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溫‧斯納林,一位承執者,一位罪人。
照理來說,要成為犯罪的承執者並不容易。通常他們會被定罪,只有在犯下不可挽回的錯誤,才會被定下罪刑──然而這並不容易。
每一位承執者都十分重視自己的名譽,不過他們之所以重視,並不是為了自己。名譽的受損無關乎他們自身的評價,他們的肉體與精神會受到多大的損害,都不是他們關心的事情──為了完成使命,承執者能夠輕易拋棄性命,而這在他們的觀念裡,只不過是基本信念。
他們在乎的,是肩負於身、名為「承執者」的頭銜。他們不容許有一丁點錯誤,在這個的稱謂上留下汙點。
然而,這件事情仍然發生了,就在凱溫身上。他成為了一名囚犯。
「你在笑什麼?」
凱溫抬頭,矮胖的衛兵長正狠瞪著他。他們停下了腳步,包圍在凱溫身邊的因爾士兵也跟著停下,他們幾乎動用了一整支巡邏隊來監視凱溫。在外圍還有五名刺人隨行。以一位囚犯來說這陣仗似乎有點龐大。但他是承執者,光是這個身分,就有足夠的理由必須要大費周章。
「沒什麼。」凱溫當然不會在衛兵長面前坦承他的心思。在熟悉咒爪的人的認知中,承執者是絕不可能也不應該淪落這般處境。若是這樣的情況真的發生了,他們要不感到驚訝,要不就是對他們幸災樂禍。
衛兵長──凱溫記得他叫赫基,就屬於後者。
「那就安分一點!」赫基踢了凱溫一腳,得意洋洋地笑著。凱溫身上的鐵鍊發出沉重的碰撞,他身邊的士兵使勁拉住,避免凱溫跌倒。
確實也如他所願了。凱溫低下頭,收起笑容。不過他並不是屈服,而是憐憫。像赫基這樣的可悲之人,只能憑藉欺負從高處摔落下來的失敗者,來滿足內心的空虛。他一輩子都只能當個守門人的領頭,不再會有任何改變,這是早已注定的事。所以,他需要發洩。
不過,凱溫不得不承認,使他落為階下囚的「驚喜」,確實讓總是運籌帷幄的凱溫受到了打擊。它的出現,破壞了長達五年習以為常的平穩。至少在此之前,他所執行的每一項任務都十分順遂。凱溫感到可笑,是因為他認為降臨在自己身上的罪刑實在是很愚蠢。
赫基低聲嘲笑了幾句後,他指使拉著凱溫的士兵繼續走,凱溫沒有聽見他說了什麼。凱溫在這之後就很順從的跟著他們的步伐前進,直到一片巨大陰影的伸向他的腳尖,周遭閃過的火光讓他看仔細了地面上的結霜。他判斷他們已經來到了肯依諾──凱溫的故鄉。
嚴格上來說,凱溫並不把任何一個地方當作故鄉。對他而言,肯依諾只不過是他曾經待過的地方,僅此而已。他不會對一個地方產生情感,這種想法並不存在於他的人生觀;只不過,這不代表凱溫就不會去懷念它。
凱溫悄悄地瞥了一眼,他看見熟悉的灰牆城門旁,站立了比他身邊多上數倍的衛兵。他聽見了碩風竄入城門時所發出的呼嘯,嗅到白天時的肯依諾所留下的氣味:散發酒氣的衛兵、被踩碎的凍薯、畜蛇爬過所留下的體液、遭到衛兵痛毆的可憐人所留下的血味。凱溫憑藉味道想像著肯依諾白天時的情景──太陌生了。
當他們走入城內,凱溫不再約束自己。他抬頭環顧,深邃的寧靜、冷清,遍佈房舍角落的陰影與遠方城牆上的火把──這樣才對,這才是他所熟悉的肯依諾。時隔五年,它們依舊沒變。 許多回憶在凱溫的腦海裡浮現:他想起他第一次來到這座城市時,他就與一群孤兒被帶到一棟城市邊緣的舊房子,每個人手中只分到一根木棒。將他們帶來的人告訴他們,這裡沒有食物、沒有水,就將他們鎖住了。察覺到沒有出路的孩童放聲大哭,許多孩童對眼前的狀況都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凱溫還記得當時有一名與他對視的女孩,眼神裡充滿著恐懼。
只不過,倒是有少數機警的孩子很清楚他們該怎麼做,包括凱溫在內。在那之後,他與那一部分存活下來的孩子,帶著滿身傷與血腥離開了那棟屋子。
凱溫一輩子都忘不了,那位被他打爛頭顱的女孩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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