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18/08/12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短篇小說:Tillmans的追尋之旅,閃著光芒的未必都是金子 - EP. 2


前言:此文的發想,源於今年(2018)「當代藝術批評」課程,教授對攝影師 Wolfgang Tillmans 的介紹。我嘗試用小說的筆法,串連 Tillmans 諸多作品,企圖建立一個攝影師與其伴侶科幻、綺想國度,如果你有興趣,歡迎繼續看下去......。
本篇含有同志元素,請恐同者斟酌閱讀。

CH.2 森林

是的,這一切都只是夢,一個讓我難以分辨出真假的夢,一個充滿 Tillmans 和同性伴侶 Paul 相處回憶的夢,一個看似真真實實的夢,我在等待那個火車(註1)將我從夢中撞醒。
我看著眼前的 Tillmans —消瘦、平頭、冷冷地站在一張影像前面,專注地品味自己的作品。
「那是一座森林嗎?」 我走到 Tillmans 身後,出了聲。
那黃綠色主調、上面還有幾掌紅色的印記(是血嗎?)勾起了我的注意,在潔淨的白色的展板前,這張影像像是一道窗,從裡頭向外看,給我的是一抹仿野生動物園的殘酷風景,蕭瑟的景緻:雖然上半部的植物有些地方枝葉茂盛、似乎欣欣向榮,但整體色調卻透露出暴風雨欲來前的寧靜,而羸弱的高樹即將被摧折、蔥鬱的低矮灌木叢將取而代之成為最後的螳臂,動物竄逃,整個影像將在轉瞬間夷為平地、變成一片死寂。
Icestorm, 2001
「地獄的颶風吹颳不已,用狂暴的威力鞭戮陰魂。(註2) 如果我說:這個『森林』就是座通往地獄的門, 你還會再盯著它看嗎?甚至是勇敢地向前一步?」 Tillmans 忽然走到我旁邊,低聲地說著。
此時的紅色塗料,在我眼中像是鮮血直流的孽靈,他們被囚禁在 Tillmans 黃綠色的窗框內,壓抑著激昂的情緒,顫抖著、嗚咽著,彷彿小池中的錦鯉,看到我便瘋狂地開著口,好像要跟我索取些什麼?或者,妄想吞噬掉我,他們的眼神如嗑藥般迷茫,但卻能感受到心智的堅定 — 那就是對即將面臨的煉獄,感到痛苦與害怕。
一股冷流從我頭炸下,是下起了雨嗎?
不,我向上一看,是這些餓靈欲深谿壑口水,才發現我已踏入飄散著罪惡的黑暗森林,餓靈乾嘔著、扭曲著,一道閃電霹落,將牠們變成三隻野獸,一步一步向我走來,粗壯的腳摩擦著灌木叢,一邊發著低吼,一邊傾瀉著作嘔的惡臭。倏地,在兩聲的短鳴笛後,一位穿古羅馬裝的男人(註3)乘著飛快的火車撞了過來,我「醒」了。
一切似乎都回歸平靜,就像是我一開始盯著畫面看的樣子。
古羅馬裝的男人消失了, Tillmans 還在這幅影像前,看似很享受自己的想像,我從展場的地上爬起,正要咒罵,發現整個身體狹滿了水珠,疲累湧上心頭,我感受不到被撞的疼痛,因為,我知道我還是在夢裡。

CH.3 泡影

眼簾不受控地被地板的引力拉下,但迎上視網膜的不是一片難以描述的黑暗,而是乳白色的、如牛奶般的泡影,彷彿我的軀體整個掉入福馬林罐中,定神一看,許多黑色的懸浮物像心臟般跳動,並漸漸成長,這些懸浮物像黴菌般讓人不悅,一點一點飄散在環境中,如果這時我置身在北京,肯定懷疑這是PM2.5,但乳白色的環境告訴我並不是,這些黑色如煤炭的雜訊蹣跚地聚集在一起,形成了如眉毛般的線條,有時,是浮在乳白色的背景上的,我想伸手觸摸,但這些絨毛卻似乎遠在千里之外,
不,或許,更像是虛擬實境。
Frieschwimmer 40, 2004 Unique C-print 16 12 in. (40 30 cm)
一道閃光霹靂而下,眼前變成一片白,隨著眼睛適應後,一道熟悉的聲音璇過耳際,「這是暗房設備打的畫面,很酷吧?」
Tillmans 說完笑了幾聲,也許是看到我畏縮、困惑的樣子,他又再補充: 「這是光的鍊金術,與其說這是攝影,不如說是繪畫來得更貼切。」 「所以......我們現在的這一切,是你創造出來的幻境嗎?我是說......一切的一切, Paul ,還有剛剛的風暴......。」
與其說這時的我,是個毫無背景知識的嬰兒,我更會說,是像個剛踏出洞穴的囚犯(註4), Tillmans 笑而不語,彈了彈手指,如翡翠似的綠色像布幕般降了下來,黑色絨毛聚攏成一條管子,或者,看似是一條環狀軌道,
「要不要去參觀一下錫安(Zion)(註5)?我的朋友。」
Tillmans 優雅地說道,一眨眼,前面爆出兩排白色氙氣燈,冷冽的白光讓我打了一個寒顫,Tillmans 溫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隨他走了上去......。
Freischwimmer 15, 2003 Framed C-print 711⁄4 933⁄4 in. (181 238 cm)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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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 藉「火車」在科幻電影/影集《駭客任務》(The Matrix)及《西方極樂園》的隱喻,來喻指電影《全面啟動》中,想從夢中甦醒時所需要的「撞擊」。在《駭客任務》中,火車是串接母體與真實世界的橋樑,而在《西方極樂園》裡,火車是載運乘客(人類)到極樂園(人造人世界)的軸線,而在此篇中,我將「火車」代指連接夢境與現實的刺點。
註2: 此語出自但丁《神曲》(Divina Commedia),靈薄獄的場景。
註3:藉但丁《神曲》的劇情敘寫,此男人為古羅馬詩人普布利烏斯·維吉利烏斯·馬羅(Publius Vergilius Maro),維吉爾對但丁說:「你不能戰勝這三隻野獸,我指示你另一條路徑。」維吉爾帶著但丁走過了地獄與煉獄。最後,由但丁暗戀的情人貝緹麗彩·波爾蒂納(Beatrice di Folco Portinari)陪他前去天堂。
註4:藉用柏拉圖「洞穴理論」,洞穴中關押著終身囚禁的犯人(一般的人類),他們只是在觀看這整個世界虛假的投影,他們不知道這些是不真實的,直到有一天,將某一位囚犯鬆綁,他轉頭一看,刺激的燈光讓他產生痛苦與困惑,更多的是錯亂,如果讓他走出洞穴,到了地面,他肯定會特別彆扭、神經錯亂,璀璨的陽光會使他睜不開眼,開始時什麼都看不見。慢慢地他也許會適應看見的新鮮事物。其過程也許是首先識別光影,然後是水中的倒影,最終才是人和事物本身。如果往上看,他也許會先習慣夜晚的星空,然後才是白天的日光,最後他也許才敢於直接目視太陽,從而感受太陽的獨特之處。只有這時他才能理解,太陽造就了光影。有了這些經歷和認識,他應該不再願意回到洞穴,去探究那裡的光影學問,獲取其它囚徒的讚譽。如果他回去了,囚徒遂會將其當成神經病看待,更糟者會將他處死(先知的下場)。
註5:電影《駭客任務》中屬於人類的唯一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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