲裡,並非單純的絕望與自怨自艾,由後半段飛揚的旋律與振奮的歌詞,就能感受到她的豁然、開放、和樂觀。
我非常喜歡她在悲傷的種族音樂中,除了表達憤怒之外,總會加入許多看似卑微(例如歌詞中的「還好我還有腎臟」等等),卻是希望的種子。他們從不絕望,也不意志消沈。參加革命的人,怎能心灰意冷、又酸言酸語、還怨天尤人,肯定得在指控之後,繼續以朝氣與希望面對未來,尤其是站在前線鼓舞人心的領袖。西蒙的歌曲即是如此。
一方面太過積極參與政治活動,使得西蒙的演藝事業受到抵制的影響,另一方面則是她容易有情緒失控的問題,她與先生之間無論是在夫妻或是商業合作的關係上,都愈趨惡化。後來,西蒙只剩零星的錄音演唱,也漸漸由舞台消失。這也是為何《妮娜西蒙:女伶的靈魂》這部紀錄片的題名會是:What Happened, Miss Simone? (當時怎麼啦,西蒙小姐?)

西蒙、自由、與美國黑人的傳承

「當時怎麼啦?西蒙小姐。」這句話出自於與西蒙同時代且差不多年紀的美國黑人女作家 Maya Angelou(1928-2014)。電影於故事開始之時即以 Angelou 的提問作為開場:「西蒙小姐,你被數百萬人崇拜、喜愛。但是,發生什麼事了呢?」
Angelou 是美國黑人運動中的另一位重要的人物,這位女作家對近代黑人女性最具影響的一本書,就在西蒙高唱黑人歌曲的差不多時期出版,這是 Angelou 的自傳 :《我知道為何籠中鳥會歌唱》(I Know Why the Caged Bird Sings, 1969)。這本書影響後世千千萬萬的美國黑人女性,包括才剛列入 2018 時代雜誌百大最具影響力之人中的歐普拉.溫芙蕾(Oprah Winfrey)。
歐普拉曾說,Angelou 的詩與自傳對她有著極巨大的影響,還稱 Angelou 是她如母親一樣的精神指導(影片一)給她許多鼓舞,才能讓她成為今日的她影片二)。當然,歐普拉今日的成就與振奮的演說,同樣也激勵了許多今日的黑人女性。由西蒙和 Angelou,再到歐普拉,這是由20世紀到21世紀「女性黑人之力」的傳承。
2006年RCA發行的西蒙紀念專輯封面。Photo Source: https://www.discogs.com/Nina-Simone-Forever-Young-Gifted-Black-Songs-Of-Freedom-And-Spirit/release/8255232
有趣的是,Angelou 的自傳《我知道為何籠中鳥會歌唱》也是傳承自前一代的黑人詩人 Paul Laurence Dunbar(1872-1906)。在十九世紀末美國南方的俄亥俄州代頓市(Dayton),除了有著名的萊特兄弟(Wright Brothers)正在研究如何造飛機之外,他們所就讀的中學校園裡,唯一的黑人同學,就是 Dunbar,一位才華洋溢的青年詩人。
他最著名的一首詩是《同情》(Sympathy),其中第三段有句話:我知道為何籠中鳥歌唱(I know why the caged bird sings.),Angelou 就是以此句作為自傳題名。會將黑人比喻為「籠中鳥(caged bird)」,是因為打自蓄奴以來,黑人一直都被當成是非洲蠻荒海運來到北美的野獸,而不是有靈魂的人類。白人奴役、鞭打、買賣、刮殺黑人,也就是詩中籠中鳥的處境。無論是十九世紀的 Dunber,二十世紀的西蒙和 Angelou,或是二十一世紀的歐普拉,他們都想要解開這座牢籠,感受自由——「沒有恐懼」的自由。即使在2018春天的今日,沒有恐懼的自由,對黑人來說,仍舊珍貴。
《妮娜西蒙》紀錄片的開頭不久,記者訪問西蒙,如何解釋「自由」,她的答案就是「沒有恐懼(no fear)」。或許我們很難理解,什麼是沒有恐懼。舉個例子:2018年的 3月18日,位於加州的沙加緬都(Scremento,也就是《淑女鳥》Lady Bird 的故事小鎮),有位沒有武器的年輕黑人,於夜間單獨行走於路上,卻莫名地被兩名警察由後追趕,並以二十槍斃命。這位26歲的年輕人,還是三個孩子的爸爸(影片新聞。)並非只有印度女孩子害怕夜間在外行走,美國的黑人即使是男性,於夜間在外行走也有所恐懼。
(上面這首《天殺的密西西比》就是要唱出黑人對於白人恐怖脅迫的抗議。)

西蒙與自由的代價
後來,一方面因為政治因素而受到排擠,一方面是與白人先生的關係愈演愈烈,另一方面則是自己的精神狀態非常不穩定,西蒙終於「逃出演藝圈」,逃到西非的賴比瑞亞,在此,她曾經享受過毫無恐懼的自由自在,暢遊在黑人不受評價的世界。
但是,好景不常,來自美國的白人先生以經濟報復,斷絕西蒙的財務自由,外加幾度幾乎精神崩潰,使得西蒙與女兒的關係也變得極糟。Angelou 提問的「當時怎麼啦?」應該就是想為觀眾找出西蒙消聲匿跡的將近十年,到底是發生什麼事。這段關於西蒙淡出演藝圈的歷史,看來相當令人不捨,一個天才音樂家幾乎以自我毀滅的方式在他鄉流浪,明明曾經是國際巨星卻再次淪落到酒吧彈琴餬口。
紀錄片中,麥爾坎X的女兒 Attallah Shabbazz 如此評語:她並沒有跟她的時代不一致,是時代跟不上她(“She was not in odds with the time, the times were at odd with her.”)。關於西蒙後半生的悲劇,紀錄片還有另一個解釋是:她看來什麼都對,錯的是她周遭的文化(“I see what is right with her, and what was wrong with the culture that surrounded her.”)。
(上面這首歌《年輕、天賦、和黝黑》,是西蒙為好友 Lorraine Hansberry 的歌唱,這位黑人女演員,才 34 歲就過世,讓西蒙很傷心。這首曲不只是為 Hansberry 歌唱,也是為所有黑人女性,她期許每一位黑人女性,都要以自己的年輕與才華而驕傲且努力。)
這部紀錄片隱約透露著,西蒙這位與眾不同的音樂家,其實並非是因為參與政治而自我毀滅,反而是被70年代的封閉與保守,以及尚未成熟的黑人運動,給困惑、挫折、與犧牲。正如同當年柯蒂斯音樂學院曾經因為她的膚色,而不在乎她的天分,斷然拒絕她的入學一樣,表現出真實自我的西蒙,並沒有受到70年代的全然接納與喜愛。當時的主流(白人)社會,只想聽她唱情歌,並不想聽她為黑人高唱革命與運動。這就是《逃出絕命鎮》故事中,白人的「有條件接納黑人」心態。
這位自我意識強烈又勇於走在自己道路的黑人女性,直到21世紀才總算被她的社會接納,在 2003 年,她獲頒柯蒂斯音樂學院的榮譽學位,也在 2018 年登上搖滾名人堂,距離西蒙漸漸淡出的 1970 年代中期,已過四十多年。整體社會意識的進步,竟是如此緩慢。
因此,與其想問「西蒙小姐,你怎麼了?」或許反而應該問:「嗨,社會,你怎麼了?」
(上面這首歌曲,是在1968年4月7日於偉斯伯理音樂節,西蒙為被刺殺的金恩歌唱的《位什麼?》Why?。)
其他與黑人有關的電影:
1. 關於黑人與「黑豹」,可以參考在釀電影的這篇: 《黑豹》王者之王的成就之道:違抗傳統、善心正義、佈新路線
2. 關於NASA的女性黑人科學家,可以參考《關鍵少數》這群在NASA地底下幫忙算數學的成批的聰明黑人女性,年紀長 Simone 大約十歲,人生大部分的時間多有重疊交錯: 《關鍵少數》的平權先鋒:NASA黑人女科學家打破種族和性別藩籬
3. 關於黑人爵士樂手 Miles Davis 的傳記電影,可以參考這篇: 《瘋狂邁爾士》(Miles Ahead)人生休止符的後面是什麼?
(如果你喜歡 Fugees,肯定也有聽過 Lauryn Hill Wyclef Jean 唱的 No Woman No Cry。這首歌 Simone 也翻唱過。)
4. 關於黑人與弱勢的議題,可以參考: 《水底情深》包裝在浪漫愛情故事的新價值與新信仰」
最後附上 Fugees 的 No Women, No Cry 當作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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