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專題｜《百萬精先生》：我只想當個正常人

好幾年前我看了一部喜劇電影叫《百萬精先生》，它是 2011 年的《超級精爸》的重拍版。我是抱著一個很隨意的心態在看這部片的，我還記得當時我的電腦裝了兩顆螢幕，左邊的螢幕放影片，右邊的螢幕處理文件，從影片的最開始我就覺得這是一部莫名荒謬的喜劇，當時我還想至少作為喜劇來說它滿好笑的。然而將整部片看完後我一個人在座位上哭到不行，甚至哭到過度換氣。

我簡單介紹一下這部片，它在講述一個男子在多年前捐了近七百次的精子，因為醫院的錯誤，導致他配種生出了五百三十三個孩子，而其中有一百多個孩子希望將他找出來。而男主角的生活一團糟，真正的一團糟．他每天都在將事情搞砸，彷彿他的天賦就是將事情變得更糟一般。

為了寫這篇，我重看了一遍這部片，片中其實有很多毫無邏輯的設定，像是主角欠了黑道八萬美金，但是黑道從頭到尾只出現過一次，出現的那一次主要的用途就是提醒他跟觀眾說哈囉大家還記得我們嗎，這傢伙還欠我們八萬喔，而且現在八萬變十萬了。又或者像是一百多個想找到他的孩子們，養育他們成長的父母卻從來沒有出現過，活像是所有人的父母都被某個機密組織控制起來，而這個秘密組織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將主角逼出來一樣。

不得不說這部片在安排設計上的確是稍嫌粗暴，它有很多可以編織的線索讓這部片變得更有層次，但導演與編劇並沒有這樣做。他們大可以找幾個孩子作為切入點，帶出為什麼這些孩子希望找到他，有一百多個孩子都想看到他，這其實是個滿了不起的數量的。我是指，作為一個成長過程中完全空白的存在，他在這些孩子們心中的份量是出乎意外地高的。

劇中安排了很多橋段在告訴我們主角是個好人，但因為太刻意安排所以看起來就很生硬，例如主角開始試著去接近他的孩子，開始試著幫助他們，他甚至沒有當父親的真實感，他在孩子們成長的過程中是空白的，但看著他們，他卻開始用「父親」的身分開始思考。又像是劇情展開到中間，他與自己朋友的對話，揭露他生活一團糟的原因，很大一部分都是來自於「善意助人」這件事（但我覺得他們將主角設計得太濫好人了，已經接近愚蠢）。

讓我哭到無法控制的點在最後，他決定承認自己就是那五百多個孩子的父親，他在社群網站發文後，他的女友就因為孩子要生了被送到醫院，他跟著一起到了醫院，隔天清晨護士通知他說他的家人來看他，他走到病房外的大廳，看到了自己的父親與哥哥，以及一百多位他的孩子，就站在大廳看著他，然後他們擁抱，當所有人圍繞著他、擁抱他的時候我哭慘了，我猝不及防，我以為導演會用更詼諧的方式帶過這整部片，但他不是，他讓所有人站在主角面前，告訴主角，我們接納你。

我其實是個哭點很低的人，但我感傷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這部電影讓我重新審視了自己對於某些事物的感受。我一直以為會讓我傷心的是「親情」相關的劇情，第一次看這部電影的時候我突然回過頭審視觸發自己的點，我缺乏的其實並非親情，或者是感情，或者關懷，而是被理解、接納，以及原諒。

雖然《百萬精先生》整部片都十分地荒謬、無厘頭，然而有些內容確實是抓到了我所在意的事物。例如主角，例如他的朋友。那個同樣在生活中一無所成的人，Brett（而且重看我才發現他是《星際異攻隊》的主角）。主角 David 想成為一個正常人，而他所謂的「正常」細究後會發現其實只是別再當個濫好人。他的好友 Brett 渴望被認同，他希望自己能得到成功，希望被自己的家人認同。在這部戲劇情最多的兩個人其實是同樣的人，他們只是需要被接受，被認同。

在電影的最後他們的確也成功了，Brett 得到自己夢寐以求的成功，而主角 David 則是接受了自己，以及懂得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他了解要面對這個世界必須要先面對自己。他接受自己，並且決定自己是誰。我們都有類似的經驗──自己因曾受過許多尖銳的對待，所以也對他人做了許多尖銳的事，傷害自己，也傷害他人。自己鮮少被他人原諒，於是也這樣對待他人；自己總是被人傷害，於是自己也傷害他人。我們在成長的過程中必然承襲了許多行為是複製他人所展現給我們看的樣貌，所以我們時常會成為我們最討厭的那種人。但問題並不在於我們所受到的痛苦，而在於我們想要成為哪一種人，以及我們希望這個世界是什麼模樣。

面對自己時最麻煩的一個點是其實你騙不了自己，但是你會誤會。你會誤以為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但其實自己有很大的機率並不是。我們誤以為自己聰明、勇敢、機智，但其實並不。大多時候我們需要的只是承認自己的平凡，以及接受自己所承受過的、所做過的一切。僅此而已。David 在劇中說，「你們找到了彼此」，但找到彼此之後，我們也該找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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