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三十年來,我和很多朋友一樣都驚艷於中國這塊市場。每個人都躍躍欲試,以為自己可以征服這塊巨大的新商機。這一陣子,中國大陸提升台商與台灣居民待遇,可能又會激起另一波熱潮。
依我回想,至今絡繹不絕前往中國探索商機的外地華人,包括港澳台星,大概有三種:
去中國淘金的三種外地華人
第一種是大多數人,他們誤以為中國市場巨大,所以什麽都可以大賣;於是前仆後繼,進軍這塊應許之地。
等到在中國陷入「深水」之後,來不及逃,淹死的、賠錢的、或是被坑的,都不在少數。
第二種是搞工廠的,他們開始時利用廉價勞工而賺錢,但科技變化造成市場變化,諸國大陸的政策與風向也經常在變;於是這些工廠前頭賺的後頭賠掉了,還沒賠的大概也清楚好時光不再。
現在,他們多半陷入了必須轉型或移地的窘境。
第三種人的嗅覺靈敏、動作迅速,在中國内需市場蓬勃發展時,透過食品、餐廳、消費實業、或是娛樂業,撈到了一些黃金與地位。
但隨著中國本土强人輩出,外來力量不再是主流,反而變成不重要的附屬;當本土力量逐漸超越外來力量時,這些人要怎麽辦?
那種一廂情願地以為,中國市場可以「輕鬆達陣」的想法已是昨朝露水、明日黃花;今天的大陸市場,已經越來越不容易讓你隨便進去跑馬圈地了。
中國市場近三十年已劇烈變化
我自己從1987年在深圳建設工廠開始,前後進出中國超過三十年;當年從工廠窗戶往外看,盡是農田荒地,今天則全是高樓大廈。
2000年,我代表橡子園創投到上海建立中國大陸早期的投資基金;當時在上海最新的St. Regis酒店演講,擠了滿坑滿谷的人,其中不少後來成為檯面上的大人物。
之後數年我還經常在大陸演講,有一次矽谷的AAMA協會到上海啓動分會,我還是開幕主講;那一場演講挺轟動的,幾乎所有第一代的中國成功創業人士全都到場了(當時馬雲、馬化騰都還沒真正浮上檯面)。
時光飛逝,大家都知道今天的中國市場跟以前很不一樣了。
大陸人非常相信「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這句話;它形容中國大陸雖然市場很大,而且商機很多,但競爭也越來越激烈。
尤其因為人多,所以人才多;江湖新秀天天出籠,每天都能看到領先一陣子的英雄被無情地替換了。這幾年,讀者們還可以很普遍地觀察到一些現象:
- 創新汰舊超迅速:中國以前「從無到有」的階段過去了,現在進入「從有到好」;不久之後即將進入「從好到精緻化與個人化」。 你看他們每年的首富都在換人,而在一波一波大浪中快速達陣的新英雄,平均年齡更年輕、口氣與抱負也更急進與雄偉了。
- 永遠的戰國時代:嚴格說起來,中國的早期創業是拜共產政府將他們的市場圍起來、不讓海外强者進入之賜,才能培養出阿里巴巴、騰訊、百度這些抄襲矽谷模式的創業家(否則的話,Google或Facebook早就全面占據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在這些中國企業浮上檯面的同時,競爭者也是蜂擁而上;能夠在其中脫穎而出,自然有他們的道理。 總而言之,中國市場絕對是永久的戰國時代,如果沒有敏銳的反應與周全的瞭解,往往會賠了夫人又折兵。
- 別再想著輕鬆吃大餅了,用心找出正確的商機吧:我最近居然還聽到有人在台灣吹牛說他做了什麼什麼,去了大陸馬上可以席捲市場。雖然我沒有當場戳穿他的西洋鏡,但還是忍不住噴飯。 或許中國大陸市場過去有段時間「百廢待舉」,所以賣什麽都賣得動;現在不一樣了,一切水漲船高,你沒有一點斤兩,不要想去中國混。
但是,中國市場機會只會越來越多
我審核過很多中國本土以及外來創業者的案件,他們現在真的是全民創業,氣勢直如排山倒海,而且水準越來越高(當然作價也越來越高)。
我早期的橡子園基金表現差强人意,但我個人在中國大陸的天使投資可算是收穫豐富。唯一的例外是當年投資一家與清華合作、搞中國所有鐵路上平板影視的「億品 傳媒 」;雖然也曾經做到呼風喚雨,但因為後來鐵道部部長被「
雙規」,這家公司唯一客戶泡湯,之後就無疾而終了。
但此後,我維持以中立與中性眼光投資大陸市場,過去十餘年做了三項重大投資,可算是百發百中:
- 我2006年投資了上海的「金仕達衛寧軟件」,後來成為中國第一大的醫院管理軟體公司,2011年上市後飆漲到美金50億;現在是無人不曉的「衛寧健康」,我的回收超過百倍。
- 2010年投資了一家電池公司——孚能能源公司,他們在2018已是中國最大的電動車供應商之一(去年超過比亞迪),未上市的作價都已經逼近15億美金。 我是他們的董事,也藉此親眼目睹中國大陸汽車工業、以及電動車市場的快速成長,以及自動車的遠景(這方面我也有投資)。我不得不感慨,一個大市場呈現出來的氣象,確實與小打小鬧的格局是很不一樣的。
- 但我最經典的傑作,則是2008年我自己與團隊一同創立、並擔任董事長的「北京遠盟康健」。 去年我們邀請科技業大老曹興誠進場擔任董事長,準備再上一層、登高一飛。今天的「遠盟康健」,不但已是中國最大的醫療救援服務公司,也是全世界最大的基因檢測(Genomics)服務公司,其他還有四五種稱霸中國市場的健康照顧服務。 十年來,我與這家公司一起成長,深深瞭解中國市場的浩瀚與詭譎;所以現在要有誰想來忽悠我,可就不大容易了。
你不做中國市場,自然會有別人來做
台灣現在强調南進東南亞市場,這也是挺正確的方向;因為我也有投資案在印尼與菲律賓,知道這些地方以後個個都是巨大市場。
所以有人批評台灣的南進策略不對,我看也是坐井觀天,知其一不知其二。但請注意,市場就是市場,誰都想拿中國大陸這個市場;你刻意擺姿態不去拿,別人倒是搶著進去都來不及!
明明是你的,你偏偏故意不要,那當然就有人會樂得接手了。
我自己在中國大陸幾個投資都很成功;投入四家有三家績效出色、回收也都超過百倍。分析下來,我覺得不外乎幾個原因:
- 我只是狗運亨通而已——不過,我還是得說,狗運要好,還是得培養出一身功力。 美國開國元老湯瑪斯・傑佛遜説過,當他越拚命努力認真的時候,他的運氣就更好,大概就是這個道理。 想要在大陸市場成功,就得毫無退路地將自己放到那個市場裡面,泡久了,機會自然就會掉到你頭上。反之,如果還只是天天在外面説長道短、説得天花亂墜,什麽機會都輪不到你的。
- 在中國的投資案,我都避免擔任老大,而讓當地的勢力擔任老大,但我絕對認真協助他們;這不能叫做「老二主義」,而應該視為「善用槓桿」。 有一家台灣的投資銀行曾經跟我一起投資,多年來每次開會都高傲地批評辱駡,可是從來一個忙都沒幫過。 這樣的態度有根本上的錯謬,所以我們就小小的讓他賺個3倍出場,他們還得意洋洋。殊不知,他們出場兩年以後,現在已經漲到15倍了。 驕傲跋扈的態度,到任何市場都是行不通的。
- 中國的内需市場是驚人的,以前你或許可以趁本土力量尚未起來的時候占據橋頭堡,但現在不能了,現在一切得憑真刀真槍。 我看過有年輕人在台灣做大學社區網站十分成功,就説他可以到中國大陸依法炮製。若你要説中國別的不强,但網路的創新可還真是強呢,我十分替這些台灣網路創業家擔心。
以前我曾擔任董事的興奇科技,有幾年在電商生意超越PChome,後來賣給雅虎;興奇的兩位優秀創辦人在台灣可謂呼風喚雨,但轉戰大陸全都鎩羽而歸。
不要以為在台灣吃香喝辣,去中國發展就可以有啥優勢。一切都得戰戰兢兢,從頭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